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八年抗战结束,日本向同盟国投降。根据四大同盟国的协议,日本应当归还所有侵占其他国家的领土。于是台、澎地区归还中国,台湾光复。但是,当时大陆全面的内战已经开始,国民党政府忙于大陆上的阋墙之争,也没有能力派遣足够的人力和军力,接收日本离去以后的台湾。陈仪(陈仪(1883-1950)浙江绍兴人。抗日战争胜利后,任台湾省行政长官兼警备司令。1947年台湾“二二八事件”后引咎辞职,后调任浙江省政府主席。1949年初他曾规劝汤恩伯向解放军投诚,不久被免职并遭杀害。)遂因地利,奉命从福建接收台湾。
1945年10月25日,在台北公会堂(今中山堂)举行的中国战区台湾省受降典礼,陈仪为接受日军投降的主官。台湾从日寇统治下重回祖国。
接收台湾的力量单薄
八年抗战期间,福建不在主要的战线上,日军只占领了福建几个主要城市,并没有占领全省。当时福建的管理情况是相当地方性的,中央政府在重庆,无法照顾到遥远的福建。陈仪在福建,俨然半独立,手上的资源也有限。他的军力是将各个地方性的团队和游击队,组编为一个军的番号建成的,其装备和训练都不够正规军的规格。
陈仪带着如此一支部队进入台湾,实在是不适当的选择。台湾同胞在被日本殖民统治五十年之后,回归祖国,心里十分兴奋,大家一心以为,从此可以摆脱二等国民的身份,成为堂堂正正的中华民国国民。当时全岛准备欢迎中华民国的国军,但是从码头上下来的,却是衣衫褴褛、装备粗劣、训练不足的一群军人。在台湾同胞印象中,日本皇军地位高、军容盛,两者相比,对中国军队的形象,陡然大失所望。
1945年到1948年之间,台湾非常混乱。陈仪本身奉命接收台湾,是因为他跟日本关系非常密切,即所谓“日本通”。他和中央的关系并不良好。居留台湾,中央鞭长莫及,他要求台湾一切都有特殊待遇,有自己的货币,有自己独立的行政权。他的政治理念,乃是在国共之间另辟蹊径,寻找社会主义与民族主义两者兼顾的方向。他的梦想,是使台湾在相当程度上隔离于中国本土的纷争,有机会实现他的理想。因此,他也拒绝中央派兵支持。于是,中央派来台湾的正规军,只有嘉义机场上的防卫部队和高雄的要塞部队。全台湾军队和警察的力量,其实非常单薄。幸而台湾同胞在日本统治下,长期以来已经训练了守法的习惯,一时之间,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
对国民党政权由失望到不满
当时陈仪四周的权力结构,也非常混乱,有陈仪带来的福建省政府的班底,也有他从民社党(当时的一个小政党,成员都是知识分子,群众基础很小)邀请来的智囊团。当时国民党在台湾的组织,既有国民党的党部,也有三民主义青年团的组织,党和团两方面也在较劲。陈仪手下,还有许多来自大陆的技术人员,他们奉命来台接替日本技术人员。这几拨人马互不相属,各有各的系统,也不知道怎么配合工作。甚至技术人员中,电力和电信属于电信系统,糖厂属于经济系统,整个行政团队都没有整合为可以运作的系统。再加上民间有一批从大陆回归乡里的台籍人士,即所谓的“半山”,他们有的是在大后方担任公务员和教职的台籍人士;另有一些却是在大陆沦陷时担任工作,甚至在战时实际地替日本工作的人。“半山”们离台已久,往往已没有当地的基业,回台以后,也要争取权力上的一席之地。这许多错综复杂的权力集团和个人,彼此斗争,争夺权力和资源。于是陈仪的统治不仅漫无头绪,而且内部矛盾重重。
在这种背景下,接收人员的贪污腐败,也无从防止。只要手上有一点点权力,就有机会假公济私,从日本离开后的空白中,捞取一些不当的利益。台湾同胞自然对接收台湾的国民党政权,由失望而不满,由不满而愤怒。
“二二八事件”的爆发
1947后2月28日,爆发了“二二八事件”。这个不幸的事件,在台湾战后历史上,处处可见其造成的伤痕。“二二八事件”本身是个偶发事故:烟酒公卖局的纠察员,抓到了一个贩卖私烟的小贩。双方争执之中,四周聚集了围观的群众。纠察员面对大批群众的包围,情急之下,拔枪示威,不幸打死了一个旁观者。一桩偶发事故酿成巨祸:大批群众涌向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包围抗议。公署的卫兵处理不善,开枪镇压,群众又有伤亡。于是,情势一发不可收拾,全省各地都有大批群众涌上街头示威,终于处处出现暴乱。街上的群众,见了不会闽南语的外省人,揪住就打。他们也侵入公家机关,殴打外省的职员。同时,暴乱也有另一面,许多外省籍人士得到台湾同胞的掩护。邻居、亲友、同事尽力将他们掩藏在自己家里,避免遭到街上暴乱群众的殴打。
