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宽约半里的山阜坡上,立着半浓半稀的树木和长势正盛的青草,山阜中央,一名英俊的白袍银甲少年将军正神情凝重般注视着二十里地外烟尘滚滚的临渭城。他胯下是一匹通体乌黑的凉州战马,正不时打着响鼻晃着马头,粘满润湿泥土的粗壮四蹄被淹没在长及人膝的青草中。一杆雪亮的长枪正发着耀眼的寒光,斜斜插在马头的吊钩上。少年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马超。
落后马超半个马头处的是一名黑脸大汉,他正跨坐在一匹深黄色的战马上,宽鞘厚重的大刀正别在左边腰际,此人姓庞名德,字令明,乃马超副将。
视线朝后移动,山阜的凹地后方,正秘密潜伏着大队地西凉战骑。他们全都铠甲鲜明,刀枪在握,一派即将作战的神色。
马超仔细观察一阵,突然开口道:“吕布终究是吕布,也只有他才能在二十天内从漆县急驰至广魏(郡名),抢在我军前迅速突破临渭城。”
身后的庞德声音有点干哑的回道:“根据韩福的描述,吕布挑动城池内乱然后进击,只不过仅仅早于我军半日,末将以为应趁城中未定之际,迅速杀入城内,当可杀敌措手不及。”
马超沉吟一阵,道:“令明言之有理,不过吕布骁勇非一人之敌,我与其交手一次,心知要想正面杀他简无半分把握,唯有依仗我儿郎密技杀之。”
庞德道:“不错,可就令末将先率一队兵马前往引诱吕布出城,将军退后二十里接应,前后合围以标枪绝技破杀之。”
马超沉声点头,稍后,二人拔转马头往骑兵阵中驰去。
自马超十三岁随父出征以来,当属此战最为凝重,此战,乃是马超与吕布的首场战阵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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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渭城,正依次歼灭城内守军的吕布军,已占据了战场的绝大多数优势,城墙被高顺迅速接管,城门全部紧闭,最后存活无力抵抗的守兵绝大多数已经向成廉投降。但百姓们被挑拔起来的情绪却依然高涨,城中一贯鱼肉百姓的官吏几乎被全部清杀,更连一些官吏的家属也未能例外,其中不泛有尚在强袍中的幼儿。镇压完城内守兵的反抗之后,吕布不得不令成廉约束百姓行动,以免仇杀升级,造成更多无辜伤亡。就在吕布正在努力安抚百姓情绪、开始收拾城内残局时,北门城外尘烟滚滚,一队番号鲜明的骑兵急驰而来。
于城头巡防的高顺率先得到迅息,急报正坐镇府衙的吕布,高顺报道:“敌军约一千骑,打‘庞’字旗织,皆为铠甲鲜明的正规凉州战骑。”吕布闻讯即刻下令道:“严守城门,不放敌骑一骑入城。”高顺得令,当即将军队组织起来,骑兵变成步兵,严守各处城门要地。吕布又传令成廉,急收集城内各处骑兵,准备迎战。百姓们闻得有敌骑来袭,全都一变神色,在吕布的引导下,逐渐中止了城内的暴动,朝四门城墙聚拢,准备帮助守卫城池。
庞德领着一千骑兵,急驰而近,眼见城门四闭,城上已有戒备,遂勒马停止队伍于城前一箭之地。庞德打马绕城察看一番,见防守严密,似乎无懈可击,便令十数名大嗓门的骑兵于城下大骂吕布。从‘白眼狼’骂起,一直骂到吕布杀丁原、董卓成为无君无父的伪君子、真小人为止。
吕布立于城头,冷盯盯瞧着一箭之地外的黑脸庞德,心里却在暗思应对之策。但边上的秦谊却早已是忍耐不住,遂直着嗓子于城上回骂敌军。只是不知彼军主将何人,便着姓庞的蠢材、姓庞的黑碳来骂。一些并州军见状,也纷纷学着秦谊的模样朝城下大骂。顿时城上城下骂着不绝于耳,先还只是各种变着花样的名号称呼,到后来就已经演变成祖宗上下十数代以及各类生殖器官的大暴晒。
