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带上周歆、李辑、张凉,点齐亲卫五十人策马往南郊而去。卫家送来请柬说今日南郊打猎,然后还有户外野餐。杨峰心下暗笑:这个卫家家主还真会安排,看来他卫翮卫老先生还是个有品味的家伙。卫翮骑着雪白的大宛名马,这匹马是他花了两百金的代价从西域商人手上买来的。据卖马的人说,这匹马神骏无比,绝对够得上千里马的级别。这马儿是不是千里马卫翮不知道,反正自从买下它以后,最远只到过城外十五里的柳树庄。卫翮今天的打扮与往日截然不同,身穿精铁贯山甲,头顶雁翎覆耳盔;若不是身形佝偻瘦小,倒真有点老当益壮的风采。杨峰一袭青袍,简单的扎一个发髻,腰间悬着流光剑,胯下一匹普普通通的军马,迤逦而来。卫翮远远望见,皱眉道:“这个杨太守似乎不像领军打仗的人啊。”胡廉附和道:“是啊,看他那模样,根本就是个穷酸书生;估计连大世面都没见过,今日卫公大可让他开开眼。”卫翮微笑不语,为了今天的会猎,他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准备;他打算借着会猎之机向杨峰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的实力;一定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知道卫家的底子。杨峰也看到了卫翮一身戎装的打扮,他忍着笑对周歆说道:“周歆,那边马上的老先生就是卫家主了?”周歆点头应道:“不错。不过……似乎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装束。”杨峰正色道:“卫老家主这身打扮真可当起四个字。”李辑问道:“哪四个字?”杨峰道:“沐猴而冠!”言讫纵马向卫翮所在驰去,留下众人微一错愕爆发出一阵笑声。卫翮纳闷地问胡廉:“他们在笑什么呢?”胡廉也是瞎琢磨:“大概是从来没出来玩过,高兴的吧。”
杨峰走近卫翮面前,拱手作礼:“卫家主,久仰了!”卫翮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杨太守客气了。”杨峰微笑着,与卫翮身后诸人打了个招呼,言道:“今日蒙卫家主盛邀,峰等不胜感激。”卫翮道:“杨太守英雄年少,老朽早有所闻;今日会猎于此,老朽还想见识一下杨太守风采。”杨峰见卫翮言语之中颇有不屑之意,也不动气,淡然道:“不敢。”
“你当然不敢!看你这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还来打猎,别叫猎物打了你去!”卫翮手下众人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说话的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卫璜,不得无礼!”卫翮满脸的不好意思:“杨太守见谅,这是我家中一个不成器的家将,从来说话直率不知修饰,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杨峰暗自冷笑,什么叫说话直率不知修饰;这言下之意就是认定了我弱不禁风。杨峰也不点破,仍是笑容可掬:“原来是卫璜将军啊,看来卫将军必定是勇毅过人了,敬佩敬佩!”那卫璜哼了一声,神色甚是得意。旁边胡廉吹嘘道:“我们这位壮士,双臂有千钧之力,更兼枪法如神,实在有万夫不当之勇。”杨峰险些笑出声来,万夫不当之勇?这人要是吹起牛来,真不知道哪里是个头。好在杨峰早料到今日之会必有波折,早就有所准备。于是笑吟吟的对卫翮说道:“久闻卫家主手下勇士无数,今日会猎,峰倒想领教领教。”胡廉忙道:“好说、好说。不知杨太守打算如何领教?”杨峰一摆手:“不忙、不忙。既然我们大家一同会猎,这也算是赌赛;既是赌赛,好歹也要有个彩头。不知卫家主以为如何?”不等卫翮开口,胡廉接过话头:“就这么说!不知杨太守拿什么来做彩头?”杨峰问道:“不知家主希望我拿出什么彩头?”卫老狐狸双目蓦然张的斗大;言道:“老朽要杨太守讨一个人和一个承诺。”
“哦?一个人是指余荣吧,那一个承诺又是什么?”杨峰问道。
“那就是要杨太守承诺,今后只要与我卫家有关的事,太守均不得插手。”胡廉忠实的履行着传声筒的职责。
