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铛憎恨慕容凤,这是我从她在谈到慕容凤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中看出来的。我并不知道她为何会讨厌他,也不知她执意不肯跟我们回中山而坚决要去投稿丁零人首领翟辽的原因。一个孤傲的美丽女子,本就已经是个谜。
而公孙彪也并未阻拦她。我们给了她一匹马,她就这样走了。
当然,她留下了骊姜。这是我最在意的事。也许她相信我可以照顾好她,也许她清楚地明白,孤身一人的她带着骊姜是个不小的累赘,但也许,什么也不是。
于是这一场原本乏味而冗长的行程,因骊姜的加入而让我感觉到有了意义。
于是我整日坐在马车内颠颠晃晃,一个头两个大地照顾骊姜也未曾有过怨言。
于是有一天丁氏居然说:“明珂倒是真有母亲的样子。”
她笑得欣慰而又意味深长。我红着脸不置可否,将眼睛转向别处。然后他的身影不期而遇地落进我的眼睛里。
英俊挺拔的慕容盛,沈实敏捷的慕容盛,若是疑心少一点就更完美了,我出神地望着他想。
眼珠转回车内,丁氏怀中的骊姜睡得香甜。连日的马车颠簸生活居然没见她像慕容熙两叔侄一样频繁地哭哭闹闹,是个好孩子啊。我忍不住亲了亲她。
这时慕容琼凑过脸来,她蹙着眉,端详了一会儿骊姜,又望了望我,讶异道:“我觉得骊姜与君望长得并不是很相似。”
“瞎说。”我头也不回地反驳她,“她还小,看不出轮廓而已。”我又低头瞧了瞧骊姜,嘴里轻轻地说:“还是有些神似的。”
慕容琼并不认同我的话,她摇摇头:“若说神似,我倒是觉得她有些像你。”
她的话让我有些愕然。经她这样一说,车内的女人们也纷纷好奇地凑过来,又是打量我又是端详骊姜,弄得我好不自在。
“经琼儿这么一提,觉得还真是如此。”段氏说。
“是吗?”她们都在这么说,我终是忍不住仔细去瞧骊姜,她安安静静地睡着,很乖巧的模样。
但是,像吗?我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我摇摇头。
车外阳光灿烂,车内闷热难当,我拂去额头的细汗,挑帘出去。
骑马的慕容盛正在与坐在驾马位置上的公孙表说话,见我出来两人皆是一愣。我往公孙表身边的位子上坐下来。
“我出来透透气。”我笑着说。
慕容盛平静地望了我一眼,眼睛很深邃。公孙表别有深意地打量着我,他笑着,意有所指地说:“明珂公主应该没出过远门吧?”
我点点头。并非有意骗他,实在是我从未对慕容盛说起过与安同的事,他是那样疑心的人,我点头可以免了些许不必要的解释。
我安静地坐着,安静地听他们的谈话。
“这么说来,祖父是打算派兵救援魏了?”慕容盛问。
公孙表说:“主上是有此意。”
长达五分钟的沉默后,我听见慕容盛严肃中带着谨慎的声音说:“依先生看,会不会是养虎为患?”
公孙表惊讶地望着他:“这个……”
他没有接下话去,也许是被慕容盛的话给问懵了。他只是在沉思着,似在回想慕容盛的话。
“恐怕不会简单。”慕容盛一语定断。
“玄元愚钝,请殿下明示。”
“虽然拓跋族人与我慕容族人系数同根同源,又有姻亲,不可推脱,但眼下祖父同晋和丁零人的战事中自顾不暇,再抽兵攻打刘显……”他凝重地缓缓摇头,不再继续,但话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但是公孙表却不赞同地说:“以陛下之力,应该有胜算。”
“话虽如此,但先生有没有想过,而今魏虽然国小力微,但看它的发迹,实在不简单。魏能从草原上崛起,不是几个部落支持便可作成。据闻拓跋珪年少气锐,忍辱负重,一心光复代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他会与支持他的母系贺兰部翻脸,终有一天也可与燕为敌。现在他屈服于燕只是时事所迫,权宜之计罢了,等到他强大到足够与我燕抗争那天,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所言甚是,只不过他小小魏国想与我大燕抗衡,怕是须再等些年岁罢。”公孙表这样说着,但是眼中却有着对慕容盛一席话的不以为然。
慕容盛望着他,没再说话。他转头望向远方,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什么。
我曾从安同那里了解到,拓跋珪本是前代国皇长孙,他还未初生时,父亲拓跋寔在与长孙斤的拼斗中丧生。太元初年秦灭代,他的母亲,贺兰部首领贺野干之女贺氏,带着五岁的他与三个弟弟投奔贺兰部。两年前他在贺兰部召集亡代故旧,历经一些纷乱,最后建立了代,后又改为魏。
安同拥有与慕容盛相似的敏锐观察力。此次魏向燕求援,正是刘显将拓跋窟咄带回代北而欲逼拓跋珪退位并杀之,拓跋珪为防备内忧外患,率部翻越阴山,再次依附贺兰部,并遣使向燕求救。
感觉到沉闷的气氛,我忍不住打破它,问了一句:“拓跋氏与慕容氏有姻亲?”
“拓跋珪的祖母正是陛下的妹妹。”公孙表说。
我点了点头,望着沉思的慕容盛,不由自主地缄默不语。
他一定是在想着魏燕两国的事,不然怎么都不理会我呢。
而今,中华大地上崛起了八个国家。它们是南部汉人统治的晋,时下的两燕,长安的姚秦,乞伏国仁建立的另一个秦,苻坚时出使西域的吕光建立的凉,苻登的秦,以及,深居漠北的魏。
它们的实力大小不一。也许不久之后,小国将被大国吞并,也许是大国被小国打败,但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它们依然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
但,中华大地,总会统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