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龙当空炸开以后,交战双方都被它的巨响吓了一大跳。
不过幸亏它炸的虽响,其实却并没有伤到什么人,除了把一个正在云梯上爬城的西夏兵吓得掉下了城墙外,并无人员伤亡。
“张将军,离平塞处传来巨响,仿佛我军正在和敌军殊死搏斗!”离平塞后,十几里外,一个斥候急奔而回,向张虞候汇报道。
“这么看来,杨累这个第六指挥使倒还是个有骨头的,我平常倒是看错了他!”张虞候心下忖度着。
他从早晨发兵恶虎堡,直到午时才知道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当即便带着大军往离平塞而来。但恶虎堡距离平塞足有五十多里,大军行动,足足需要三个时辰才能到达。
如今太阳已经西斜,已是戌时二刻。而最糟的是,张虞候他们刚刚从恶虎堡出发不久,就知道西夏军来了足足两千人攻塞。
前面派出的斥候都知道这个情况,谁敢过于靠近离平塞?因此远远望去,见离平塞后门洞开,塞上寂然无声——距离五六里开外听去,当然是寂然无声,于是便回来报告,说是离平塞中并无交战,疑已被西夏人夺去。
张虞候也深知那个第六指挥杨累的能耐,估计他很可能见西夏人多,已经不战而逃了。
这个杨累张虞候早想把他换掉,但他是御史台左司谏杨畏的侄子,赖在离平塞这个肥缺上不肯挪动,就连游师雄也拿他没法,更别说张虞候了。
谁知此时快到塞前时,竟然听到塞上传来巨响,接着就见一股烟柱腾空而起。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武器造出的声势,但显然是两军正在交战,张虞候不禁精神一振。此时得了斥候的汇报,张虞候更是下定了决心。
“传我的命令,亲卫第一团执我的将鼓,纵马朝前急驶,一路猛击!亲卫第二团,亲卫第三团,分执我的将旗和保捷军旗,抄便道往两边土梁之上,给我拚了命的挥!其余的军士们都有了,全速行军!”张虞候大声命令道。
嵬名阿山,你等着吧,你能给我来个声东击西,我也能给你来个草木皆兵!
贾大方点着水龙后就昏了过去,他可不知道,他自己做的这笔生意,当真是赚大发了。
爆炸声过后,离平塞上的战斗愈发猛烈起来。
西夏人已经死了数百人,塞上的士兵也越来越少,那些楼车更是越行越近,赵长安他们抵抗越发艰难起来。大多数时候,只能以盾牌遮挡,还击之时廖廖。
云梯进攻损失太大,但随着楼车上的射手们占了上风,把赵长安他们压制得根本不敢伸头,所以嵬名阿山当即下令,停止云梯攻城,上撞城槌!
笨重的撞城槌被推了上来,在垛头上的宋兵被楼车完全压制的时候,上百名西夏兵推动了撞城槌。
“咣,咣,咣!”一声声巨响,伴着寨墙的震动,仿佛敲响了离平塞的丧钟。
“都头,我们得走了!”扑过去架起贾大方,连从来没有开口说要撤离的王动,也大声劝着赵长安。
“是该走了!”赵长安黯然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些人抵抗了半日,距此仅有二十里地的米脂寨大军,竟然还没有前来支援。
赵长安他们因为押着笨重的粮饷车,所以出发得比张虞候他们更早,尚不知道张虞候已经率着绝大部分人马,前往恶虎堡了。
按赵长安原来的想法,只需要一个多时辰,米脂大军非赶来不可,可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半时辰了,援军还没有到,而西夏人却已经攻过来了。
“不过我尽力了。眼下事情已不可为,我总不能把兄弟们都断送在这里吧。”赵长安替自己解释着,起身站到楼梯口,示意王动架着贾大方先下去。
见寨顶上的宋兵就要撤退,楼车顶上的西夏人欢呼一声,对着下面大声吼叫了起来。只听那撞城车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楼车顶上的西夏人甚至已经收起弓箭,迫不及待的等着楼车靠到城墙上后,跳到城头上占领离平塞。
不过利用绞盘移动的楼车,移动速度缓慢无比,要不然也不会半天工夫,一里多的路程还没有走完,因此暂时西夏人尚攻不到城头。这才让赵长安他们得了喘息之机,举盾挡着西夏人的箭支,慢慢的扶起伤者,朝着寨内撤去。
就在此时,仿佛已经晕眩过去的贾大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你们听,将鼓!我们的援军来了!”
