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太子府。
满天的繁星下,太子府却灯火如昼,可见主人是多么的无心睡眠,更是奢侈至极。
书房内,宇文戬看着桌案上铺展开的一道明黄圣旨,还有一封密函,却是气恼的恨不能冲进宫中去质问天永皇帝。
将他囚禁在此,却赐婚了丞相嫡女为正妃,这算是告知他太子之位无忧,还是在斥他只问儿女之情?
而那封密函,正是影卫去左卿司东方正浩那里取回的,上面竟然写着天永皇帝要召回几位不在京都内的皇子,连被贬到边关苦寒之地的四皇子宇文靖也被召回,却独独不传召他这位当朝太子。
这,又是何用意?
倒是宇文吉,几乎每日都要被天永皇帝传召一次,更是让他参与朝政,这是暗示吗?父皇心中,宇文吉才是真正的太子人选!
“来人。”宇文戬大喝一声,立即有侍卫进门来,宇文戬沉声说道:“命人传话给父皇,本太子要入宫觐见。”
宇文戬冷声的吩咐着,怒气之下竟忘记了他此刻是被囚禁的,便不该知晓朝中事宜,否则便是触犯了皇帝的禁忌。
储君又如何,不过是备用的皇帝,只要皇帝还在世,他便不过是儿子,是臣子。
侍卫不敢有他,急忙领命而去,这传话宫中,自然是要交给天永皇帝派来的禁卫军,身为太子府的侍卫,如今可是出不得太子府的。
已经入宫有两日了,几乎将宫里逛了个遍,但除了琼楼玉宇,便是金银玉器,唯有御医院里的药房,能让楚梦汐有几分的兴致,否则在皇宫里还不得闷死她。
无聊的倚在有十几丈高的柳树上,楚梦汐不知从哪里偷来了美酒,正在相拥,只是无人陪伴,只好对月相邀。
若非是孝皇后病重,时日不多,楚梦汐定是早就离开了,郡主的身份已经封诰,在宫中并无用武之地。
思敏郡主,这个封号中有母亲的名字,楚梦汐也是欣然接受的,却也更加心疼姨母,她该是怎样思念着这个妹妹呢?而母亲当年不告而别,真的是因为对父亲动了情,所以抛弃了孟家二小姐的身份,也抛弃了所有的亲人吗?
楚梦汐虽是不信,却也无从得知,活着的人不会说,死了的人更不会。
但是,当孝皇后提出要封她为思敏郡主之时,楚梦汐看到天永皇帝的身子都僵硬了,这才注意到天永皇帝经常会不经意的注视着她,有时甚至会神情呆滞,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莫非是她的母亲?
“良辰美景,思敏郡主一人独饮,果然有雅兴。”被天永皇帝留到现在,宇文吉出宫途中却发现树上有人,谁知飞身上来,却是看到楚梦汐,不由得浅笑着问道。
“二皇子说错了,是良宵美景。”楚梦汐说着,自身后的带子里取出一小坛酒递给了宇文吉,笑问:“二皇子如此得圣上宠爱,为何愁眉不展?”
“本便是无心于此,却要强加于我,如何开心?”宇文吉苦涩的一笑,自知是多不过嫡位之争了,父皇的用意太过明显,想来宇文戬那便是得到风声的。
“你我二人喝酒,少了些乐趣,不如去相府找了灵儿,如何?”楚梦汐笑着提议,并不想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她的烦恼还不知该如何抛开呢。
“为何不是李卿?”宇文吉笑问。
“也许是梦汐会错了意,以为二皇子更想见灵儿。”楚梦汐玩笑的说着,可那笑容却不见戏弄。
闻言,宇文吉的笑容更加苦涩了,却是温润的说道:“灵儿已经许配给李卿,他们是天设的一对。”
“只要未成亲,谁知会有什么变数。”楚梦汐不以为然的说道。
或许李卿的身份更适合伍灵儿,但宇文吉的心性,更会是伍灵儿一生的依靠,这样的男人更值得托付终身,但楚梦汐无法干涉这些。
毕竟,宇文吉虽是对伍灵儿有意,却是刻意避讳着的,也定是有他的苦衷吧。
“不管怎样,只要是不是宇文戬那厮便好。”楚梦汐大逆不道的说着当朝太子,丝毫不怕宇文吉会告密,却是真心的这么认为,也只有伍丹儿和林宝烟那等爱慕虚荣的女子才会想要嫁给宇文戬吧。
“是啊。”宇文戬呵笑着应和,心里也在暗道:灵儿,只要你所选的夫婿不是宇文戬,便会幸福吧。而我,愿意做你的好友,看着你幸福便足矣,却无法给你幸福。
不再说话,二人很有默契的飞身离去,在夜空中两道身影忽前忽后,不知是在较量还是在追逐,倒是有着几分的般配。
只是,这二人皆不是有心于对方的人,也只能在视觉上相配吧。
南鼓书院。
林宝烟一肚子的怒火,终于可以消散了,父亲已经传来消息,让她回京,南鼓书院不再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倒是南为君,此刻正无聊的坐在南黎的书房中,撕着手中的纸张,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本书了,就在她的纤纤玉指下成为了粉末。
