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中旬，一个长了翅膀的消息飞进了我的耳朵：宁夏吴忠市发现大规模的唐墓群。记者在《新消息报》上称，这是宁夏平原地区少有的唐文物发现，它的发现将有助于破解古灵州之迷。看着这则消息，我的心振奋起来：这将是这座城市最有力的文化历史底蕴，也将是彰显古灵州繁荣一时的最有力证据。于是，我迫切地想了解唐墓群的前前后后，并通过电话与撰写此文的记者王红芳连上了线。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唐墓群是被发现在吴忠市北门中央大道的拆迁工地上。那个地方属于吴忠市利通区红星村，过去是一片民居，现在因修建连接新区与旧城区的中央大道而必须拆迁。在拆迁结束开始动工挖土时，唐墓群被发现了。我问她现场有什么？她说唐墓群很大，据专家说足有六千平方米大。现场挖出的墓不仅有单层墓，还有一些双层墓，即墓上墓。在挖掘出的棺椁里发现了一批珍贵陶器，其中有一件陶器有可能是远古时期的。据专家称，这件陶器足以证明古灵州在距今四万年前就有了人类活动。
听着红芳的介绍，我真为吴忠这座城市而自豪，而欣慰。毕竟，在她的城市腹地工作生活了两年，还从未听到这样与古灵州有紧密联系的消息。此前，有人传说明朝以前被冲刷去的灵州古城址在今天的灵武新华桥镇党家湾附近，而另一说法则在今日利通区东塔寺乡石佛寺村。而现在，唐墓群的出现又让灵州古城址的说法在扑朔迷离中鲜明了起来。据国家、自治区来吴进行文物勘测和鉴定的文物专家称，在吴忠发现的唐墓群有可能为揭开唐肃宗灵州登基、唐文化发展以及古灵州城池的遗址定位提供最新的历史证据，同时将会为研究人类历史的起源作出新的论断。这些消息和出自专家口中的权威话语足以让唐墓群带给人更多的遐想和价值。当即，在文物专家的劝阻下，在吴忠市领导的亲自主持下，施工单位停止了施工，并口头承诺一定要保护好唐墓群文物遗址。
有这样的承诺和政府的强制措施，按理是让人充分放心的。然而，过分的信任比不过急功近利人物们的欺骗。当晚，施工单位连夜突击施工，对唐墓群遗址进行了破坏性挖掘。当过了一夜之后的文物专家再赴唐墓群遗址时，现场已被破坏得十分零乱。痛心疾首之余，自治区文管所的文物专家以身阻挡施工单位的野蛮行为，以期唤起人们的历史良知。无奈之下，施工单位停下了挖掘，并按照文物工作者的要求暂时停工。闻讯而来的吴忠市某领导也带人奔赴现场进行协调。然而，在现场这位领导的语言不偏不倚，如同公文表态一样：文物要保护，施工要进行。结果，未等文物勘探完毕，时隔一个月后的四月下旬，唐墓群遗址就因施工单位野蛮、无知的施工而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一些不知名的文物被民工偷偷拿去，一些古董被拆得七零八落，连先前进行挖掘的样板保护区也被中央大道的地下管道施工破坏得面目皆非。
整个唐墓群就这样毁了。她的伤痕只是那片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废墟，再次赶来的文物工作者仰天长叹，闻讯而至的新闻记者气得直咬牙根。
可有什么办法？我坐在宿舍里听到这个消息时，突然有种悲愤从心中涌起：不珍视历史的城市迟早会毁在自己的手中，她的前路已将自己封闭得走投无路。而更为可憎的是，一批没有历史责任感的城市维护者就这样糊弄自己的使命！
