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的夏天。刘竹的法律服务所前所未有的忙。虽然现在各个区都有了律师事务所，但他们只有眼馋的份儿，收案率比刘竹的所差一大截。已经有人呼吁让主管机关将刘竹的法律服务所取缔了，理由就是刘竹抢了他们的案源。
刘竹对此事也很头痛，这帮拿着国家的钱啥活都不干的人，看到人家活儿干得多还眼气，这也太没有道理了。
胡哲局长就此事，专门指示新成立的下属律师管理部门，对法律服务市场进行清理是必要的，但南街法律事务所必须保留。这是一面旗帜，是本市响应国家政策的产物，是本市当时树立起来的典型。保留它是现在改革开放形势下所必须的。
刘竹按照胡哲的意思也有所收敛，但毕竟是年轻气盛，一个不小心，又惹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小麻烦。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案子，因为法院一个庭长求刘竹帮忙代理一下，刘竹无奈只好自己接下了这个小案子，因为手下人都嫌小没人愿意办。
案情相当简单。某科研所翻盖收发室，施工队在院子里摆放了建筑材料，一个出差回来的工程师早晨上班时不知道，骑自行车刚一进院就撞在建材堆上摔伤了。
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儿，双方因为无法讲和打到法院，被告托法院的一个庭长跟办案人说情，庭长表示自己不好说话，把这个买卖给了刘竹。
刘竹听施工队经理介绍完情况后，首先问了一个关健问题：“你们在上下班时，是否有专人看守工地，提示经过的人注意安全？”
施工队经理回答：“没有设专人，但是我们在门口立了一块大牌子，提示过往的人注意安全，干了三天也没事儿。”
刘竹听完点点头：“这也算是有点理了。就这点事儿因为什么商量不了？”
施工队经理苦着脸说：“这家伙要得太多了，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万块，我干这个活儿也挣不上一万块钱，再说他也没什么大事儿，这不是讹人吗。”
刘竹马上问：“你知道他花了多少医药费吗？”
施工队经理马上回答：“要不我怎么说他讹人呢，他一共就花了四百多元的医药费，单位还都给他报销了，可这家伙没事儿也不上班，就在家泡病号。”
刘竹让施工队经理办了委托手续后就让他先回去了。第二天一早，刘竹去科研所调查了原告误工情况，调查结果差不点没把刘竹鼻子气歪了，原告单位一天没差的给原告发工资。看着原告诉状上的医药费、误工费、护理费等七七八八罗列的费用，刘竹发很一分钱也不给他。
开庭的日子到了。刘竹如期来到法庭，法官是个新来的不熟，但原告代理人刘竹却认识，此人是法院去年底刚退休的一个老法官，虽没在一起办过什么事，但互相之间还是认识的，此人现在区律师事务所做兼职律师，法官一看双方代理人都认识，提出先进行调解。
原告自己先说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此事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很大伤害，在经济上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这些损失都应该由被告承担。
刘竹看着满嘴喷着吐沫星子的原告心里一阵恶心，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就是这么一副无赖嘴脸，自己一个混子出身的也不可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儿。知识分子的脸都让他给丢干净了，现在还好意思振振有词的在那儿白唬。
忍着怒气将原告的话听完，刘竹不耐烦地说：“我看这样吧，你受伤遭了点罪，看在你代理人的面子上，我们被告方给你拿五百块钱，这事儿就算了。”
“什么？五百块钱。你打发要饭的呀。”还没等原告说话，原告代理人就火了。
刘竹心说你激动个什么，这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五十块钱我都不想给，没隐瞒观点，刘竹直接就告诉他：“我刚才说了，这五百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的，如果他的代理人不是你，我一分钱也不想给他。”
原告站起来指着刘竹问：“你能说说你的法律依据吗？”