“女大不中留啊。”南黎感叹的说着,一脸心疼的看着已经无法再修复的书籍,却还是忍不住出手,用戒尺打在南为君的手指上,抢救下了一本尚算完好的书。“还好,只是没了首页,还能修补的了。”
“嘶。”南为君吃痛的缩回手,用力的甩了甩,用吁了吁,这才瞪着美目望向南黎,娇怒道:“父亲真是偏心,爱这些死物更胜于君儿。”
“打伤了你,涂些跌打酒便能康复,可看看你的丰功伟绩,若是你能让它们完好如初,为父让你来打。”南黎很是慷慨的说道。
“君儿怕天打雷劈。”南为君嘟着嘴回话,索性将面前高的快将她给埋没了的碎纸都扫落在地,抬着一双美目望向南黎,似有请求。
然而,南黎却视若不见,只是与南为君对视着。
“爹爹。”南为君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再对视下去,她非变成斗鸡眼不可。“君儿可是奉了师傅的旨意下山来的,爹爹就不帮忙想想办法吗?”
南为君话里的意思,南黎自是听得出来的,却是笑道:“就说你是女大不中留。”
“爹爹再说,女儿就不理你了。”南为君气得跳脚,唯有在南黎面前才会有这般小女儿的姿态。
“看吧,留来留去,终是留成仇了。”南黎难得的与南为君开玩笑,但今日却是极好的心情,却不知是为何。将一封信函扔在南为君面前,南黎转身便走,却是叮嘱道:“进了京,要学会照顾自己,那里的人心可是复杂的紧,不必南鼓书院有为夫罩着你,也不比山里,有你师傅的疼爱。”
“爹爹真是老了,这般的爱啰嗦。”南为君欣喜的将信函揣入怀中,恨不能现在就动身离去,可抬头望见南黎的背影,却是犹豫了,心里竟有些酸楚,她从不知父亲的背影已经有了苍老之色,俨然是半个老人家了啊。“爹爹。”南为君轻唤了一声。
“还有事?”南黎驻足,却听不到南为君开口,便道:“银两都给你准备好了,所谓穷家富路,你可要省着点用,咱们南鼓书院的盈利可不够你挥霍的。”
“爹爹。”南为君娇嗔着,原本是要落泪的,却被南黎的话给逗笑了,但还是嘱咐道:“爹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下一次见面,被君儿发现爹爹瘦了,有了白发,君儿一定把爹爹书房了的书都给烧了,看爹爹心疼不。”
“你这丫头,越发的野蛮了,我看是嫁不出去了。”南黎笑着迈开了步子,却没有回头看女儿一眼,怕自己舍不得放手吧。
“嫁不出去就一辈子陪着爹爹好了,反正有书院做营生,也不怕会饿死。”南为君笑了,可笑容里却泛着泪花。
“这书院里的收入,可是为父的棺材本,不能用来养你的。”南黎呵笑着说道,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怎地,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竟是才走到门口。
“反正君儿就是赖定了爹爹了,就不信爹爹能舍得赶走君儿。”南为君耍赖的说着,却抬手擦去了溢出来的眼泪,今日也不知怎么就是想哭,总觉得父亲太过孤单了。
“爹爹是你娘亲的,除了她,这辈子谁也来不定,你还是去找个能让你赖一辈子的男人吧。”南黎一语双关的说着,身影终是消失在书房内。
“一言为定,不找到能养君儿的郎君,君儿便不回来见爹爹。”南为君大喊着,可心里却在悄声的问着自己。
他,可能许我赖着一生而不离弃,如爹爹深爱着娘亲那般吗?
南为君问着,却无人能回答她,唯有晚风吹动着的门扉在吱嘎作响。
深夜,南为君带着简单的行囊,怀里揣着南黎交给她的信函,无声的离开了南鼓书院。
最难为是离别,那便不辞而别吧。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南为君已经朝京城出发,而南黎却是站在她的香闺内,看着屋子里如男子房间的陈设,轻声自喃道:“君儿,但愿你能看得开,也该是长大的时候了。”
低沉的声音响在房间内,益发的显得空旷,南黎那紧锁的眉头却无法放开。
所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生养了女儿则更是要担心的多些,何况南为君所定下亲事的男子,并非普通儿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