古灵州，唐墓群，已失去的不会来，已珍惜的又丢弃，这怎么能让人在传承中描绘明天的憧憬？我把笔重重地砸在桌上，除了长叹，便是无名的泪水往肚子里流，因为寻访古灵州的一条灵魂之线又被某些人的手割断了。这不仅是古灵州的悲哀，更是吴忠城的悲哀，同时是整个文化传承的悲哀。
而在破坏之后，古灵州将永远是一个谜，将永远是一块上下浮动的河之洲。
毕竟，珍视的责任远远抵不过短视者的投机。
大河流淌古灵州
久远的灵州期待心灵的眷顾。
深刻的灵州钩沉历史的醇香。
当一条大河携着历史呼啸而去，又在河的流淌中延伸方向时，一些令人引以为自豪的东西已在似水流年的交割中有些沉默。引经据典、流觞吟诵，把一切美好的记忆排序成文字，仅能找回想象中的芳香。透过十里烟波的诸多想象，许多消逝的生活片断让那些沾满风霜的往事，升腾着古灵州的灵魂，也粗壮着古灵州的历史。只因一条河，古灵州缀香留韵，给予人无数奇想。然而，当风烟俱逝在残断的城墙之间，偶露在水洞无人的断崖之上时，浮掠在历史桥头上的种种解释已在沧浪之水间渐行渐远。直到某一天有人沿着前人的脚步追寻从灵武走向灵州的路径时，很多人发现，弄懂历史的真相真是一桩艰难的跋涉。不管沿着河走，还是顶着朔风，不论人走何地，身居何位，平常笑谈也罢，举酒相聚也罢，走走停停的路途中，谁也不能泯灭一份对家园的深沉情怀，谁也不愿把自己抛弃在历史的身后。只要有一份对家乡深厚的感情，有一股刻骨铭心的责任，历史总会在不断的曲折中给予人思考和动力。沿着岁月溯流而上，一一寻觅灵州残存的踪迹，许多倔强的坚守让不少无畏而执著的攀援者在渐次揭开历史谜团的同时，也让黯落尘封了无数年的遗痕重绽光彩。那些透着历史气息的珠盘碎玉，那些斥满铁马鸣镝的器械物件，那些残存于今的古堡驿路，触动着每一根想象的神经，也让灵州神韵在山河的每一寸心灵珍藏注满沧桑与向往。
古灵州，以贲张的血脉绘写山河。
古灵州，以持重的沉默升腾峥嵘。
许多年后，当目光沿着逐渐隆起的地平线转向灵州时，昔日“贺兰山下果园城”的美景仍然荡漾。在可资参阅的史书记载中，斜躺在毛乌素沙漠边缘的灵州古城在数千年的河道变故中历经劫数，几度浮沉，只留下一片“河之洲”的响头让人怅惘。也许正因为这些，许多如同谜团几近传说的史实在流传过程中激起无数颗心灵的关注，也涌起人们洞透灵州古今的责任。有人曾说，追寻历史就是寻找回家的路。叩问心灵的痕迹，灵州的历史在哪里？当有人扪心自问“谁是谁的历史”时，隐藏在浮世绘般的现实生活并未让人忘却丢失一切。相反，反复被人们记忆和重复的概念将许多散落在灵州大地上的珍贵记忆正以残片的方式托起灵州的厚重，也让更多大槐树的后裔在灵州的重重叠影中找到了回家的路。不论是正史写就，还是野书记载，还是道听途说，历史这面镜子所折射出的灵州古风，正安静地浸入人们的魂魄，并让每一颗走出去或者留下来的心灵在她的情怀里接受洗礼。那是任何人都不能剥夺的精神领域，那是任何地方都不能取代的家园标志。
在灵州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史册中，一条河的影子始终牵绊左右。《嘉庆灵州志迹》中有一张形胜图，在这张以军事为目的的地图上，护守灵州的除了狼牙犬齿遍布山川的36堡外，一道贺兰山和一条黄河成了抵御外侵最有效的天然屏障。在黄河的天然滋润下，“塞下秋来风景异”的古灵州宛若旧时江南，粮丰草足，畜肥马壮，成为每一朝代屯兵戍边的绝佳地盘。正是在这份得天独厚的优势中，兵家之争势在难免。只要有战事，特别是抵御外族入侵，古灵州必为中原朝廷的战略布控重点。可以说，在军事装备相对落后的古代，不论是农耕文化为主的中原民族还是来自草原的游牧民族，谁争得了灵州的主动权，谁将成为一方诸侯。从我们已知的历史事实中，唐王朝在“安史之乱”后能够实现中兴，就是从灵州开始。而李元昊率部建立的西夏王朝胆敢与北宋王朝分庭抗礼，最主要的是源于灵州宜兵宜农的良好地势。及至成吉思汗打通征服中亚的通道时，竟然在古灵州的地界上连续三次遭到西夏党项人的坚决抗击……