周歆等人脸上变色正待发作,杨峰抬手制止;脸上充满笑容的回答:“好,我答应!”见杨峰如此爽快的答应,卫家众人反倒意外。胡廉说道:“君子一言。”杨峰笑应道:“驷马难追。”胡廉道:“今番既是会猎,又是赌赛;这规矩……?”杨峰十分干脆的答道:“自然由卫家主来订。”卫翮、胡廉闻言,用力打量着杨峰;心道:这位太守不是吓傻了吧?看了半天,见杨峰只是微笑不语,着实看不出虚实来。卫翮与胡廉商量了一会儿,胡廉上前道:“双方以一个时辰为限,就在这南郊方圆二十里之内围猎,以所获猎物数量多寡判定胜负。”杨峰似乎不太明白,还问了一句:“倘若卫家主打得二十只猎物,而我打得十九只猎物;那就算是卫家主胜了。可是此意?”胡廉答道:“正是如此,反之亦然。”一听此言,周歆等人暗呼上当。原来,围猎一事人数越多自然越占优势;卫家今日带了三百余人前来围猎,而杨峰等人不过五十之数。李辑正要出言反对,不料杨峰大点其头,还不住嘴的说道:“公平、确实公平!”卫翮见杨峰并无异议,于是命人看好时辰,带人策马围猎去了。张凉见卫家众人远去,对杨峰抱怨道:“杨大人,我们人少,如此赌赛只怕是输多赢少。”周歆道:“我即刻快马去城内调兵,领他三五千人来。”杨峰笑骂道:“胡闹!且不说你这一来一回要用去多少时间;我为了赢一个小小赌赛就要调用三五千人,这也太显不出本将手段了罢。”李辑在三人中最为沉稳,此时也是不解问道:“太守,我看你似乎胸有成竹;可有什么取胜的妙计?”杨峰笑而不答,眼光飞向远处一片树林;清晨的薄暮在朝阳照耀下正要缓缓散去,纠缠在林间枝头上的雾气拉成一缕缕的白练,无数不知名的鸟雀欢快地在林子里跳跃鸣唱,草丛间偶尔有雉鸡飞起。林子的西边是一片长草,其间野鹿、野兔在齐膝高的草间来回奔跃。卫翮带着家兵们呈扇形由草地四周向中央围去,鹿突兔跳,犬追马逐,好不热闹。
卫翮喘着粗气擦汗,向来养尊处优的卫老爷子很久不曾进行过这么大运动量的户外活动了。好在手下的家奴还算争气,眼看一个时辰就要到了,他们收获了十五只鹿,三十七只野兔,二十一只野鸡;算得上满载而归。卫翮满意的看着猎物,问胡廉:“那个杨太守不会打到更多野物吧?”胡廉略一思索道:“不会,这方圆二十里只有这片草场里猎物最多。我刚才看见他们往东边的林子里去了,那里树高草浅,野兽稀少;怎么说这一回也是我们赢了。”卫翮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吧。”卫老爷子此刻惦记得最多的就是家中那舒服的软榻,实在不愿意再在这个荒郊野地里呆上哪怕半刻钟了。
杨峰一如既往的带着笑容,他和亲卫们分别都提着七、八个袋子。卫翮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袋子里装得是什么猎物,只在心里暗自猜测。胡廉干咳一声,越众而出,高声唱报道:“卫家猎得鹿十五只;兔三十七只;雉二十一只;共获猎物七十三只。”言罢得意洋洋的对杨峰说道:“杨太守,敢问收获如何啊?”此言一出,卫家众人哄笑不止。他们看杨峰等人手中布袋也就是装个三五只野兔的大小,满打满算最多三四十只猎物,均以为这场赌斗杨峰无论如何都是输了。不料杨峰将手中布袋往中间一丢,口中道:“胡先生,你可要数清楚了。”胡廉不解,上前打开布袋一看,不由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杨峰这布袋里装的尽是一些鸟雀,这一袋子鸟雀怕不要有近百只;看着亲卫手上还提着的六七个袋子,胡廉只觉得嘴里发苦,哭笑不得。卫翮趋前一看,气急败坏,指着杨峰,哆哆嗦嗦的骂道:“你……你耍诈!”杨峰一脸的诧异,回头问李辑:“卫老家主说我们耍诈,莫非咱们记错了规矩?”李辑正色答道:“适才大人与那位胡先生约定,一个时辰之内以所获猎物数量多寡判定胜负。”杨峰释然:“那就对了,周歆,咱们打了多少猎物?”周歆忍笑答道:“回大人,适才点了一遍,共计五百三十六只。”杨峰点头道:“这么说来,这场赌赛倒是我们胜了?”众亲卫笑道:“正是!”杨峰见胡廉面色不豫,对他说道:“胡先生,请再点一遍吧,我怕兄弟们粗心。这既然是赌赛,数量可是一点也错不得的。”
“杨峰!你身为太守,使诈在先又嘲弄于后,算什么英雄?”杨峰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壮汉卫璜。杨峰问道:“依卫家将的意思,要如何才算得上英雄?”卫璜一愣,随即言道:“自然是真刀真枪较量一番,你若赢了我就算英雄!”杨峰哈哈大笑,赞道:“好个真刀真枪的较量。适才胡先生说你力大无穷,枪法出众。我就和你比一比,你若胜了,适才的赌赛我还算你们卫家赢,如何?”卫璜回头看了卫翮一眼,卫翮素知这卫璜身具蛮力,武艺精熟;见杨峰居然要和他角力比武自然求之不得,于是轻轻点头,卫璜见家主同意便高声应道:“好!我来和你比!”
