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睁开眼睛,阳光透过镂花的窗户头在地上,形成几个光斑。他拍了拍隐隐作痛的脑袋,趴到窗旁向外看了看,太阳已经省的老高老高了。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竟一觉睡到现在。
他伸伸懒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可下一秒,他又缩了回去。怎么回事儿?他为何是赤身裸体的?不穿亵衣尚可理解,怎么连亵裤也没穿?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将这一怪异行为归结到饮酒上。“‘酒后乱xing’,圣人之语不吾欺也。以后可得少饮酒了。”
听到屋里有了动静,守候在外面的侍女走进来服侍吴王洗漱。整理床铺的粉衣侍女忽然问:“吴王,您受伤了?”
“没有,怎么了?”李恪坐在铜镜旁回答,另一个红衣少女正在给他梳头。
“床单上有血迹。”
“瞎说,哪来的血迹?肯定是你洗床单时把红颜色染上了。”
“不是吧,昨天早晨都没有啊。”粉衣侍女嘟囔道。
“扑哧”,红衣侍女忽然笑了。
李恪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红衣侍女忍住笑意,揶揄道:“吴王昨晚肯定奋战了大半宿,怪不得今天起得这么晚。”
“噢,我知道了。”粉衣侍女恍然大悟,红着脸将床单收起来,匆匆走出屋去。
“她知道什么呢?”李恪不解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红衣侍女掩着嘴笑道:“头发梳好了,不知吴王可否满意?”
李恪在镜中看了看,点点头说:“可以了。”
红衣侍女收起梳子,施礼道:“小红告退。”
“等等,粉黛刚才怎么了?脸怎么一下子就红了?还有她说她知道了,她到底知道什么了?”李恪锲而不舍地问。
小红双颊通红,害羞地说:“您去问粉黛好了。”说着,捂着脸颊跑了出去。
李恪无奈地摇摇头,自语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切都变得这么奇怪。”
房遗直没能像李恪那样好运——醉得什么也记不得了,他的清醒害苦了他。昨晚他翻过自家高墙送子清回房,遇到的是守在门口的玉奴质疑的目光。等他回到自己房中,迎接他的是弟弟迎面捣来的一记铁拳。他捂着被拳风擦伤的脸颊,还没来得及解释,雨点般的拳脚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以为弟弟不会在乎子清的行踪,可从他妒意浓浓的拳脚中,他知道弟弟始终把她当成私有财产,不容他人染指。
他费尽口舌才让弟弟相信他们是因为在吴王府喝酒喝得太晚,怕惊醒下人这才翻墙而入的,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弟弟半信半疑地走了,而他却无法入睡。吴王虽是酒后乱xing,可她却是心甘情愿的——她没有喝醉,也没有作出半点反抗。她甘愿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吴王,他还有什么胜算能赢得她的心?
一个月后,征辽大军如期出发,于子清没有想办法混入军中,因为她的体内已经开始孕育一个新的生命。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所有的恐慌不安都消失了,只有一种澄澈的祥和宁静,因为新生命的诞生将带来新的希望。不管她和李恪将来是生是死,他们的生命都将在腹中的这个胎儿身上得到延续。出了要把胎儿顺利地产下来,她不在有任何别的想法。
大军出发后两个月,于子清开始呕吐不止。这可吓坏了玉奴,要进宫请御医来诊病,却被公主拦住了,她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公主的变化让玉奴困惑。她比以前更能吃能睡,身体变胖了,也变丑了——脸上出现点点色斑;洗澡的时候也不让外人帮忙,就是自己也被她拒之门外。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宽大的丝袍再也掩不住公主隆起的肚子时,玉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公主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自然这个孩子不是驸马的,不是驸马的又会是谁的?她想起大军出发前一个月的一天晚上,公主和大公子凌晨时分才回来。难道孩子是大公子的?天哪,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看着玉奴惊慌失措的样子,于子清笑了。不管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房遗爱都会承担下来。哼,那个男人,她轻蔑地想:让他做孩子名义上的父亲真是侮辱了未出世的孩子。
