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刚才离去之际瞧那少年走路一跛一跛，转回头来本是想带他同骑回城去，没想到却给他来了这么一出，真是哭笑不得。看看太阳要下山了，如果再不快点把赤马追回，等跑到大草原上跟夜宿的野马混了群，麻烦就大了。韩石勒转马头，准备朝着赤马逃逸的方向追追看。
“喂，你要去干嘛？”少年明知故问的口气实在让韩石很想打人。他决定对这种挑衅的问话置之不理。
“你等等，我要跟你一起去追。”这下韩石确实被惊到了，赤马不是他放走的么？这人变得也太快了点，从前没听过女真哪个部落的图腾是变色龙啊。
“你……为什么？”他像看怪人一样看着那少年。
“不为什么，我后悔了不行么。”少年说着，爬上马背，稳稳坐在韩石身后：“还不快走？”
“你脚不痛了？”韩石犹豫着，没有催马。
“废话真多，是不是男人啊你。”少年伸掌在酸菜的屁股上用力一拍，喝道：“驾！”酸菜应声窜了出去。
“喂，我说……”韩石一面全身心地怀念自己的眼镜，一面极目在草原上搜寻着赤马的踪迹，只听那少年在身后道：“你刚才抱住我跳下马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觉得什么？要觉得什么啊？”韩石懵然。
“你……哼！”少年不知气些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回去吧，天要黑……”韩石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子一空，连人带马地往下坠去，耳畔顿时响起一声尖叫。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砰然一声巨响，两人一马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下。
“你想干什么？”少年恼怒地瞪着韩石，眼神似乎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我哪知道！”韩石仰头朝上看去。这是什么鸟地方？是个大坑么？不，好像是个陷阱才对，脚底下还有一些削尖了的木钉。如果不是掉下来的时候酸菜垫在下面给他们当了肉垫，恐怕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变筛子了。
低头看着肚子刺穿了好几个血窟窿，正在抽搐的酸菜，韩石不由得一阵心痛。这匹马还是离开颇里八部落时候阿虎送他的，一直骑到现在，也算陪他出生入死，不想现在居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他蹲下来用手轻轻抚mo酸菜的皮毛，一时差点流泪。
“喏。”少年拔出短刀递过来。
“什么？”韩石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忍心看它受苦？”少年努嘴示意吐着血沫的酸菜。
“……”韩石接过刀子，刃锋的亮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把刀子压在酸菜的喉咙上，韩石知道只要一用力，酸菜就可以断气往生了，只是这一刀他却无论如何也割不下去。
长长叹了口气，韩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荒唐。战阵之中杀人无数，也没见他手软半分，怎么一匹马的死活，反倒让他如此伤感起来？咬牙转过头去，韩石手腕使力，用力往下一切，酸菜凄厉地嘶鸣一声，四肢痉挛了一阵，便没动静了。
“想办法出去吧。”韩石站起来望着头顶。天已经黑了，外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状况。少年觉得韩石这个人真是奇怪，刚才要杀马的时候百般不舍，杀过之后又没事人一般看也不看一眼。
“怎么出去？这坑那么高，我们两个摞起来，就算踩着你……你的马，也爬不上去啊。”少年苦着一张脸，他的脚越来越痛了。
“不知道。”韩石目测着坑的高度，看来少年说得没错，靠他们自己爬上去的确有难度。这么大这么深的一个坑，******是陷狮子还是陷老虎用的？
“唔……”少年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韩石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他一眼看见少年捧着脚踝咬牙忍痛，当即皱眉道：“这下惨了。”
“放手，给我瞧瞧。”韩石在狭窄的坑里勉强蹲下身子。衣服上沾了不少酸菜的血，他也懒得去理。
“不必你管。”少年虽然嘴硬，还是乖乖地放开了手，听凭韩石察看他的伤势。脚踝已经肿成一个紫黑色的大馒头，手一按一个窝，令韩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呼……”韩石解下自己扎外衣的腰带，当作绷带固定住他的脚腕，道：“得赶紧想法出去回城。再不医治，我怕你这只脚要废掉。”他握紧了短刀，开始在坑壁上凿出蹬梯。
这坑不知什么人弄的，四壁铲得十分光滑，韩石费了老大力气，才一个个凿好凹窝，跟着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伏在坑沿对少年叫道：“喂，你能不能站？伸手上来！”
少年扶着坑壁站起身，用力伸出手臂，却仍是够不到韩石的手。韩石皱了下眉头，令他退开一旁，看准落脚处，噗通一下又跳了下来。
“你又下来干嘛？”少年有些负气地道：“你自己走好了！”
“废话真多。是不是男人啊你。”韩石把背脊朝向少年：“上来。”
“我……”少年脸有点红，不过还是趴了上去，咕哝道：“我本来就不是男人。”
“什么？”韩石忙着爬那土坑，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句。
“爬你的！”少年在他的后脑打了一掌。
好不容易看到了完整的夜空，韩石大汗淋漓，一头扎在地下爬不起来了。少年坐在他旁边，用那只好脚踢了他一下：“喂，怎么回去啊？”
“…………”韩石现在很想仰头叫一声天。他无奈地爬了起来，冲着少年再次蹲下身子，悲壮地吐出两个字：“上来。”
晃晃悠悠地回到城里，韩石已经快断气了。撒改找不着他，又发现自己的宝贝马不见了，正在那里大发脾气，一见他背着个人出现在军营里，立刻大叫道：“韩石！你给我过来，我要打你一百鞭子！你背的什么人？还不快放下来！”
韩石吃了一吓，手一松，正伏在他背后打盹的少年重重摔落在地。
“我叫哥哥打你一百鞭子！”少年摔得懵头懵脑，却也知道撒改乃是元凶，对他怒目以视。这比撒改给他带来的惊吓还要大，韩石连忙想要阻止他对勃极烈无礼，可是已经晚了，只见撒改跨步上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少年看了一阵，忽然左膝跪，右膝蹲，拱手摇肘，连着用袖自肩拂膝三次，最后用双手按右膝，行了个女真的大礼。韩石看得目瞪口呆，只听撒改大声道：“末将完颜撒改，问公主安！”
不是吧？韩石这下是真正的呆了。这个看起来连女孩子都不像的小子，居然是什么公主？那不就是……他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是阿骨打的女儿，斡离不的妹妹？老天，没想到自己居然招惹上这种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