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主心怦怦跳着,从腰间抽出软鞭从莫乾宗的另一侧攻上.只是漪莲宫素来都是女子,以毒药媚功见长,武功却甚是平常.莫乾宗显然深知这一点,对她的鞭影不加理会,他抢占先机,下手如疾风暴雨.一味加紧攻向顾西城,绝不让他有喘息之机.
苏御主在一旁心急如焚,眼见着莫乾宗左手微动,她心下大惊,就见几道黑芒如电般射了过去.顾西城刚刚躲过了刀势,背后大开,再不可能闪避,苏御主不及细想,纵身一扑,覆在他背上,几道黑芒尽数没入她体内.
莫乾宗一击得手,狠辣凌厉的刀光紧接便至。没想到顾西城极速回身猛然将怀中的女子向前一送,苏御主一声凄厉惨呼,雪亮刀锋直直刺入她体内.莫乾宗一愣,顾西城身影如魅,一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已向他击来,百忙中莫乾宗伸掌对上,“呯!”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后退,顾西城一飞向后,极优雅的飘落在地,面上挂着一丝冷笑.莫乾宗连退几步,只觉胸口气血翻涌,霎时面如金纸.
苏御主倒在地上,大量的血染红了裙裾,她已说不出话来,却固执的仰着头,望着顾西城,眼中有极细微的亮光,曾经绝美的脸苍白如雪,如一朵花缓缓凋零.那个人站在月光下,身上散发着冰冷强势的气息,一如初见时的英挺俊逸,却始终没有向她看过一眼.她一直一直望着,等着,直到眼里的光慢慢熄灭,在陷入一片黑暗前,她嘴唇翕动,吐出了最后两个字:“西…城...”
那果然只是一场甜蜜的,让人迷醉的梦啊…..
莫乾宗喘息半晌,扫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慢慢看向对面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冷嘲:“以你的身手,那个女人根本不必死吧?”
顾西城眼内闪过一道暗芒,淡淡道:“她必须须得死!”
莫乾宗眯起眼睛,眼神锋锐如刀:“刚刚还甜言蜜语,眨眼间就狠下杀手,你早知道我没死,才故意设计诱我出手的吧?没想到西城公子不光武功厉害,连心计都如此了得!”
“彼此彼此”,顾西城脸上露出一丝淡笑,“莫庄主以八缎图为饵,引得众人互相厮杀,自已以假死避过杀机,只等最后剩下的那人激战连场,心神大松之际,再趁其不备一举杀之,果然是老谋深算!”
“可惜我千算万算,还是功亏一篑!没想到最后活下的一个人,居然是你.”莫乾宗摇头叹息.看向了一边的苏御主,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你以为会是肖诺?”顾西城挑眉一笑,“也只有那种傻子才会相信你身受重伤功力受损的鬼话吧.莫庄主这一局棋从半年前就开始布,果然是大手笔!”
莫乾宗目光连动,看着对面的人语气有些叹息:“你年纪轻轻就如此狠辣,一路深藏不露,更难得的是如此隐忍,江湖上的年轻一辈中怕是无人能及得上你的项背,只可惜---”他双掌缓缓拉开,“今天注定要你死我活了!”
“谁死谁活,要比过了才知道!”顾西城眼内暗芒一闪,身形骤起,掌中剑应声出鞘,一道亮芒冲天而起,剑身蜿蜒如蛇,光华中隐隐流动着一道幽红如火的暗泽,仿佛跳动着的血焰.森冷强势的剑气扑面而来,莫乾宗大吃一惊:“噬魂?”
“不错!上古邪剑噬魂,出鞘必夺人命!”顾西城声到剑到,暗红的血泽凝为一道流影如箭般倏忽射至.
莫乾宗大惊,瞳孔暴涨,眼中清晰的映出那一剑,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快的剑速,危急中全身功力凝于掌间,强大的劲气卷起漫天流沙迎上那一瞬华影.星月暗淡,厉风尖啸,两人身形遮蔽其中黯淡不清.
少顷,风止,沙息,满天星光重现,顾西城持剑而立,冷冷注视着面前人.莫乾宗颤抖的伸出手,面上震惊,不可置信,凄厉,绝望,种种表情一闪而过,猛然间踉跄退后,看着从肩部和双膝流出的四道血线,眼中只剩下了一片阴毒:“顾西城,你好狠!”他一次一次拼命运气,却一次次看着双手无力垂下.
“你经脉已废,不用再费功夫了.”顾西城冷冷一笑,眸内带起一丝冷嘲:“忘了告诉你,以你的功夫,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你…你…莫乾宗颤抖着双手,看着那人黑眸内涌动的暴烈气息,心头有些发寒.顾西城缓缓靠近,目光雪亮如刀:“把八缎图交出来.”
“什么?”莫乾宗大吃一惊,“八缎图不是早被你拿走了吗?”
“我要的是….”顾西城靠近他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你…你…怎么知道?”莫乾宗霎时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的轻抖起来。
“不说么?”顾西城冷笑,逼视着他,手腕轻轻一抖.莫乾宗只觉左手指一凉,随后一阵剧痛直冲心脉,不觉惨呼出声.顾西城看着剑尖的一抹微红,面容在月色下俊美如神,却浑身散发着地狱般冰寒阴冷的气息:“你一次不说,我就削你一个指头,十次不说,就把你双手砍掉,依次是双臂,双腿,再一片片削你的肉,不知道莫庄主能撑到几时?”
莫乾宗咬紧牙,极力忍着痛,脑中乱成一团,反反复复想着一件事,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世人皆道八缎图是绣在龙袍上的,却不知外面的那个只是惑人视线,而内里另有夹层.除非…除非….脑中有一线什么闪过.他的眼眸倏然睁大,失声道:“原来你是朝廷的人!”
