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行宫。
旌旗猎猎、浩浩荡荡。
月光阴凉皎洁,秦帝国最精锐的士兵持戟静立,守卫着他们的最高统帅——始皇帝。昏黄的灯光摇曳下,秦始皇静卧养神。锦帐掩藏不住咆哮九天的霸气,征服一切的威严。压抑着头部传来的疼痛,他是气吞山河的千古一帝,他是威服四海的不世霸主,即便躺着也要腰板挺直,显示皇帝的挺拔伟岸,又怎会向小小的头疼屈服。
锦帐之外,丞相李斯恭身等候始皇质询,中车府令赵高卑躬着身子必恭必敬的侍立在帐前。
“陛下,沙丘官员正宫外侯旨,等待召见!”李斯小心翼翼。
李斯虽贵为丞相,但秦始皇放任权利不多,事无巨细皆决与皇帝,出巡每经一地必召官员奏事。
殿内静的出奇,许久,才听帐中传出低沉的声音,“蒙毅是否已到咸阳?”
李斯没有半点犹豫,声音不高不低,“六日前陛下诏蒙毅还祷山川,计时日应刚抵咸阳。”辅佐始皇经年再加对国政的了解使他可随时回答始皇帝的任何询问,李斯无疑是优秀的丞相。
“各郡可有奏事?”
始皇自琅邪染病就不再亲自批阅奏表,政情便由丞相核检口奏。
“赖我皇帝陛下天佑,蒙恬将军越长城北攻匈奴,斩首5万骑,大胜而归。”李斯答完微抬头想看清皇帝反应,不过始皇帝仰躺着一动不动。
“可有异情?”
“东南数郡奏事传乡间小儿言东南之地有天子气,并数有盗贼起?”李斯更加小心。
“罢了!”始皇帝似有些不耐烦,李斯闻声立即止住,小心恭敬的退在一边。
接着是很长时间的沉默,赵高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过这呼吸有些乱,仔细听还有些急促,而在这以前发生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赵高自信是个能将自己埋的很深的人。
“赵卿!”始皇帝终于又开口问话。
赵高正在走神,闻听皇帝说话竟是一愣,他马上反应过来,诚惶诚恐扑通跪倒,“陛下。”
“拟旨。”始皇帝淡淡的命令道。
赵高自始皇病倒,一直做同样的一个噩梦,他梦到大公子扶苏登基后,蒙毅不会再放过他。这份不安使他下决心策划一个惊天的阴谋,他揣测始皇帝大限已到,但包括丞相李斯在内的公卿大臣皆不敢提立储一事。
“诏扶苏立回咸阳,监掌国事!”
“啊?哦。”赵高碰倒墨台,将贵如黄金的绸缎弄污了。
换好重新写就,两名宫女将幔帐掀开,赵高躬身将诏书呈给始皇过目。
始皇翻转身体,如鹰一般的眼神一字一字仔细查看,末了又仰身。
始皇帝微喘着气,刚刚的一个翻身使他费了很大的力气,但他强忍着不愿暴露自己的虚弱。
赵高从匣中取出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小心印下的那一刻,没有谁注意到赵高脸上诡异邪魅的表情。
“陛下。”许久没有动静,赵高小心的问道。
“陛下?”李斯有些慌了,他颤抖着掀开锦帐,始皇帝闭眼仰躺一动不动,他伸出手探始皇帝的鼻息。
刹那间,如日般光辉流星从天直坠而下。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公元前210年深秋,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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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不大,却也有一家赌馆,整日通宵营业,生意倒也热闹,铁面手石万山是这里的常客。自投靠魏咎以来,石万山已经习惯了白天休息晚上活动,这对他来说相当不容易,白道的那些天天吵着主持正义的高手们他还真看不到眼里,再说他也不是那种夹起尾巴装怂的人,不过既然投靠了魏咎就不能坏别人的大事,所以只要他在淮阴倒也不怎么惹出事来。
石万山今天运气不好,连续三把中了满堂彩,不过这是他故意输的,他喜欢输钱,谁让他钱多哪?挣的是金子,花的时候却必须用钱,以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好做出显眼的事。也只有在他输钱的时候心情是最高兴的,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暂时不去想韩信拒绝认他这个师傅的事。
正在石万山输的直叫痛快,一个小厮凑上前来耳语道:“石前辈,岳先生已经第二次来信催促,公子问前辈何时动身?”
兴头被人打搅,石万山有些不爽,他瞪了小厮一眼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上次魏咎派人来催,他也这么说看来去三川郡的事不能再拖了,必须当机立断!想到这,石万山本就丑陋的脸上现出一抹歹意,强行带韩信离开淮阴的主意他早想好了,只不过先前一直等韩信心甘情愿的拜师耽误了下来,如今事情紧急也只有将最后的杀招使出来了。
小厮见石万山半天又不做声,考虑到没有得到石万山的承诺魏咎那里不好交代,他追问道:“石前辈,公子那里等着回话那,你何时动身啊?”
