半夜里,恬蓉被一股恶心冲得一下子爬起来,猛“倒水”,顿时一股酒的腐臭味便在屋子里散开来。喝酒之后会让人变得脆弱,恬蓉也是,心中一阵一阵地翻滚,终于忍不住,又猛吐起来。恬蓉晕得太早,不知道后来炽焰来了,更不知道炽焰被灌得更惨。炽焰的酒量虽不只一杯,却也算不是酒仙的程度,恬蓉那时候都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抓着炽焰的衣襟不放,还暧mei得凑近炽焰耳语道,“你要不喝,以后我……我找到轻寒的时候……让他把你丢了!”
炽焰看着恬蓉竟然醉到这种程度还能说出这话,心中一阵难过,云姑娘原来还是一直记挂着这事的!于是不再推脱,“哗哗哗”三碗下肚,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在场的人其实有八成都是喝的七荤八素了,见又来了一个“能喝”的,立刻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炽焰的身上,还边喝边赞,“殷老前辈果真是了不得,不仅认了个了得的女儿,就是连这徒弟也是俊杰呀!”
殷天流晚上也喝了不少,就着酒意道,“谁说是认得女儿!?陵儿她就是我女儿!她就是我殷天流的女儿——你们都给我记着,我的女儿叫殷鄢陵!”
恬蓉本来已经倒在椅子上,此时突然站起来,边笑边叫道,“你们都错了!什么殷鄢陵,云鄢陵的,你们错了!你们都错了!爹,你错了!炽焰,你也是个笨蛋!轻寒……你知不知道我不叫鄢陵的……轻寒!”这话说的所有人,包括喝醉的,没醉的,醉了七八分的,立刻都醒了,酒宴上寂静无声。
殷天流看着恬蓉,两眼中的神色很古怪,恬蓉见大家都不闹了,笑得更是狂乱,“你们怎么都不叫了?大家喝呀!继续喝呀!”说着,又要去拿起酒坛,手在中途却被另一只瘦削白皙的手抓住,“鄢陵,好了,今晚不要喝了。”
“废话!各位江湖前辈武林豪杰都在,一定要不醉不归!”恬蓉一边说着醉话,一边挣扎着从弄月的手里脱出来,弄月突然松开手,恬蓉正好向前一探,眼见要倒下,弄月却倏然出手点住恬蓉的两处穴道,手一送一提,便将恬蓉抱在怀里,“师公,我先带云姑娘下去了。”弄月不愧是弄月,绝代风华,场上传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殷天流细细看看弄月,弄月却全不在意,只是等着殷天流的答复。殷天流点点头,弄月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一副伤心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心里酸酸的。
“你别乱叫,我就解开你的穴道。”弄月冷冷地看着恬蓉愤恨的神色,语气也淡漠起来。
弄月的解穴的手法如风,华丽却循不到那微妙的气息。
穴道一解,恬蓉先是呆呆地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一巴掌打在弄月脸上,一下子蹭到弄月怀里,鼻涕眼泪全抹在弄月的衣服上,双手抓着弄月的衣服,哭嚷道,“你是个混蛋!你不是说过再也不点我穴道了吗?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混蛋……”边骂还边不停地捶打在弄月身上。
弄月就站的给她打,恬蓉不会武功,虽然醉的有些不知轻重,但对于自小开始练武的弄月来说,那些拳头也就是挠痒的水平,真正会疼的地方是连摸都摸不到的。
恬蓉捶着捶着突然停了手,大哭起来,抱着弄月大声地哭。弄月觉得心中有一种冷冷的寒意,那种寒意涡在心中,始终散不去,而且还越旋越深。
“你为什么不骂我?”恬蓉突然抬起一双泪眼,看着被周围这一片银色映亮的弄月的脸,“你这么聪明,明明就知道……我是故意把你当成……他的,我打了你,你为什么不打我?”
弄月的笑在这雪夜里荡开来,“我等着你装不下去了,自己说出来啊!”
