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梓叶背着小辞去了我借宿的农舍，请女巫帮小辞处理伤口，梓叶则彻夜和我说了靖思成与靖疏成的战况。大致是靖疏成指控靖思成叛乱，于是出兵征讨，靖思成一开始还是和靖疏成势均力敌，然而现在已经有些不支了，这也是靖疏成会派梓叶来稀露的原因之一。
我沉默地听着他讲述完，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开始担忧。如镜华所说，我来稀露并不能查出什么头绪，反而惹了这么多麻烦上身，而且如今——
“采绿，我累了，晚上看好了别让她发烧就好。”女巫说着便站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小辞我来守着就行。顾小姐，你休息吧。”梓叶的神色又有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柔和了许多。
我点头，回了女巫的房间，黑暗中独自坐在桌子边上。
“跟着我老婆子很没意思吧。”女巫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我吓了一跳。
“婆婆，你——还没睡着吗？”我试探着问。
“我不想绊着你，想走就走吧。”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凌然那孩子也是想你快乐。”
“婆婆——”
“另外那间房里的两个人恐怕早就互相有意了，不必担心。那姑娘我会医好，那公子也一定会保护她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女巫一口打断了我，“桌子上的包裹是给你的。里面有点银子，还有几件衣服和一些变脸的东西，我教过你了，不会已经忘了吧？”
“婆婆的教导当然不会忘，只是——”
“我们稀露城的女人从来不婆婆妈妈的，那公子受伤了，也很累，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握紧了拳头，回过头，桌子上果真有一只包裹，我伸手拿了包裹，便轻声出门。
“门口的马你带走，我骑不动马。”女巫的声音从关上的门里传来。
我咬了咬下唇，快速走出庭院，拉上马缰——
我离开村子以后，便去往兰花镇，如果靖思成派人来了稀露城，那么兰花镇便是必经之地。
天还未亮，我便赶到了兰花镇，小镇上几乎没人，大家大概都还在沉睡。经过街道，只有些早餐铺子已经开出了门，我便拣了一家早餐铺先吃饭。
将马栓在门口，我进了店随便坐下了。
“姑娘，你要吃些什么？”店老板很是热心地来询问。
“来碗粥和一个包子就好。”我微笑着作答。
“好，您稍等。”店老板说着就转身去帮我拿食物，我颇有些困倦，不由打了个哈欠。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忽然听到身后的店老板厉声呵斥，我便转过身去看，竟然是那天进稀露城时遇到的老汉和孩子，孩子手里正抓着一个包子，虽然被老板抓住了，却无论任何不肯松手。
“老板，求求你行行好，我爷爷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我给您洗盘子，您就送我一个包子吧！”孩子说着眼里就流出了眼泪，在有些肮脏的脸上滑出一道浅浅的痕。老汉在一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店老板。他说的是官话。
“我不需要人洗碗！”店老板蹙着眉头，神色很是严厉，“包子被你摸过已经脏了！你得付钱！”
“求求你了，我们身上没有钱！你可怜可怜我爷爷吧，他很老了——”孩子说着说着，就呜咽出了声。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老板很是嫌恶地挥挥手，孩子千般感谢地拉着老汉往别处走，老汉的脚步很是不稳。
“老板，你认识他们吗？”老板端着食物过来的时候我不禁问道。
“那对爷孙啊，最近才来到兰花镇的，以前没见过，老是偷东西。”老板慨叹道，“这年头啊，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哦？此话怎讲？”
老板看我有兴趣，便和我拉起家常来：“这不，中原一带已经开始打战了，我们这里偏远些，暂时还没殃及到，可是谁知道以后呢？”
“只是王位的争夺，怎么会殃及这么广呢？”
“姑娘，”老板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有所不知，这已经不仅仅是王位的争夺了，据说啊，连邻国都参与进来了。”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过。”我边喝粥边继续说话。
“这话我倒不好说，不过听说大皇子为了铲除二皇子的势力，已经开始和邻国联合起来了，还听说很快就要有邻国的军队进驻了。”老板摇着头，“你说要是连邻国都参与进来，那我们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微笑着安慰他：“这倒不必怕，要是发动战争的人想真正坐稳王位，那么便不敢太伤害百姓的。”
“姑娘所说是没错，但是刀枪不认人那——”老板又感叹了句，看着天逐渐亮开来，街上行人渐多，早餐铺里也又进来几名客人，他便和我致意了，然后站了起来，回到蒸笼边上张罗生意。
我吃完早餐，结了账，又多买了几个包子，忍不住便循着刚才老汉和孩子离开时走的路过去。不知不觉到了一条小巷，便看到孩子轻拍着老人的背，两眼中是浓浓的满足感，而喉咙却还在不停地动着。
我将拿着包子的手搁置到身后，走到他们面前，老汉没有抬头，倒是孩子仰起了头，两只眼睛戒备地看着我。
“认不出我了？”我调侃地看着他。
他先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却突然又张开两手护在老汉身前：“姐姐，我们以前是做过很多错事，可是那也是无奈的！当你像我和爷爷一样没饭吃只能每天捡人家的剩菜残羹、有时甚至要去偷去抢的时候，我想你也不会放过能填饱肚子的机会的！”
我也蹲了下来，和他平视：“你的所谓的可以填饱肚子的机会就是陷害别人？你能得到钱吗？谁给你们报酬？”
孩子倔强地抿着嘴巴看着我，良久才开口：“知府让我们在城门口去陷害漂亮的姑娘，然后让她们入狱，每次他都会给我们一些钱。”
“然后他再从牢里把漂亮的姑娘弄出来，趁机霸占，对吗？”我审视着他。
他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过错，然后不明显地点了点头。
“他给你们多少钱？”
“一个姑娘10文钱。”他低着头。
“那你为什么现在却在这里只能靠抢东西维生？”我把声音放柔和了些。
“我们上次带回去的一个姑娘跑了，知府大人很生气，他说那个姑娘很漂亮，他要我们赔，我们哪里赔得出来一个那么漂亮的姐姐？”说到这里，他颇为老气横秋地苦笑起来，“所以他就拿我们出气，要打我，爷爷心疼我，就替我挨了那30大板。”
我深深吸了口气：“逃走的那个人就是我。”
他猛然抬起头，眼睛里情绪很是复杂，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对不起。”
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将藏在身后的包子递给他，他怔了一下，接了，大口吃了起来：“你不恨我？是我让你丢了工作，是我害你爷爷被打——”
他边吃边用力摇头，含糊地说道：“我和爷爷是没办法，但是仍旧害了姐姐你，姐姐你逃走是为了保护自己，你没错。”
“吃过东西以后，我带你爷爷去看大夫吧。”
他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我。
“你爷爷应该还没看过大夫吧？”
他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姐姐——你的恩惠，我报答不起。”
“当然不是白白给你东西吃，给你爷爷治病的。”我笑着看着他，“我现在要回集安，你也知道，现在打战了，世道很混乱，我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你要负责保护我到集安，知道吗？”
他的喉咙动了动，两眼有些红了，我从腰间拿出手帕，递给他，他将手帕推回来，用力摇着头：“姐姐，我要保护你！所以我不会哭！”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慢慢吃东西，我带你去先换件衣服，然后再带爷爷看病，怎么样？”
“嗯！”他笑着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