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贾母真的恼了,一声不言语的低头跪着,凤姐跪在地上小心的说,“老祖宗,这次原是我们错了,虽是为着怕园子里招贼,到底不该不先回了老祖宗,老祖宗请饶了这一遭罢,请息怒罢,老祖宗的身体要紧。”
贾母叹了口气,说,“不是你们,我今天断不会轻饶的,好了,都起来罢。”
又转头对黛玉说,“林丫头,让你受委屈了,你让丫头到我屋里来,与你些我的私房银子,让人好好收拾收拾屋子,缺什么,只管跟我要。”说完了摆摆手,鸳鸯琥珀忙上前扶住,方颤巍巍的站起来了,众人拥着,一径走了。
送走老太太等人,黛玉重又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不由的一丝悲从心来,表面上看我今天是压过了她们,其实还是被人欺负了。
还是她太小看了她们了,以为只要有老太太做主,她们是断然不敢乱翻屋子的,幸而我早有提防,不然这一次真的惨了。
紫鹃见黛玉只是呆呆的,便放下手中要收拾的东西,擦干脸上泪痕走过来劝她,说,“姑娘,别难过了,横竖咱们上头有老太太,别人再不敢怎么样的,这一次也是怨我,姑娘本来吩咐让她们搜的,我实在看不过眼吴大娘那仗势欺人的狂样子,才和她吵了几句,纷争起来,二奶奶说了我几句,我气不过,上前拦着不让搜,这才把东西弄乱了的,都是我不好。”
一面又忍不住低声饮泣起来。
春纤正在旁边抹桌子,见紫鹃又掉眼泪,就摔掉手中的抹布,说,“紫鹃姐姐,你也忒要强了,本来好好的,又招惹姑娘作什么?咱们赶紧的把屋子收拾了是正经,等一会儿好传晚饭了,不收拾停当了,姑娘怎么吃饭呢?闹了这大半天了,咱们姑娘生得又弱,难道连一顿安安稳稳的晚饭也不让吃了不成?”
紫鹃听了,连忙说,“我可也是糊涂了!”一面也赶紧的归置物品,黛玉见小梅在外面探头探脑,就招招手,小梅赶紧进来,因命,“你和小艳都来,帮着收拾屋子,这样快些。”
里屋总算是收拾停当了,黛玉坐在锈凳上喝着一盏热茶,忽然想起还没有见到嫣然回来呢,不会还在前面柴房里关着罢,心下一沉,更有些许歉意,旋即立起身来,说,“紫鹃,咱们到怡红院去,看看嫣然在不在。”
正要过去,宝玉换了家常儿衣裳挑了帘子来了,进来就柔声说,“妹妹,我给你赔不是来了。”
黛玉重又坐下,说,“你有什么不是?难道是你下令搜的我的屋子不成?”
宝玉听她的话音儿,以为她生气了,忙上前拉住我,用漆黑清亮的眸子看着她,急切的说,“我替我娘和凤姐姐向你赔个不是,今儿的事,原是为了我的丫头引起的,倒反连累了妹妹。”
带玉故意冷了脸,说,“我可当不起,我且问你,你那丫头嫣然可放回来了?”
宝玉脸上顿时有些茫然,低声说道,“我屋里的人多的狠,她们又是干粗活的,竟没有留心,我这就回去看看去。”
黛玉讥笑了一声,说,“是啊,你是富贵公子,哪会注意这些人呢,况且她们是连父母都没了的。”
宝玉微微涨红了脸,想要反驳,黛玉抢先说道,“还是我陪你走一遭,亲自去看看罢。”
彼时走进怡红院,见袭人没事人儿一样正和一群丫头说笑,黛玉压住火气问,“袭人,嫣然回来了没有?”
袭人到底是个有眼色的人,也许看出我们脸上脸色微怒,立即让丫头们都出去了,这才给黛玉让座,随手倒了一盏茶方说,“今儿的事老太太都惊动了,我也不敢打听嫣然被关在了哪里,到现在还没放回来。”
说完似乎是又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便是那姐姐姹紫也不在,才刚被吴大娘叫走了,我本想拦着,但她毕竟是吴大娘的侄女儿,我就让老嬷嬷把她领走了。”
黛玉心里暗叫不好,坐也未坐,转身往外走,看来嫣然还在柴房里,她须赶紧去把她放出来。宝玉相跟着我出来,后面是紫鹃和袭人。
她们一行人走得飞快,急急的穿过王夫人的西院子,再走过一个大穿堂,前边的一个小小跨院后面便是柴房了黛玉推门进去,厢房里只有两个老婆子在,正领来了饭要吃,见她和宝玉来了,忙不迭的上来招呼,紫鹃说,“嫣然是不是在你们这里关着?”
其中一个婆子忙答道,“是有个女孩儿,听说是偷了东西。”
黛玉听了轻斥道,“你这老嬷嬷休要胡说,老太太说了,叫赶紧把她放了。”
另一个婆子自衣袖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正屋房门,一股子柴草的干呛味道扑面而来,嫣然正半坐在地上发呆,头发乱蓬蓬的,倒是没有哭。
带玉心里的歉意更浓,柔声说道,“嫣然,老太太已经查清了,她们是冤枉你的,我和宝二爷来接你了,快起来跟我们走罢。”
到底还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不会真正往心里去,紫鹃扶着嫣然起来时,小丫头竟自笑了,说,“我就知道林姑娘会来救我的,林姑娘是好人。”
听了她的话,黛玉叹了口气,想,她于她,到底算不算是好人呢?
走到半路上,黛玉认真的对宝玉说,“我和她都是父母双亡之人,我还有老太太,她同她姐姐竟是什么也没有,我可怜她,今儿不如先跟了我去罢,我那里有几套穿不着的衣裳儿,她倒合适。”
宝玉忙说,“既是这样,我也先到妹妹那里去。”
又转头对袭人说,“告诉她们,把我的饭送到妹妹屋里罢。”
到了潇湘馆,瞩嫣然仔细洗了手脸,又拿出自己的一件银红绸夹袄,撒花草绿色百褶锦裙给她换上,紫鹃又拿了一件自己的薄背心与她加在外面。
照着镜子,嫣然又笑了,说,“林姑娘,我自长大,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呢。”
听得黛玉心酸。
传饭的媳妇来了,她隔着帘子吩咐,“摆饭。”
正想和宝玉商量姹紫的事儿,袭人微笑着进来了,黛玉笑道,“怎么又跑来了?也想在我这儿混饭不成?”
袭人答道,“姑娘说笑了,我才派人去叫姹紫了,如今已经好好的回来了,就赶着告诉二爷和姑娘一声。”
黛玉说,“怨不得别人夸你是个贤人呢,请坐罢,你今儿就在这儿吃罢。”紫鹃也过来让她一回,袭人虽有些意外,最后还是坐下了。
她命将饭摆与外面木塌的桌子上,嫣然犹不敢坐,让了几次方才紧挨着紫鹃坐了。菜品也无甚新意,不过是按例。见嫣然吃的香甜,宝玉也有了兴致,倒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惹的紫鹃,袭人都在一旁偷偷取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