估计这小厮是新加入组织的,还不知道石万山的厉害,他这般婆婆妈妈早就犯了石万山的大忌,果然石万山早已怒不可遏,当即恼了,只见他一回身,小厮暗叫不好时整个人已向后飞了出去。石万山一脚揣在小厮小腹上,不过石万山这一脚却未用武功,不然以他的功力,一脚之下这小厮哪还有命在?
正在兴头上的赌客纷纷看向这里,几个看场子的彪型大汉见有人打架赶了过来,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走到铁面手面前笑道:“哥们,咱这里做生意便是笑迎天下客,若你们二位真有什么过节要在拳脚上见真章,还望行个方便,不要耽误了大家的玩性。”
意思说的明白,你们要打仗甚至要杀人我们管不了,但请你们不要在赌场打,不然就是坏了规矩,那我们可就要管一管了。赌场赌恼了大大出手的事几乎天天都有,赌徒和打手也把石万山看成这种人了。石万山踢完这一脚心里痛快多了,见小厮还在地上口吐白沫也不管他,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赌馆。
韩信不想做他徒弟,而且理由竟离谱的出奇,韩信说他不想参加黑社会!这个理由还真让石万山这个老江湖大跌眼睛,“有多少人跪着求老子教他武功老子都不干,想不到老子第一次想认个徒弟竟这般没有面子!不想当黑社会,你小子当初就别杀人啊?”
当初岳中行邀石万山同去三川,石万山让他先行,说等韩信伤好收下这个徒弟后再赶去三川与他会合。岳中行去了三川后不久就来信催促石万山速速赶去,并说有重大事情需要石万山协助。石万山何尝不想立刻赶去三川,他还知道此行任务的重要!可这时韩信虽然伤好,却又借口老娘被关在淮阴大牢,非要将老太太营救出来才可。依着石万山的性子,他还真要闯大牢救出老太太,再说这对他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魏咎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去救。后正在石万山犹豫,秦帝国二世皇帝登基下令大赦天下,韩信老娘也在特赦之数。虽然现在韩信还不能与老太太相见,可老太太毕竟有了自由之身,而且老太太再讨饭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如今韩信病也好了,老娘也出狱了,可他还不肯做石万山的徒弟。不过这一两个月来,铁面手也算看出点门道,韩信这小子迟迟不愿跟他离开淮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似乎喜欢上一个捕鱼人家的女儿。根据血狼暗中调查得来的情报,渔夫名叫陈三,老婆许氏,两口子十年前从外地迁来后一直靠捕鱼为生,儿子陈诚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看来是要袭其父亲职业了,有一个乖巧却有点任性的女儿陈君,生得一副如花的容貌,不过也正因为这娇羞俊俏的模样,多年来竟对上门说亲的人家一个也看不上。
“没有想到你小子还是个多情的种子,这一点还真是对了为师的脾气,不过看你这么扭捏,何时能将那女子弄到手?干脆为师帮你成了这庄美事!”石万山出了赌馆向小旅馆赶去,一路上不停的思考。他虽然对那小厮动粗,不过他很清楚,魏咎前两次对他拖延去三川已非常不满,这第三次是绝不可能对自己再容忍了。这些年魏咎为延揽像石万山这样的高手还真是花了不少血本,拿石万山这三大宗师级高手来说,他们每个人一天的薪费等于中等人家一年的用度。这样的出手不可谓不大方,若关键时候却不能加以指望,再是人才还养来做什么?
但韩信这个徒弟他也是志在必得,他是一名武者,再加上先前的经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成为一大门派开山祖师,将自己独创的武功绝学“搜魔十七式”发扬光大,以彻底摆脱自己在江湖中是他门派弃徒的心理阴影。成为一大门派开山祖师则必须收徒,但他又向来心气过高,根本不愿意自己的开山大弟子是一个平庸之辈,以至多年来收徒的计划一直没有实现。拥有天生经脉贯通天赋而又无其他武学功底的韩信无疑是最合适的唯一人选。所以,在石万山内心里,赶赴三川的事或可以缓上一缓,而收徒的事情却不能再拖了,可如何才能迫使韩信甘心拜自己为师哪?在石万山闯荡江湖以来下不定决心这还是第一次。
石万山心情矛盾不知不觉已来到旅馆门口。负责守卫的几个伙计见石万山脸无笑容,都不敢主动搭讪,石万山难得落个清净正要准备上楼,忽见大厅靠窗的一位江湖中人打扮的人头一低。石万山是什么人物?单就前几年被白道日夜追杀,练就了他对任何事情都特别警觉,见那人动作有异,他不用转头,脚步也没放慢,已将那人的神态举止看了个仔细清楚。
说来也巧,那人是石万山青城派的六师弟,早年关系还算不错,石万山见他有意躲闪,转身笑道:“六师弟见了为何不打个招呼?”
