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袍泽,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好!多谢将军!”众厢兵一齐大声回应道。
同样是这个院子,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那群厢兵,问话的也同样是昨天的游师雄将军,可人的精神面貌是大大不同了。与丑时才回排房,因而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孙副都头比起来,这些厢兵们个个精神饱满,热精高涨。
“好了!各位袍泽,我是个直性子人,也就不转弯抹角的说了!我见诸位个个身强力壮,胆气豪壮,堪为禁军,因此,有意让大家都投入我保捷禁军之中!”
“我也见了各位脸上刺字,想诸位在牢城营中的,都算是囚犯,在壮城营中,做的也是贱役苦役,各位都是大好男儿,顶天立地的汉子,就算是战死疆场,那也是男儿份内之事,何苦去那牢狱之中苦苦打熬,在修城墙、筑河堤时活活累死?”
“倘若兄弟们愿意,都可以加入我保捷军中,我先提兄弟们为校阅厢军,等立了战功,我必上表向枢密院保荐诸位,让诸位个个都升为禁军,得个出身!”
游将军的声音混厚沉稳,说的声色并茂,果然大有煽动性,底下的厢军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游将军的话。
“张虞候!”游将军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突然大喝一声。
“标下在!”
“把你的兜鍪拿下来!”游将军命令道。
张虞候一躬身,没言声把自己的头盔取了下来,然后撩起额前头发。
只见他的额头正中,“刺配沙门岛”五个鲜红的大字清晰可见。众厢兵这才赫然发觉,原来这位张虞候,也是配军出身,而且还是罪行最重的那种!
“这位张虞候原判流配海岛,与诸位的出身比起来,只低不高!可他现在是什么身份?是我保捷第三军都虞候!张虞候,你是哪年到的保捷军?”
“禀将军!我是元佑元年七月,因押粮前来的!”张虞候大声道。
厢兵队列里一阵窃窃私语声。从昨天到今天,这个张虞候一直跟随在游师雄身边,众人听他被称为张虞候,还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虞候”,谁知道竟然是个都虞候!
这么说来,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张虞候,竟然是个军级副职,比壮城营管营、崇胜军指挥更大的官儿!再看他的脸上,确实曾是一个流配海岛的罪犯——那可是仅次于死刑的重罪,只用了四年多点,就成了一名都虞候!
众配军的心,都热辣了起来。
这些配军在牢城营里过的是真正的囚犯生活,每天都得干苦活累活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管营差拔一不高兴,就得挨打挨骂,受他们的鸟气。如今倘若能投了保捷军,就算是什么官职也捞不到,也总比回那鸟牢城营里强得多了!
就是壮城营里的军汉,心思也都有些活动。
这个张虞候原来竟然是个贼配军?看他的个子,也不见得就比咱壮城营的高到哪儿去,他尚且能有如此成就,我们这些比他出身还好的,为什么就不能?就算是投了保捷军要打仗,危险些吧,但在壮城营里,平均三年,长行就得全换一遍,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
赵长安心里,也在紧张的思考着。
他本是一个现代青年,因一场意外事故穿越后,流落在德州成了小乞儿。几经周折,这才投入了壮城营为厢军,算是有了吃饭穿衣的地方。
虽然他入营时间尚短,他也知道,在壮城营里,最常干的不光是自己常干的那些杂役,而是重役。
所谓重役,便是修城墙、浚运河、筑河堤这类极其繁重的劳役。往往一次大的劳役下来,壮城营人员的折损能高达三分之一。因此听了游师雄的话,壮城营所有人员,包括赵长安在内,心里都颇有些活动。
看了众人表情,游师雄心里当然明白,微微一笑,又加了一道砝码:“诸位倘若改刺入保捷军中,那招刺利物,统统按白身人发给!牢城营立即除罪籍,壮城营可把家小全部接来!”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厢军们最后的顾虑,于是,除了那三个押粮的崇胜军官声称必须回德州禀报,不能投效外,其余的厢兵,全都成了保捷军校阅厢兵第一指挥第一都的士兵。
“好了,诸长行可以回排房了,所有军官留下会议。”张虞候交待过后,当即转身回到了房内。
回到自己营房里,张虞候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三个军官。
刚才验看这个厢军部队的兵时,张虞候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壮城营卒们除了少数新加入的,大都是在去年的苦役后活下来的,虽然矮点,身体倒也个个强壮,而牢城营的配军们也都很能看得过眼。
不过让张虞候没想到的是,这九十多个人之中,竟然只有一名承局,两名押官,而且还有一名押官很不象样子,张虞候这才大皱眉头。
大宋朝的军制里,团是最基层的编制单位,一团二十五人,大概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一个排,设承局一名,相当于排长;押官一名,相当于副排长,普通士兵则称为“长行”。
再往上算,则四团设为一都,设都头一名,相当于连长,副都头一名,相当于副连长。
但现在这个新收编“校阅厢军第一指挥第一都”中,原本承局押官各四名,都头一名,副都头一名,一共十名军官之中,竟然缺额了七个!
而且,那个自称是“第二团押官”的赵长安,看上去很是瘦弱,根本不象个军汉的样子,天知道他是怎么进入壮城营,又怎么当上押官的。
张虞候是个用人谨慎的,大宋军制中,官吏都是易升难降,他不愿骤然提拔军官。虽说他怎么看这个赵长安都不放心,但人家刚刚投效,就采取降职处理,恐怕会打击厢兵们的心情,再者确实也没有军官,只能先就这么将就着了。
“我记得,第一团的十四名长行,原本都是壮城营卒吧?”张虞候问道。
“禀虞候,正是如此!”第一团承局纪同连忙答道,目前第一团的壮城营卒,除赵长安被提拔为第二团押官外,其余的都还都是他的属下。
“那好,就这样吧。第一团承局纪同!”
“标下在!”
“由你挑选第一团长行六名,配军二十三名,成第一团,你仍任承局!”
“标下领命!”
“第一团押官王铁汉!”
“标下在!”
“由你挑选第一团长行六名,配军二十三名,成第三团,你暂代承局!”
“标下领命!”
“第二团押官赵长安!”
“标下在!”
“你既为押官,便也自第一团选取长行两名,其余配军三十名统归你麾下,仍成第二团吧,也由你暂代承局。”
张虞候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削瘦的少年,心里不放心,说话的口气也就有些犹豫。
“标下领命!”
“第一都暂时没有都头,就由我兼领,有重大事务,可直接向我禀报!”张虞候说完,又扫了赵长安一眼,这才示意众人各回排房,率部下完成投效手续。
出了张虞候的营房,赵长安不禁苦笑一声。
他心里非常明白张虞候的想法,可没办法,自己倒是想强壮点来着,但得自于一名小乞儿的身体,才刚刚吃上饱饭一个月就被派来出这趟苦差,没再瘦上几斤就算是不错的了。
而自己这个押官,乃是在路上因为发挥自己曾是兽医专业大三学生的特长,用治疗牛羊的办法,以马齿苋捣碎熬粥,治愈了大伙儿的赤血痢,因而立了大功,被押粮主官、崇胜军副都头孙平现场委任的,又不自己冒充的。
所以张虞候的眼神,赵长安也只好当是没看见。
从私心里讲,既然投效到边疆,那就肯定要打仗,当个军官,总比当个最普通的长行活下来的机会更大,所以从任何一方面讲,这个押官,自己还真的就是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