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那守护宝藏的几家后人,便是据闻已得其中五幅的朝庭暗卫,那几家后人自不可能来夺图,那便只剩下了一个答案.
“现在知道,却是有些晚了。”顾西城并不否认,墨眸内厉芒一闪,剑尖轻动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语声轻谩,“如果莫庄主痛快的说出来,倒是可以少吃点苦头!”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才知道我假死….”莫乾宗惨然一笑,回过头来,眸内似有火在烧,厉声喝道:“顾西城,你害我至此,我又岂会让你如意!”他说着猛然向前一冲,直直扑向噬魂剑。
顾西城没想到他有此一招,大惊之下急忙往回撤剑,哪知莫乾宗拼着一股狠劲,生生激发出体内余力,这一下快如闪电,只一眨眼,他已被长剑透胸而过。莫乾宗去势不停,身体穿在剑上生生用力向前,血肉摩擦间发出哧哧的声音,顾西城一怔,身体猛然被他用力抱住。
阴冷的月光下,面前的脸说不出的扭曲狰狞,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绞住他。顾西城发力居然挣脱不开。莫乾宗狂笑着,口中大量的血喷在顾西城脖颈里,手臂却越收越紧。顾西城厉喝:“你疯了?”挣动间,猛觉一丝尖锐的痛意顺着腹部直划到胸口,接着便有大量的温热从身前快速浸出。“当啷”一声一柄匕首掉了下来,箍住他的手越来越松,莫乾宗伏在他身上,语声渐低:“就算是死,我也…不…放过你。”慢慢滑下再无声息。
顾西城用手紧紧按住伤口,踉跄着跌跪在地。莫乾宗拼死一击,下手极狠,那一刀几乎将他半个胸膛剖开。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大量的血涌出,染红了半身衣裳,剧痛之下,他几乎无法站起。
莫乾宗的尸身倒在一边,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飞快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待血流减慢,他勉力撕下一幅衣襟,将伤口紧紧的缠住。
只是这点动作,已让他喘息了半晌,待稍稍缓过口气,他挣扎着来到莫乾宗身边,在他身上细细搜寻。尽管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却咬紧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从发梢到脚底,一个地方都不漏过的细细翻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决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
解开的发髻,衣服,鞋袜内通通都没有,但他知道那张图一定在莫乾宗身上,他一次一次从头找起,却毫无所获,顾西城越来越焦躁,他把图放在了哪里?
莫乾宗躺在地上,尸身渐渐冰冷,顾西城伤口处如火烧般的灼痛,神志已有些恍惚,他心内一动,忽然想起那柄莫乾宗贴身藏着的刺伤自己的匕首。
那柄短刃就跌在脚边,顾西城捡起来,心内忽然一跳。那剑只有两寸余长,比一般的匕首都要短小,剑身极薄,外表平常,可一拿在手中,立时感到一股锋锐冰寒的剑气。他对着月光细细查看,果然在剑柄处看到一抹轻痕,他按捺住激烈的心跳,顺势轻轻一转。
剑柄内出现了一处暗格,置着一卷薄绢似的东西。顾西城拿出来,轻轻一抖。月华下,如一重薄雾在面前散开,那薄绢冰绡剔透,隐隐透出一些银色的脉络,这便是真正的八缎图了,顾西城忍住心头狂喜,连伤处的剧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将图放回剑中仔细收好,心头大事一去,他再坚持不住,虚脱在地。缓了半晌,他勉强喝了些水,开始运气调息。
群星渐渐隐去,天边泛出淡淡鱼白,暗黑的天幕一点点亮起,随着一道道金线跃出地面,天地间一片光华灿然。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了,顾西城满身血迹,迎着初生的太阳拄剑而立,宛如重生。千谋万虑的东西终于到手了,现下他只需要活下去!
吃了些冷掉的马肉,又包起几大块和水囊一起挂在腰间,拄着剑开始慢慢行走。
大漠依旧茫茫,无边无际,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他只是凭着感觉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脚陷在松软的沙子里行走艰难,腹部的伤口再度裂开,又流出许多血,他只觉越来越痛,很快便支持不住,只能走一阵喘一阵。
太阳越来越高,越来越热,放眼望去,明晃晃一片,连沙子都似乎泛着白光。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如此炽热的日头下,他只觉整个人都快要化了,衣服越来越湿,粘在身上。大滴的汗珠滚落,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到最后,他的神志已有些恍惚,只是凭着本能机械的一步一步踉跄往前,直到脱力倒在沙上,再站不起来。
最后一壶救命的水早就喝光了,他眼前朦胧一片,只剩下了一片白光,耳中嗡嗡轰鸣,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不能停,停下来就会死去…..他手抓着沙子,尽力向前爬行,身后蜿蜒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他不能死,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八缎图刚刚到手,他的宏图大业还没有实现,他怎么能死在这里?一定要活下去!凭着这股强烈的求生意念,他死死坚持着。
远方的沙丘变得朦胧遥远,身遭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光点。他的脑中渐渐模糊,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听说人临死时会看见自己最想看到的情景,他心底自嘲的一笑,他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所谓心爱的人。也罢,他不需要这些,他只想活下去!
不知是否是求生的意念过于强烈,在一片虚无的光影中,他竟恍惚看到一道人影漫漫而来,那人背着光,衬着漫天华光宛如一道薄薄的剪影。
是神…来救我吗?他伸长手臂,奋力向那道光影探去,一寸,二寸….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脑中只剩下了两个字:“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