天气渐渐转凉,蔚蓝高远的天空出现了南飞的大雁。秋天到了,冬天,也不远了吧。
贞观二十年,二月初二,这是个不寻常的日子。阴沉了好几天的长安城,忽然迎来了入春以来的第一个晴天,久违的太阳露出了笑脸,因寒冷被困在家中的人们纷纷涌出了家门,去寻找春的气息。
小草仿佛是在一夜间冒出来的,原本灰黄的山野突然披上了鹅黄的外衣。柳树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青色的发丝,在微风中尽显妖媚。两三朵早开的桃花,经不住春风的挑逗,早早地展开了非嫩的笑脸,引得游玩的女眷折下来插在如云的发髻上。河水挣开了寒冰的束缚,唱着欢快的歌儿奔向远方。几只黑色的燕子鸣叫着,矫捷地划过湛蓝湛蓝的天空。
与悠闲的人不同,房府此刻乱作一团,公主要生孩子了,在她嫁入房府的第四个年头,终于开花结果了。老爷夫人先后离开了人世,大公子出征在外,唯一能管事的驸马却寻不见人影。年轻的丫鬟没有接生经验,年长的下人又不敢接生——那是公主啊,出了差错谁承担的起呢,更让人头痛的是公主本人不要人去请御医。
这一切都难坏了玉奴。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小命肯定不保。该死的驸马,跑到哪里去了?
看着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公主,玉奴一咬牙:进宫去请御医。她飞快地在脑中筹划:派房府管家去请御医,再派下人去找驸马。
驸马虽然痛恨公主,但此刻他必须在这里,这样做既是为了保全公主的颜面,更是为了保护他的性命。唉,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是公主不对。玉奴在心里说,她涮了一条热毛巾擦去公主脸上的汗水。
大约三刻钟后,御医出现在于子清的卧室里,他留下助手,支走了其他人。
玉奴出了屋子,在人群中找不到驸马的身影,心中不免着急。这个浑人不知又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这时一个下人走过来说:“玉姐,驸马在柳小姐府中。小人已经禀告他公主要生了,他让小人滚开别来烦他。”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玉奴说。柳小姐全名叫柳飞燕,是驸马新纳的一个小妾,原是一名歌妓,颇有姿色。她精通音律又善歌舞,驸马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几乎天天都呆在那里,哎,她早该想到。不过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她朝西厢房走去,柳飞燕就住在那里。
到了西厢房,玉奴听到屋内传来两人的调笑声,不由怒从心生。这个男人实在太多情了,他答应过她不再纳小妾的啊。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见有人闯入,柳飞燕怒斥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房遗爱抬头一看是玉奴,拉了拉敞开的衣衫,松开柳飞燕,问:“找我何事儿?”
玉奴没抬头,看着地面说:“请柳小姐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对驸马说。”
“你什么东西?敢叫我回避?”柳飞燕大骂道。
“我再说一遍,请你出去,我有话对驸马说。”玉奴抬起头,怒视着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驸马,她骂我,一个下人敢骂我。”柳飞燕嘤嘤的哭起来。
“你先出去。”房遗爱沉着脸说。
柳飞燕看了他一眼,穿好衣服,知趣地走了。
玉奴气恼地问:“你不是答应我不再纳小妾了吗?怎么又抱着一个狐狸精?”
房遗爱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宝贝儿,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些天你一直守在那个****身边,我寂寞难耐,这才找了个女人来玩玩。你一来,我就让她滚蛋了嘛。”
“就你会说。”玉奴软软地躺在他的怀里,娇嗔道。“公主现在生孩子,你作为驸马不守在她身边,却在这里寻花问柳。若让皇上知道了,你还能活命吗?”
房遗爱暴怒道:“她生孩子管我屁事?她在外面弄个野种回来,让我现在去当老乌龟?想得美!”
