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初绽,香气盈人,炀骄折了一枝返回车内,静静的坐在那里,心里想起清云子刚刚说的那番话。
“凭你身上连半分帝气都没有的人还妄想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这句话,在她这个活在无神主义者的人心里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只是,让别人听到,怕还是会给自己惹到些许麻烦,希望凌五手脚快点,让那位道长早日证道吧。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死亡不过是脱去肉身吧!
越来越浓郁的苦腥味从车外传来,她眯着眼把手中的桂枝放下,不出意料,凌五端着一个白瓷碗步入车内。那味道就是从碗里传来的,她可惜的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桂枝,是这香味太淡,还是那药味太过霸道?
接过凌五手里的碗,碗中药液漆黑腥臭,闻起来比起前几日的更加反胃,不晓得又加了哪味药材,想到这里她低低笑了起来,哪味药材?毒物更加适合吧!
不悲,你不要落我手里,不然那些加注在我身上的,我一定会翻倍返回给你!
炀骄单手执碗,一口将药液饮尽,眼里写不出的仇恨,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凌五,开口问:“那道士怎么样了?”
“清云子向修心诚,已经羽化登仙。”
炀骄听后,便放下心来,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凌五面前,伸出中指将他的下巴抬起,“喔,那可曾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
看着因被抬起而上扬的脸,她扬起嘴角,“看来你还真的听见了……”继而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惜,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人再好,你们也晚了一步,如今手上就我一人,早就没有别的选择!”
炀骄说完便放开凌五的下巴,侧身躺下,这车是良王所赠,宽敞舒适,可这路实在于水泥路面不能比,还是有些轻微的震动,她万份想念起家乡的路面,家乡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蒙上一层白纱,在她的记忆里,只留下美好。
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行人,宽袖长袍,珠钗盘发,更是提醒自己,这里不是她的家乡。
身后传来轻脆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她抬眼看去,满地尘土之中出现一人,只见他身上还是穿着上回在宴会之上那件青衫,双手紧紧抓着缰绳,身子东倒西歪的坐在那匹小马之上,他那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让炀骄泛起笑意,这人还是如当初一般傻气。
她手执竹扇,倚在窗边,对着他说:“这不是周大才子嘛,怎么就成这样?”
“我晓得你笑我,我这不是急着追你嘛。”他喘着气,说完便直直的盯着她看。
“哟,追我做什么?”她低下头,拈起掉在地上的桂枝,枝上的花朵散落下来。
“你家可有姐妹?”他低下头探到窗内,细声的问炀骄。他说这话时,凑到她耳边,幸好她就坐在窗边,不然他伸成只长脖子的白鹅,她也听不着。
“你问这个做啥。”炀骄脸色冷了下来,见他脸上生粉,便刷的一下把帘子放下,手中那桂枝却在巍颤颤的发抖。
忽然,马车一停,车门被人掀开,周鸿笨手笨脚的双手爬了上来。见那几个仆从冲上来,炀骄挥挥手,周鸿将门关上之后,便瘫坐在车内。
就是那双颤抖的双腿,一点,一点的蹭到炀骄面前,轻声的说:“我晓得,是我孟浪,不该询问,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是家中是否有姐妹。”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我妻子,长的与你相仿……”
他话音未落,炀骄便将手中的桂枝丢了出去,他那身青衣便沾上黄花,炀骄沉声道:“我党党男儿,周兄你居然拿我与女子做比!”
周鸿急着说:“不,炀兄,我没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马上将要会考,你不去温习功课反而东跑西跑,难不成真当自已文曲下凡!还是乖乖回去读书吧!”说完便端起茶杯。
“……,真是打扰了。”
等他走后,炀骄便扯了下桌边的红绳,马车徐徐驶起,既然已经是陌路,最好便是从未相遇,这样才能相忘。
路外枫叶如血,她卧坐在车内,掀起窗帘一角,看着他牵着小马,站在原地,最终只是放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炀骄应邀来到来福酒楼,喊上小二带去甲字号包厢。她手紧紧捏着,进了包厢,看到里面的人时,果然没出她的意料,真是的她。
炀骄松开手掌,里面是一块半指大小的玉兔,玉质清白,雕功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这玉的价值她当然清楚,若玉颈间常年挂着,她又岂会不晓。
自从她踏出陈家大门,便没想过会和她有重见之日,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将此玉送来,约她来此。
包厢内摆好了酒席,席中坐了一名身着红纱的女子,她蒙着面纱,身材曼妙,这样熟悉的场景让炀骄仿若隔世,她挺直了腰,摇着扇子走到女子面前。
把手中玉兔放在她桌前,然后坐了下来。
“没想到,真是你!”炀骄眨了眨眼,说着便伸手将女子面纱摘了下来,果然是若玉。
“我也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样!”若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后,慢声说。
炀骄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听后,只是摇摇头,“这样?什么样?不男不女!”
若玉却是站起身来,拿起酒壶为她面前倒酒,清冽的酒香随之传出。
炀骄伸出三指,拈起酒杯,看向她,只见她笑容灿烂,一如当年。
若玉举起酒杯,与她轻碰,便要饮下,此时,炀骄伸手将之拦下,她说:“虽然很久不见,也用不着一见面就饮酒吧!”
“怎么?怕有毒?要不你饮我这杯!”若玉眼中泛起嘲笑,作势要换。
炀骄听言,便将酒移向唇边,饮尽之后,才道:“这世上,我最不怕的,便是毒了。”这话里,说不尽的傲气,若玉听后,定着看了她好几眼。
“我常想,如果我是你,该有多好,可以堂堂正正着红裳,正门入,可以与寒江一起记在祖谱之内,可偏偏是你。”
炀骄支着手,听着若玉一点点说着往事,看着她一杯杯将酒往口中送,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与她本就相处不多,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从她那字里行间,还是能体会她对陈寒江的感情,其实有一瞬间,她也喜欢过他,只是,敌不过时间,本就不多的感情这样这渐渐消散。
一瓶花雕下肚,若玉脸上早就红成一片,炀骄问她:“你后悔吗?”
若玉低垂着头,发上的步摇颤动不止,“为了他,我甘愿。你呢,你后悔离开陈府吗?”
“是吗,我不后悔,我希望你也不后悔。”炀骄说完便放下筷子,走到若玉面前,低声对她说:“一旦进了宫,便不要想做个好人,不然怕是帮不了陈寒江,连自己也只能葬身枯井,记住了。”说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