杨峰四下张望一番,从卫家奴仆手中拿过一个木碗,对卫璜道:“都说你力大无穷,今番我将这个木碗扣在我小腹之上,你若能拿起,就算你赢。你可敢来?”卫璜道:“好!你且用手按稳了,我这就来拿。”不料杨峰又出惊人之语:“我只用小腹吸住这只碗,并不用手;我如果用了手,也算我输。”言讫将那木碗扣在小腹之上,微一吸气,小腹微微隆起;以手指住卫璜,示意他前来取碗。卫璜向来被人成为神力哪里受过如此羞辱,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双手抓住木碗边缘用力外夺。孰料那木碗宛如生根一般,不曾动弹半点;用力了半柱香功夫,卫璜自觉手中热汗直冒,双手渐渐湿滑。于是放开木碗,准备擦干手中汗水;谁知杨峰顺势一收小腹,木碗滚落下地。卫璜犹自不解,只见杨峰拱手道:“承让,承让!”汉军士卒们则高声欢呼:“我们又赢了!”卫翮面露诧异之色,他深知卫璜之力,断不至于连一个木碗都拿不下来。于是将卫璜叫到身边,轻声问道:“刚才你可觉得有什么古怪?”卫璜思索许久道:“古怪倒没什么古怪,就是那木碗真如生了根似的,难拿的紧。”卫翮拿眼望向胡廉,见他也是懵然不解,不由长叹一声。卫璜见家主长叹,深知自己这一败实在关系重大。一咬牙,抄起长枪就向杨峰刺去。杨峰见卫璜举枪刺来,抖起点钢枪,挽出一个枪花罩住了卫璜。卫璜眼中只见白光点点连成一片,根本分不清这枪究竟是从哪里刺来;只得将手中枪舞成一个圈子。杨峰也不急,左挽一个枪花,右挽一个枪花,只舞得如泼雪、赛洒银。卫翮见状,高呼道:“杨太守,手下留情!”杨峰好整以暇收回钢枪,场上卫璜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回到卫家人群之中。
卫翮道:“杨太守,今日赌赛老朽输得心服口服;这彩头嘛,只要杨太守开口,老朽自信除了那些个虚无缥缈之物,老朽还是拿得出的。”言语之间神情甚是倨傲。杨峰似乎十分好奇,问道:“不知卫家主都有些什么宝贝,可否让杨某见识见识?”卫翮一拍手掌,有家仆呈上一个长盒,卫翮道:“此乃老朽自西域购得的宝剑,削铁如泥;请将军鉴赏。”说罢,抽出宝剑,挥剑朝一家兵手中短刀用力砍去,只见那短刀应声断成两截,卫家众人大声喝彩。杨峰赞叹道:“好宝剑。”说话间抽出腰间流光剑,轻轻划过卫翮手中之剑,那剑的剑尖竟被流光剑悄无声息的削了下来。这一来,众人鸦雀无声,俱惊叹杨峰手中流光剑之锋利。卫翮面色黯淡,垂首道:“老朽今日真是一败涂地,杨太守想要何物尽管说来就是。”杨峰面色一整,道:“敢向家主借座下马一骑。”卫翮一呆,随即笑逐颜开:“杨太守好眼力,这真是一匹好马啊!老朽就将它送给太守了。”“哦?那就多谢了。不过我想问家主要得可不是这个。”“那……那是什么?”“我想向家主要这匹骏马一个时辰跑下的地!”…………
卫翮死死盯着杨峰远去的背影,狠狠地说:“杨公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上庸的主人!”
杨峰骑着新赢来的马,怀揣数百亩土地的地契,马背上还驼着几百只鸟。张凉兴冲冲跑到他的身边:“大人,今天可给了那个姓卫的好看了。”众亲卫皆笑。唯有杨峰,浅笑的面庞下藏着几分冷静:“上庸的戏,今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