恬蓉恨不得将弄月给撕了,“你这个……呃……”话还没完,恬蓉就开始吐起来,这吐得倒是畅快淋漓,直接干脆,和方才喝酒一样。弄月被这意外的场景弄懵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他弄月一直是少庄主,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更别说是喝醉了的人,况且这个人现在还吐了,而且,弄月是有洁癖的。
只是,有一件事,他还是在意的。刚才,恬蓉在要吐出来前,一把推开了他。
弄月斟酌了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还是走过去。不远处的灯笼将弄月的影子斜斜地映在雪地上,弄月向前走时,影子也在向前移动。恬蓉突然道,“别过来!会弄脏你少庄主的华服,小女子赔不起!”
弄月止步,冷笑一声,“你这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在车上吻了你?还是说,我不该要你忘了那个人?”
恬蓉胃里难过得都要抽筋了,却死死地握紧拳头,忍着。
弄月的视线落下恬蓉紧握的拳头上,脸上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神色——嫉妒,他弄月竟然嫉妒了,简直是笑话!他弄月,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嫉妒了!
“你以为本庄主会光说不做吗?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让你心甘情愿地忘了那个人!”狠狠地抛下这句话,弄月转身就走,恬蓉等弄月走了,才慢慢地蹲下来,抱住身子,默默地在这冰冷的空气中抽噎,无声的,仿佛不愿打破这片星空的安宁。后来竟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可此时,恬蓉醒来,却是躺在床上,床上很冷,冷得让她想起了叶轻寒那晚用内力给他供暖的时候。当时是感激,现在只有回忆和珍惜。
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弄月,恐怕当时是弄月并未走远,只是藏起来了,后来也是弄月把自己弄进屋子里的吧。
“殷姑娘,你醒了。”
漆黑的屋子里,无论什么人发出什么声音恐怕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吧。
恬蓉努力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努力向好的一面去想,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究竟会有什么好事。心想,要不继续装醉吧,可是世事总是如此,一个人越想做什么,就越做不来。现在恬蓉竟是连吐都吐不出来了。
“方才在下路过花廊,不巧正好遇见姑娘,在下本也觉得不太好去……咳,毕竟一则在下与姑娘并不熟悉,二则这孤男寡女毕竟有太多不便。但……”那人突然变了口气。恬蓉早就知道这种人整天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说话的重点却只局限于后半句话。
“但在下想,这天寒地冻的,殷姑娘虽然豪爽如男子,但毕竟只是个姑娘,所以才不得己将姑娘救了,却又一时找不到姑娘的闺房,只得送入在下暂住的厢房了。”
恬蓉听到前面,本想挥挥手,豪迈地来句:没事,倒是我这还要感谢这位少侠呢。但这最后一句让她立刻变了颜色,她恬蓉可不像这些古代女子,一个个贞洁烈女,一点点事情就要明志。只是她突然觉得有一丝莫名的阴冷,刚才她还没发觉,现在才觉得被子里虽然有些冷,但却不湿,衣服被换过了!而这又是这个人的房间,这个人究竟是何居心?
“不过,姑娘,你也不用担心。要是真有什么的话,我会负责的。”那人暗暗地观察着恬蓉的神色,而自己却隐在暗处,让恬蓉只能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位少侠多心了,只是恬……鄢陵还要多谢少侠相救呢!要不可恐怕都要被冻成冰块了!”恬蓉心中暗暗盘算,这种小人绝不敢对她动什么手脚,这衣服八成是丫鬟们换得。所谓小人,就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贸然的行动会让人短命,这道理越是小人,知道的越是清楚,所以小人往往总是长命的。心中坦荡荡,恬蓉自认没什么值得自己担忧的。
只是那小人却冷冷笑起来,一步一步从暗处慢慢走出来,“哦?姑娘当真认为没事吗?如果……”
恬蓉没等他说完便知道这如果是什么了,四周一片嘈杂的声音。
“快!大家分头去找,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找!”
恬蓉觉得自己的血液开始凝结,她算是明白这个小人要的是什么了。
“殷姑娘,怪就怪你拜谁不好,偏偏拜殷天流为义父,为了这么个好岳父,天下恐怕觊觎姑娘的不少呀!不过,有点可惜,天助我也,让在下偶遇姑娘,捷足先登了!”
“我给你一次机会,要不逃,要不死,你选吧!”声音不大,却震得人心惶惶,而且竟是个女声,冷冰冰地仿佛遇到了细细的尖针在冰面上划过一样,让人浑身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