众人吃了一惊,连忙停下脚步凝神细听之时,果然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了急促的战鼓之声。接着只见王铁汉四人急匆匆的跑上来楼来,说道:“两边的山梁上,都出现了我军旗帜!”
“哈哈哈,好,天助我也!”赵长安哈哈大笑。
“动不了的兄弟,都留在寨内养伤,其他的兄弟,都跟我杀上城去!”
急促的军鼓,挥舞的战旗,大大的鼓舞了赵长安等人的士气,也让嵬名阿山做出了错误判断。
“这些南朝蛮子又没有骑马,从恶虎堡赶来,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后才能赶来,怎么会这么快?难道说是姓张的率领他麾下亲卫,提前赶到了?”嵬名阿山有些犹豫不定。
“已经撞了一刻钟了,再撞一刻钟,倘若寨门仍然不开,就给我吹号收兵!”嵬名阿山抬头看看慢如蜗牛的楼车,然后对他手下的传令兵说道。
和赵长安他们所想的,西夏人听到宋军援兵到来,就会张惶失措的情形大不相同,西夏兵听到宋兵的军旗军鼓,一个个反而努足了劲,要尽快将这个寨子拿下。
嵬名阿山带的这些兵,都是他本部落的子弟,这次死了好几百人,还损失了八架床子弩,却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因此,这些西夏兵一个个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拚命的攻起城来。
短短的一刻钟,对于赵子明他们这三十多名仅剩的宋兵来说,却宛如一年那么漫长。楼车慢慢驶近后,车上的西夏人不但箭发如雨,还有人奋不顾身的从车上跃下,朝寨墙上扑来。
仅仅是一刻钟,墙上的宋兵虽然都拿着盾牌,却也个个带伤,而楼车却越来越近,赵长安他们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随着军鼓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听到出来,就在寨墙之后了,西夏人收兵的号角,这才终于吹了起来。那些楼车上转动绞盘的士兵,当即松开绞盘,让楼车沿着斜斜的坡面退了回去,而撞得寨门摇摇欲坠的撞城槌队伍,也迅速的退了回去。
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西夏人迅速将军械拆卸下来,又将尸体身上有用的东西取下,全都装上大车,驾起健马,立即向北而去。
等张虞候他们赶到时,西夏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寨前的几百具死尸,寨墙上钉着的巨弩和寨子里仅剩的几十名伤兵,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十日后,鄜延路总管游师雄、保捷军都指挥使种谊、陕西六路都监军宋明公、陕西六路经略、枢密副使种朴一起收到了一封禀帖:
保捷第三军都虞候张某,知绥州事、知监米脂诸寨罗某,为超迁保捷军第廿六指挥第五都都头,姓赵氏,名长安者为正任指挥使事,特禀总管、军主、都监、经略相公辕前:
元佑五年二月初七日,赵某为押送粮饷,前往离平塞,正遇西夏人突袭离平塞。该塞主官不战而逃,唯赵君率麾下禁卒五十四名,弓手三十名入寨拒敌,又救得离平左右角塞禁卒三十九名,斩其两名。
赵某以百余之兵,力拒西夏名将嵬名阿山,及备有千步弩、撞城槌、攻城楼车数十架之西夏兵两千余名,几达四个时辰之久!等援军赶到之时,已毙敌四百余人,而赵某麾下诸兵,并赵某亦重伤矣!
故特禀军主、都监、经略相公辕前,请超迁赵长安为正任指挥使,并报明枢密院,赐其出身,以慰力战之士。切切拜上。
“照这么说来,这个小小都头,竟然还是个能砥柱中流,挽狂澜于既倒的将才呢!”见到禀帖后,宋明公和种朴相视一笑,都提笔签下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