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七步诗

每场封笔之后，都是易安居士先下了评语，再由郸王会同张知州、赵少卿商议，定下名次。前面几场下来，排在前列的有本地博山秀才张简海，四川少年虞允文，姑苏举人潘呈，和早已名声在外的福建才子张元干。至于河东、陕西、荆湘等路，俱是名落孙山，全军尽墨。

到这最后一场，因赋乃汉体，四六骈成，篇幅较长。直到天色向晚，评语还未传来。众才子不管个人名次如何，反正任务完成。酒也半酣，又见郸王随和，不免轻松下来，聚众闲话。郸王和张所等人，也听得入味，还不时插言。聊了一会儿，就听潘呈操着吴侬软语道：“今次诗会，可谓之荟萃南北。想我江南水乡，自古多山、多水、多才子。虽未结束，但是经过上面几轮，大局已定矣。前四位中，我们江南人士占了三席。看来这魁首嘛，非我江南人士莫属矣。”一席话说的南方来的才子们各个点头，都觉的面上有光。

博山人张简海，如今已是北地之硕果仅存者，形势不容乐观。但他并不怯场，起身反驳道：“我齐鲁地方是没有你江南，山多水多才子多，但是尔等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有一山一水一圣人啊！”众人一想，可不是吗，这山东地面也不算太大，只有一座名山，泰山，却是五岳之尊；只有一条大河，黄河，地位自不必说。最要命的是这一个圣人，孔子。你那边才子再多，难道不是圣人教化，仲尼门下？北地学子就不像方才南方人斯文，当场轰然叫好。那张简海更是摇头晃脑，洋洋得意。　　张简海见新任端明殿侍读叶祖珪都如此推崇与他，更加得意，乃不问有诈。于是清了清嗓子，展开纸，抑扬顿挫，富有感情的念道：

卧春

卧梅又闻花，

卧知绘中天。

鱼吻卧石水？

卧石答春绿。

在座众人，包括郸王，听着听着，都是忍不住捧腹大笑，白小波笑到腰都直不起来了。张简海还在疑惑，小叶学士此诗虽然不合格律，更兼用词怪异，但还不至于可笑至此吧？待又念了一遍，才明白过来。此诗看着还没什么，一经读出，谐音就成了：

我蠢

我没有文化，

我只会种田。

要问我是谁？

我是大蠢驴。

张简海受此戏弄，当下气的面红耳赤。小叶上来，深深作揖道：“与这位仁兄开个玩笑，唐突了，万万不要见怪。”

张简海发作不得，那边张元干就过来抱不平道：“小叶学士，今番诗会，大家都是殚精竭虑，勉力为之。唯独小叶学士你，正经诗词至今只字也无，可是看不起我等？”

众人纷纷跟着起哄。郸王也想知道此人到底有几斤几两，也站起身笑道：“学士就不要过谦了，孤王静候学士大作，久矣。”

小叶看见小白眼中，早已是星星乱闪。忽然想起昨日里“吻”过的大美人李清照，就在对面船上。心道：“这可是你们逼我的，不算本少爷有意为之。”站起身向赵焕拱手道：“王爷吩咐，敢不从命？”

随后踱了几步，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忽然用清越嗓音，吟唱了一阕卜算子：

红粉靓梳妆，

翠盖低风雨。

占断人间八月凉，

期月鸳鸯浦。

根底藕丝长，

籽里莲心苦。

只为风liu有许愁，

更衬佳人步。

众人一听，正待叫好，却见小叶只行了一步，张口又是一首二色莲：

风沼湛碧，莲影明洁，清泛波面。素肌鉴玉，烟脸晕红深浅。占得薰风弄色，照醉眼、梅妆相间。堤上柳垂轻帐，飞尘尽教遮断。

重重翠荷净，列向横塘暖。争映芳草岸。画船未桨，清晓最宜遥看。似约鸳鸯并侣，又更与、春锄为伴。频宴赏，香成阵、瑶池任晚。

那边早有童子录下，飞跑传至龙舟，张元干等人具是瞠目结舌。小叶想起他作为老乡，还出言挤兑自己，当下毫不客气，近前一步，当面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

浣溪沙

山绕平湖波撼城，

湖光倒影浸山青，

水晶楼下欲三更。

雾柳暗时云度月，

露荷翻处水流萤，

萧萧散发到天明。

转回身，小叶眼见白小波，含情脉脉，只顾看情郎，全把身儿忘。嬉笑道：

怜小白

平波浮动洛妃钿，

翠色娇圆小更鲜。

荡漾湖光三十顷，

未知叶底是谁莲？

小白闻听，心中只叫：“是你的莲，你不来怜谁来怜？我这清白之身，都与叶兄作‘藕’。被你一口口吃了，我也心甘。”幸福过度鼻头一酸，喃喃落泪道：“得夫如此，妇复何求？”没想到一贯多情却薄幸的小叶学士，这会子却是连根儿跑题。脑子转回到某位小丫头，想着她还在楼船上，洗干净了等着自己。记起那夜纯情香软，乃遥相戏谑：

初荷

泉眼无声溪细流，

树荫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金秋十里莲叶胜，历下亭上寂无声。饶是郸王见识广，受此刺激眼发懵。这边小叶学士却还嫌不过瘾。不鸣则已，一发而不可收拾。大有一气饮尽大明湖，踏平千佛山的架势。晃了两步，一首绝句张嘴就来：

毕竟明湖八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没有人不服，没有人吭声，没有人喘气。就算有人喘气，也是只有“丝丝”出的气，没了“呵呵”进的气，眼看就是要断气。在座都是各路才子，可以说是当今大宋的顶尖文华风liu人物，焉能不知小叶这几首诗词的份量。郸王赵焕无奈，也在心中感叹：“昔年曹子建七步成诗，已是千古佳话。今日叶祖珪七步七诗，字字珠玑。若非本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人肯信？从今日起，无人再称苏东坡矣。”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某诗、某词、某处的美妙意境当中，无法自拔，就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如黄莺出谷，乳燕穿林，轻飘飘飞入大家耳中：“敢问小叶学士，这些诗词，都是尊下今日一时之作？”

小叶心道：“如此，却把杨万里彻底废了。”眼见佳人当面，明艳不可方物，不得不厚着脸皮道：“不才区区，何足挂齿？”

“好一个，‘根底藕丝长，籽里莲心苦。’先生大才，清照万难及一。还在此作甚么评判，真是折杀小女子了。”说罢，美人折腰，盈盈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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