吕布越听眉头越皱越浓,待到揭他杀丁原之事时,突然大喝一声道:“牵我马出、将吾戟来,待吾出城全歼此股敌兵。”秦谊迅速下城去牵马执戟。高顺谏道:“敌军远来,不知虚实,不如由顺率陷阵营攻之,主公于城内压阵,尚有不对,接应不迟。”吕布压下怒气道:“可生擒敌主将,吾当问之。”高顺执礼而应。遂率陷阵营下城楼列队。
陷阵营为高顺部曲,始建于并州匈奴入寇之际,人数约七百,向来冲锋最前,悍不畏死,吕布远程奔袭,不可能不带这支战力奇强的队伍。其行军以战车为载,攻之则以步军陷阵。高顺以此曲归吕布,任布军步兵都尉。吕布随丁原入洛阳后,陷阵营久未有战,今日当为先锋。
城门吱呀一声被迅速打开,高顺喝了一声,率着陷阵营有序而出。庞德骂了半日,见城让终于大开,一队步兵冲锋而出,心里一喜,急令骑兵后退半里缓冲。城上战鼓齐擂,陷阵营已是大出城门,高顺频繁打着手语,急速前行的队列逐渐排成尖锥冲锋阵型。
庞德瞧着陷阵营的架势,不由一声冷笑,轻视道:“步兵居然敢冲我骑兵,真可笑哉!敌当自戳。”遂一挥令旗,骑兵队伍迅速收拢,排成密集的方阵。
“冲。”庞德一声令下,已有半里缓冲的骑兵开始朝着陷阵营冲锋。庞德更是一马当先,宽厚的长柄刀被紧紧握在右手当中。
“全军突击。”高顺手势一变,沉声大喝,陷阵营顿时跟着齐声大喝起来。
“陷……陷阵。”陷阵营高吼而进。
马蹄翻腾,步兵亢踏,两军迅速接近。
“……陷阵突击。”高顺怒吼一声,第一个扎入敌骑阵中。
庞德挽着长刀,当与第一个敌人接近之际,刀刃全力高速击出。同时,叮、叮、叮,数十处兵器互击之声连串响起。撞入一起的两军正式接战。
庞德的长刀与高顺的大刀互撞,两人身子同时一麻,庞德借着战马的冲击力,远远荡开了高顺的大刀,但自身也被战马迅速带入陷阵营当中。
第一波接战的互击之声尚未消退,第二波接战又已开始,紧接着,第三波、第四波……全面接战正迅速传开。庞德的骑兵队伍虽然排着密集的方形阵,但仍被布成尖锥状的陷阵营士兵乖隙突入战马的空隙之间。悍不畏死的前方陷阵营士兵用刀猛砍着战马的前腿。不少被砍战马突然悲嘶一声,翻滚于地,将马上的骑士摔出老远、或是压在身下,直至被杀死、被另一匹马踩死。有经验的陷阵营士兵便会在砍断战马前足的那一霎那,迅速转移位置,寻找另一个目标,不幸运的便会被紧随而来的敌骑撞翻踏死。
但一名陷阵营士兵往往会在砍断二至三只马足之后才会被敌方杀死。庞德的骑兵阵陷入一阵人仰马翻,行进的队伍中,一匹战马的倒毙往往会引起三至四至战马翻滚倒地。高顺冲过庞德之后,腰身不停地在敌骑间转动,大刀一旦击出,必有一名骑兵落马、或是一匹战马被砍死。
十数波的接战过后,庞德的骑兵开始丧失冲击力,但骑兵的阵势却未能透穿陷阵营而过,反而倒是像陷阵营透入到了骑兵阵中。双方不断咬对搏斗缠杀,伤亡开始加大。
庞德力气最大,战力最强,冲到了陷阵营锥阵内的最深处,在杀死十数名陷阵营士兵后,已形成各自小战场的陷阵营开始聚集起来围攻庞德。
陷阵营在对付庞德这样的高手时,血性冷漠不畏死的特征表露无疑。不少人拼着被一刀击毙的危险,仍然朝庞德的刀锋最闪处攻去,尽量为战友取得一分进攻的希望。庞德的长刀舞得浑圆轮转,护着周身上下及战马,但在陷阵营疯狂的攻击面前脸上仍显露出一丝惊疑和恐惧-这便是吕布军步兵的战力?
庞德的骑兵在人数上虽不占绝对优势,但骑兵克步向来可以以少胜多,但是此次,骑兵克步的传统似乎再次被打破。庞德越战越惊,他自己还堪堪能面对陷阵营的有序攻击,但他的骑兵却似乎不能了。庞德本意为引诱吕布出城接战,好让已经后退埋伏的马超骑兵能够突然杀出,以标枪利器围杀吕布,却不料却被一支步兵缠住,这叫他如何不急。在奋力杀透围击之后,急忙掉返马头朝后方冲去,期望能够收拢部队朝后撤退。
但高顺却又哪会让庞德如此轻易退走,透入骑兵阵中的陷阵营正如胶如漆的缠战着庞德的骑兵。得有吕布要生擒敌方主将的指示,陷阵营的注意力始终没有放过庞德,于是激战中的双方阵中出现了一幕数十陷阵营士兵追擒庞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