当我们迎着风站在只剩下孑然残断的西夏王陵前回想蒙古兵复仇式的烧杀劫掠时，古灵州大地上演的悲剧性民族争斗竟让一个以拓跋部落为主的党项民族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这是中国古代战场上少有的以灭绝一个民族为目的的残酷战争。今天，当我们把目光横亘在古灵州辽远的田野时，血色大地的深层依然涤荡着边塞戍守的纷战情景。在阅尽沧桑的灵州画卷里，金戈铁马疾风而去留下饿殍遍野，移民举家迁移驻扎此地屯垦边塞。处于亦军亦农的氛围之间，从中原大槐树下迁移而来的许多百姓在历经战火的洗浴后，依然坚强地用双手让不毛之地的边塞稼穑遍野，成就一片故乡天下黄花的美景。而这个被后人称之为“天下黄河，唯富一套”的塞上江南，正是今古灵州的命运与黄河交织的结果。在河水的起伏跌宕中，不同时代展现不同的风景。当大自然温顺地改变了模样时，古灵州生生不息的历史，实质上是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之间的争斗，是一个民族与另一个民族之间的争斗，是一个人群与另一个人群之间的争斗。当更多的外族穿过千山万水来到一片平阔之地时，贺兰山阙的这一片草丰林茂、粮多畜肥的边塞殊景足以让人觊觎。在这份觊觎中，谁占有了灵州，谁就拥有最大的话语权，谁也就因势改变了灵州的历史。
一声长叹，历史使然。想想人世间，无数人群自觉自愿地相互支撑、相互结识，无非是使某种集体的力量战胜自然的挑战，从而获取新的生存之机。在人以奋斗者的姿态书写一段历史时，往往依托于某种正轨的力量来推动、来实现。尽管中间有许多被遗弃的细节，但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偏见而撇开某种参照物去改写。历史需要敞开胸怀接纳新事物，也需要在对比中淘汰旧有的观念和事物。而回望古灵州，在每一个关键的历史时刻，都能看到她的影子。也许缘于此，古灵州的历史总有一种立于潮头的风姿，让人钦羡。
当我们缓缓回到现实，用珍视的眼神眺望历史的天空时，昔日地域广阔但又征战几何、血流成河的灵州历史早已淹没。在河的依偎下，相映成趣的田园宁静正使灵武走向灵州。那条滋润广袤大地的母亲之河以千万年的姿态不舍其志，依然展开其宽广的胸怀养育着人们。在河水的流淌中，古灵州血性而又充满骨气的历史早已茁壮成为后来者昂扬的精神。
一条大河流淌过的古灵州依然回荡着过往的踪影。
一块残片遗留下的古灵州依然闪烁着历史的沧桑。
站在河对岸，梦魂依然是灵州……
隐匿有时是种幸福
淌过七月树的眼神把天空滴透
一时积压的心情
在隐匿中成为苦笑
如果能走过这一季节再溽热的季节
也能把沉默撕扯在背后
那时天空突然飞来一只鹰
将岁月镌刻在翅膀的痕迹间
我试图冲破事实的缠绕
却抵不过一只鹰的窥视
就像故事隐藏在背后永远都没有破解的机会
这个时节
心灵让零乱的神经没有得到片刻的安宁
就算一阵风吹散远方的寄托也是一纸空文
能隐藏的都在来时的路程中毁于一旦
我望望天发现人很容易忘恩
我想象着原初的记忆
许多歌声已失真