玉奴伸手堵住他的嘴说:“驸马慎言。孩子是不是你的,可不是你说了算。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认了这个孩子。你想想,公主和你的话,皇上会信谁的?就算皇上心里信你,但碍于皇家颜面,他还是会袒护公主。”
房遗爱低下了头,话是这样说,可是让他给别人的野种做爹,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玉奴继续劝道:“驸马,如今你官居二品,这一切都是拜公主所赐。你想想,皇上那么疼爱公主,自然会喜欢公主的小孩,顺便也就捎带上你这个孩子的爹。认了那孩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房遗爱抬起头,说:“好,我可以做那小杂种的爹,不过你得告诉我那个乌龟王八蛋是谁。”
玉奴为难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虽然她试探了好多次,每次公主都能巧妙的搪塞过去。她也想过,若是大公子,以他的品行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再说以前有好多次机会,他不可能等到现在。若说是吴王,那更不可能了,公主是他的亲妹妹,他再糊涂也不可能作出这种出格的事来。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还会有谁。
“是大哥还是吴王?”房遗爱两眼喷火。算算日子,应该是那晩前后。那晚是大哥送她回来的,他们之见了吴王一个人。如果不是大哥,能让大哥维护的人只有吴王了。
玉奴摇摇头:“不是他们。”
“还会有谁?”房遗爱脑中闪出一个名字来:“辩机?是不是那个贼和尚?”
玉奴无语了,辩机师父早已在外云游,况且公主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去骊山了。
见玉奴不说话,房遗爱坚信了自己的想法。怪不得她动不动就往骊山上跑,原来是去会她的小情人了。大哥,我们都被她骗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地说。
“驸马,咱们走吧。”玉奴在心里说:辩机师父,对不住了,这个黑锅只能暂时让你背了。
房遗爱恨恨地说:“我做了那个小杂种的爹,就得继续和那个****生活下去。这样又得委屈你了,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才肯放你走。”
玉奴低下头说:“她是公主,我们斗不过她,为了保命,我们只能委曲求全。只要你肯等我,我一定会为你守贞下去。”
房遗爱动情地说:“我会一直等下去,哪怕到时候你已是两鬓斑斑。”
“遗爱,”玉奴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感动地说:“你真好。”
房遗爱左手搂着玉奴,右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和他温柔的动作不相称的是他一脸的杀气。
玉奴抬起头说:“咱们走吧,别让下人看出破绽。”
房遗爱阴着脸跟着玉奴去了北院。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东边角上的屋里传来痛苦的叫声。
“怎么样了?”玉奴紧张地问一个候在门外的侍女。
“不知道,已经叫了半天了。”那人低声说。
听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房遗爱的心中充满了报复般的快感。疼吧,让疼痛来的更猛烈些吧,最好能疼死你!
看着紧闭的门,想象着公主在里面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他就想开怀大笑。娶了她简直就是娶了耻辱,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的无能,都在议论她放荡的行径。他的官每升一级,只会换来别人对他更大的揶揄和嘲讽。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
就让她死吧,让她连同她腹中的野种一起死吧。他在心中恶狠狠地说。
“哇——”一声清脆响亮的哭声划破了小院的寂静。
“生了,生了!”玉奴激动地说。
“生了,生了!”院中奴仆欢喜地说。
“生了,生了?”房遗爱异常愤怒,怎么就生了呢?为什么要生下来?他无比愤恨地望向天空。
门开了,御医走出来,满脸笑容地对房遗爱说:“恭喜驸马,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哦。”房遗爱失魂落魄地应道。
“太好了!”玉奴说着就往进冲。
御医拦住她说:“公主产后身子虚弱,暂时不要打扰。我已经安排专职人员看护公主了。”
玉奴只能退下来。
“恭喜驸马。”
“驸马你终于做爹了。”
“这可是龙种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向房遗爱贺喜。他铁青着脸,双拳紧握,怒火一触即发。
玉奴急忙遣散众人,说:“你们快去忙别的事吧,这里有我和驸马就行了。”
众人散去后,玉奴对僵在院中的房遗爱低声说:“驸马,你这种表情可不行啊,被外人觉察到可就麻烦了。”
房遗爱咽下一口恶气,说:“你放心,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这次照样能忍下去。”
“这就好。这样才是我看中的男人,能屈能伸。”玉奴赞赏道。
哼,别得意,只要不是吴王做皇帝,等李世民死了,我一定要你好看!房遗爱盯着那扇重新关闭的门,狠狠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