那人见石万山并没有瞧他径直上楼,以为躲过去了,正在暗自庆幸,见石万山已认出了他,忙抱拳道:“啊!二师兄,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啊。”
石万山见他紧张,走到跟前阴着脸道:“六师弟不会像其他师兄弟一样是来追杀我的吧?”
石万山话音刚落,那人竟吓的扑通跪倒在地道:“二师兄,求求你放过我,你就是借我100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付你啊。”那人想必知道石万山出手狠毒,又自忖不是他的对手,紧张之下为了保全性命竟什么也不顾了。
石万山在桌上坐了,觉着不舒服又换了个姿势,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师弟,突然他微微一笑,将对方搀起扶在对面椅子上坐了,重又回身坐下才道:“想当年,师兄弟里面就数你和我的关系最好,我不会杀你的。”
那人抬头瞧着石万山一脸迷惑,石万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众人都说我石万山是个不念旧情、心狠手辣的人,可他们却是先要取我性命,我杀了他们当然怪不得我,像六师弟这般的人我就是想杀也绝狠不下心来。”
石万山说的也倒是实情,那人稍稍放松道:“二师兄,你放心,今日别后我绝不会说在淮阴见到过你。”
石万山就那人的碗筷捻了一口菜,又将那人的半盅酒一饮而尽,然后才淡淡的笑道:“菜口味差了些倒也罢了,却不能再是劣酒。”他头也不回头便叫道:“喂,伙计,你们这是什么狗屁酒,快叫你们老板把最好的酒上两坛来。”
店中的伙计当然都是自己人,但一听石万山一下要两坛,有些怀疑道:“客官,最好的酒可要十枚钱一坛?”
“老子说的话当放屁吗?叫你上你就上,罗嗦什么?”
那人见石万山并不针对他便更觉放心,他见石万山一脸笑意,也跟着笑道:“二师兄还是老习惯,一定要喝最好的酒。”
石万山又吩咐伙计上一些小菜,另置一双碗筷:“师弟,这样才对,今日你我师兄弟能在这一小地方的旅馆相遇是件大幸事,你我就好好叙叙旧,睡过今晚明日我们就又各奔东西了。”
那人见石万山话中意思不为难他,人彻底放松下来了,心里的戒备心少了许多,他小心的撕开坛子上的朱漆的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溢了出来,他忍不住赞叹道:“二师兄,果然是好酒啊,想不到淮阴这小地方还能出此等佳酿。”
两人便喝边聊,外人看来好一副他乡故人相遇的情景。不过两人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的小旅馆里遇到十多年没有见面过去又交好的师弟,勾起了石万山多年来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许多记忆,有心借着好酒尽情的发泄出来。而这师弟虽然得到石万山不杀他的承诺,却也不敢全部放开,陪着石万山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而绝不敢让自己大醉。
“~~~~~~~~~”
不知不觉间后来又上的一坛酒也喝完了,石万山却已是胡话连篇,他迷迷糊糊中又要一坛:“伙计,再上一坛好酒。”
“二师兄,你已经喝嘴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谁说老子醉了,老子还能再喝,六师弟,今天高兴,咱俩不喝醉了谁都不要回房。喂!伙计,酒那?给老子上快点。”
酒上来了,泥封拆开时,石万山已到了桌子底下。
“师兄?二师兄?”那人摇了摇,见石万山确实醉了,便跟店里伙计要了石万山的房间。将石万山放在床上,慌忙将门从外面掩上,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那房间里还有自己的另外两个师兄和几个师侄在等他。
他一进门,赶紧把门关了锁上,走到最靠里的地方轻声道:“你们都看到了?”
众人点点头,其中一人咬牙道:“不想到处找不到这魔头,竟在这里给碰上了。”
“他现在已经喝的大醉,正是杀他给师傅报仇的好机会。”
“该不会其中有诈吧,难道他刚才看到你就没有怀疑我们也在这里?”
“可他一口气喝了两坛半酒,这大家都是看到的,也许是过去六师弟和他关系最好,他真的没有戒备也说不定?”
那位六师弟听到这句话脸上微微一红,心想:“若二师兄真是见了我没有一点戒备,而我却还要去暗算他不是很无耻?”
“大家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没有喝醉,就算他在我们师兄弟当中武功最高,难道我们一起联合起来还不是他的对手?今日他是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