能记忆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
一个叫鸽子的女人对我说找不着快乐你隐匿
她的语言让所有的谎言成为合理
我隐匿就像拒绝
谁也找不到发火的机会
可有一天我发觉头顶上的阳光丢了
走到哪里都不自在
即使幸福也没有了方向
我该找谁呢
两脚踏空没有选择的余地
走过去成了忘记
再往后也没有十分之一的准头
这是事实
致友人
能否怀着同一种心情
与你放歌
能否在等待中
迎接你的归来
离别时笳曲凄婉
相隔五千里梦魂相牵
还是昨天的泪水
挂在回忆的叶尖
你走时把心情揉碎
撕扯如峡谷般奔泻
就如同梦中的呓语
不时惊醒
迷离的目光
谁走了都无所谓
只有手中攥紧了的
才是真的
你音信皆无
把荒原等待成
染了一头白发的
亲娘
呼鲁斯太
流淌在眼角的风
将遥远行程化为春天一缕无名青烟
点燃往事
呼鲁斯太在消息断绝的记忆深处
以一条轨道的方式
延伸地层涌起的踉跄声音
那架升降在风口的机车总是在
每一次颤抖中将灵魂
迷蒙成昨日心头的乌云
那双期待的目光总是把喉间歌声
紧锁成一额皱纹
挂满岁月沧桑
历了风经了雨
呼鲁斯太连同白芨沟汝箕沟一起
让并不遥远的天空在风的拐角
续缀贺兰的梦想
那夜一缕从门缝挤出来的灯光
在呼鲁斯太的风中
将远行者的背影映射成上上下下的行程
唯有母亲萎缩着身子
把微弱的灯光散漫成我的寄托
来时一道火墙温暖着呼鲁斯太
去时一板木门张望着呼鲁斯太
泾河谷
之一
泾河以一线黑暗的方式将天幕斜沉到山的另一面
在我即将投入你的怀抱的时刻
远远的香水镇只剩下几盏孤寂的灯光
照亮着微弱的山源
行进只以喘息的态度让我呼吸着远山深处微露着的希望
在我的意识里香水镇一缕缕的烟雾随着秋风一两一两地
将六盘蜿蜒
并将白面镇青黛一色的山峦横亘成
老耕牛哞叫之后的农田丘陵
九月的心灵在紫木花的绽放里映射另外一种世界的声音
来回地奔波就为了那一季的收获
我们步入这山的怀抱
寻找风干多年的久违与失却
寻找沧桑不再的原初回忆与执著
这是域外乳白的山峰将境界之内的风景
雕刻成通灵透体的泾河
并以它涓涓细水般的柔情浸润着
红土地里孩子们的欢乐
我们走过一座小木桥
几个香水女子正用木槌敲打着青石上的衣物
脚下美丽的虹鳟鱼逍遥地在清澈到底的水中游曳
而在视野之外六盘高大的身影将我们款款地笼罩
与黑暗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们的欢笑也戛然而止
白面小镇的几家店铺早早地关了门
香水古镇也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静
我们只能用寻找的目光去寻找走投无路之后的一片安宁
之二
静阒的山岚如思想者
在黑暗的面前沉默着
临近白面镇空茫山峦的一侧流露出一片呆滞的声音
此时无人白面的夜也将人的气息隐藏于空蒙之际
远远地香水的形象正以女子的姿态吸引着我们
冲过被黑暗包围的寂静
几盏灯光闪烁着的香水镇
正在人们早早入睡的梦乡里期待着月亮的升起
之三
灯光如豆
仰望山如劈立
俯视水如泾源
想象之内
一把竹藤椅将我们阔别成另外一种生活的情形
那盏小油灯底下的灵魂
正在想象的动脉里聆听秋风起后的点点叹息
透过几孔侧立山崖之下的庄户人家
纸糊的窗棂将山的寂静
化成翅膀轻唱着山里人胸腔里的小调
看着你的眼睛
此刻我们都在努力地寻找适合于自己心灵的理由
在通往香水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