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回到了前世。
因为我目之所及,无不是钢筋混泥土筑成的高大建筑物。我再见不到被冰雪漫天湮没的草原。再见不到逶迤绵长的甲胄骑兵。
这本是我做梦都希望发生的事,然而此刻,当它以真实的面貌鲜活地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却发现心底泛起一阵失落。前所未有的失落。
我怀着空空落落的情绪回到了学校。我的朋友们正在不远处望着我。然后我走过去,其中一个瘦瘦的女生拉着我的手,她忧伤地说:“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办了转学手续,是真的吗?”
我想起她好像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于是我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为什么要转学?”她很惊讶地问。
因为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我不想再看见他。我心中这样想着,可是我没说出来,我换上一种轻松的语气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
“以后我们还可以再见到你吗?”她没有被我逗笑,而是哭丧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让我格外感动。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笑着说。
然后我回到宿舍。
我忽然很悲伤。我想我似乎是遗失了某些珍贵的东西,再找不回来。这样糟糕的情绪一直折磨着我的眼睛,我无声无息地流了很多泪。最后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打算去收拾行李。
东西不是很多,但是我一直慢条斯理地,所以用了很长时间。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然后我在宿舍外看见了文彬。
他靠在一辆黑色的机车上,神情复杂又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心中不安起来。我想快速地从小道逃掉,或者是直接躲回宿舍里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我慌张的时候,他已经上前抓住了我。
我拼命平复恐慌的心情,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我感觉到他望着我的眼睛里潜伏着一丝怒气,还有一丝我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
“你真的要转学?”他隐忍着怒气说。
而我并不打算说话,甚至连头也没抬地不去看他。我的胳膊被他捏得很疼。我想他也许已经怒了,或许会像以前一样臭脾气地对我发火,发完火后又会苦苦哀求我的原谅。他是那样幸运的人,外貌、能力、家世通通完美得无懈可击。我曾经那样的迷恋他,我曾经无数次地原谅他暴躁的脾气。可是现在我累了,更何况他还对我做了不好的事。
我很恐惧他。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对我的忤逆而大发雷霆。他似乎是努力压抑下了怒火。
而我仍是毫不犹豫地说:“放手,这里人多。”
“不要转学。”他近乎哀求地望着我,声音颤抖地说:“不要走,好不好?”
他竟用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对我说。
他是个从小被宠坏了的官家少爷啊。性格傲慢又霸道,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为我穿上可怜的外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心里一软,固若金汤的冷酷城墙再次轰然倒塌,我说:“我已经办好了转学手续,退不了了。”
“我去让校长给你退!”他哗地脱下了不合身的外装,又恢复了一贯了傲慢与不可一世。
我摇头,急急地说:“不!”
“求你放过我吧!”
他望着我怔了怔,眼底浮起了汹涌的痛苦和哀伤。然后,痛苦与哀伤复又成为心痛的怒火,在他眼中汹汹燃烧起来。
“你休想逃开我。”他发狠地说。
他说:“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逃得过我。”
我又想起来那个自救得故事。我尝试过,也努力过,可是最后发现一切都无济于事。天大地大,我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他不依不饶的纠缠。
我是喜欢他的。可是我又是那么的恐惧他。这种恐惧让我甘愿不要五光十色的爱情,不要众人艳羡的目光,毅然地决定逃离和忘却。
时间可以磨平一个人的菱角和锋芒,却磨灭不了一个人狂热到变态的感情。我不知他为什么会如此迷恋我,这种疯狂的痴迷让我不可抑制地恐惧。而在我决定彻底逃离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他。
他不可理喻地说,这是你前世欠我的,我必须爱你,而你也必须还我。
好吧,我把我所欠你的全部还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与你在一起的那部分美好的记忆,我通通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