刘竹压根对他就没有好看法，所以也没给他好脸儿：“你能不能坐下说话，这是法院，不是你家，没有你指手划脚的地方，我告诉你们了，如果不是看在你代理人的面子上，这五百我都没想给，这就是依据。现在是调解，别跟我讲法律。”
原告代理人对法官说：“审判长，被告方一贯没有诚意，我看就不用调解了。”
刘竹心里纳闷，我这么给你面子，你怎么还不领情。都已经在法院干到退休了，自己还不知道代理的案子有什么毛病，这案子要是判你也嬴不了。
法官现在也很为难，这二位代理人自己哪个也得罪不起，一个是刚退休的老人；另一个是在本院贼有面子的年轻人。原以为二人认识，这案子自己再和和稀泥就调解了，沒想到开始就接上火了，看来是调解不下去了。
很简单，法官宣布了开庭纪律，就算进入庭审程序了。原告宣读完起诉状，被告方代理人刘竹只说了一句答辨意见：“我认为被告在本案中不应该承担任何责任。”
法庭调查开始，还没等法官说话，刘竹就举手：“审判长，我能不能向原告提两个问题？”
刘竹得到法官同意，问原告：“你住了几天院？”
原告回答：“三天。”
刘竹又问：“你在家病休了多长时间？”
原告回答：“我病休了两个半月。”
刘竹问：“你在家病休有医院开具的诊断书吗？”
原告张张嘴没有回答，原告代理人把话接过来对法官说：“审判长，现在是法庭调查时间，我认为被告代理人的问题太多了。”
刘竹还没等法官说话就抢着说：“审判长，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说完还没等法官表态就直接问原告：“你能提交医药费票子的原件吗？”
原告听到刘竹的问题不说话了，只是看自己的代理人。原告代理人非常生气的回答：“这个问题你没资格问，我们没必要回答你。”说完又说了一句让刘竹窝火的话：“年轻人，现在是法院在审案子，不要越俎代庖。”
刘竹一听来气了，现在是开庭，你我都是律师，跟年轻不年轻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依老卖老吗。看来我给你面子你是不想要了。
接下来的法庭调查很顺利。很快就到了法庭辨论阶段。原告律师戴上老花镜，郑重的拿出写好的稿子宣读代理词：“审判长，我做为原告代理人，现在提出我的代理意见：第一，我认为被告一方在本案中缺少社会主义道德，在原告受伤后，被告从来没有人去看过原告，在我们国家倡导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今天，被告的道德水准－－－－。”看出原告代理人对本案准备很充分，将近半个小时的发言，都快把刘竹说睡着了。
轮到被告代理人发言，刘竹非常夸张地举起左手看看表：“刚才原告律师就社会主义道德问题阐述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我认为原告代理人讲的话与本案无关，这里是民事法庭，不是道德法庭，我们都知道，法律是道德的最低底限，今天坐在这里，我们只讲法律，不需要讲道德，这是最起码的常识，所以，我认为，原告代理人的观点不需要我反驳。”
原告代理人听完刘竹的发言气得脸都红了，站起来用手指着刘竹：“你个小崽子，太目中无人了，谁告诉你这么和我说话。”
刘竹举手对法官说：“审判长，现在原告代理人当庭骂人，并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我提请法庭对原告代理人进行教育，并希望原告代理人当庭承认错误。”说完刘竹还冲原告代理人笑笑，心说，我让你不要面子，还敢骂我，一个退休的老家伙，还把自己当法官呢。
刘竹的笑更激怒了原告代理人，他一拍桌子：“现在是开庭，你不谈观点扯一些没用的干什么。”
刘竹看他生气心里就舒服，还是面带笑容地说：“是你在扯没用的，我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我现在都是律师，这是法庭，你已经退了，这里现在不是你可以拍桌子的地方了，有理讲理，没理就赶紧认输。”
看到场面失控，法官机灵地宣布休庭，择日重新开庭审理。原告代理人连庭审笔录都没签字，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刘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就这种货色也想在这行里混，还不如回家养老去。他不知道，原告代理人明天就会送给他一个小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