1947年2月28日,“二二八事件”,抗议的台湾民众攻击台北公卖局,并抛出办公室物品,放火焚烧。
这全省性的暴乱,究竟外省人死了多少?无法统计,保守的统计是数以千计的人无辜地被打死。这些暴乱的群众之中,大部分是从南洋回来的本省军夫。他们参加了日本军队,真的自以为是日本的“皇军”了。败兵遣回,他们在台湾没有职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看见新来接收的政权非常腐败,他们自是满腔愤怒,群起斗殴。乱事持续了几天,各地的本省士绅纷纷组织团体,维持地方安全,暂时让情势安定下来。他们也向陈仪和国民政府提出要求,让台湾高度自治,要求政府不再派外省人治理台湾。这些人的要求,实际上是相当理性和平的,也延续了日治时代他们不断提出参加议会政治的努力。陈仪向南京政府的报告,却是夸大其词,称暴动为“叛乱”。当时,国民党政府正在内战,情势十分紧张,听了陈仪的报告也信以为真:台湾发生了叛乱。于是,国民政府派军队镇压。
在镇压部队来以前,台湾也已经有几支自己组织起来的军队,其中有两支主要部队:一支是在嘉义附近,由日共系统分出来的台共谢雪红(谢二红(1901-1970)女,台湾彰化人。1928年在上海参与建立台湾共产党,同年回台湾从事革命活动。),组织了她平时就熟识的左倾青年,从警察局夺取枪械,与嘉义飞机场的守卫部队作战。他们也盼望日月潭等处的山地原住民下来增援,但是,原住民并没有下山支持。这支部队持续了相当长久的战斗,最后在埔里解散。另外一支为在高雄聚集的群众,也是以回台军夫为主要成分,占据高雄中学及附近的据点,和高雄要塞司令部的部队对峙。其他地方实际上并无有组织的行动,无非街上的暴民群起扰乱。
“二二八事件”对台湾造成的伤害
镇压的部队到达后,从基隆、高雄两地登岸。来的部队不会讲闽南语,沿路军车行进时,警告路旁的群众待在原地,不要跑到路边。但是这种扩音机的国语警告,台湾农夫听不懂,反而往公路上奔跑。于是,行军中的部队开始射击,也造成相当的伤亡。
到混乱逐渐平息,不再有大规模的动乱时,台湾地方当局开始肃清“乱民”。清理之举,往往严苛;又加上有些人公报私仇,趁乱报怨、告密。有人开了名单,送交台湾地方政府。也有人冒充军警,私自绑架,杀害无辜。各个特务和军警单位的工作范围也不明确,各自为政,逮捕他们以为是乱民的人物。在极为混乱的状态下,受到损害最大的是各地组织治安维持委员会的地方精英,他们被陈仪当作是叛乱的领袖。在这种情况下,数百位台湾地方精英无辜被害,有的失踪,有的被捕。这些台湾各地精英的牺牲,是“二二八事件”对台湾造成的最大伤害。
“二二八事件”究竟死了多少人,到今天还没定论,说多的,多到三五万;说少的,少到一两千人。受害者之中,其实也应当包括在街上被殴打致死的内地人士,但一般的统计,却没有将他们列入。台湾解除戒严以后,20世纪90年代曾经由政府设立专门单位,接收受难同胞的申请赔偿。二十年来,申请的人数也就两千多人。但是许多台湾同胞并不认为这个数字准确,一般人认为,应当还有更多没申报的受害人。
我们今天不必斤斤计较于死伤了多少人,一个人死亡就不能回生,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士,就是不可饶恕的伤害。但是,也不能够将整个的规模,夸张成原来可能发生的许多倍。“二二八”的伤痕,到今天都没法愈合。
1947年,“二二八事件”后,南京政府派国防部长白崇禧来台宣抚,监察院亦派特使杨亮功来台调查事件的前因后果。不过在台的军政官员多将暴乱原因归至“奸匪鼓动”、“台湾同胞不了解祖国的情形”等,未正视光复后的种种施政不得人心才是问题所在。威权政治的阴影
1946年底,中华民国的宪法通过了,中华民国从所谓的“训政时期”进入“宪政时期”。但是,国共斗争,国民党中央政府已经失败。第二年,代理总统李宗仁逃往美国,原本已经宣告下野的总统蒋中正,在台湾复行视事。1949年以后,国民党能够治理的疆域,就剩下一个新回归的省份台湾。这一段历史牵动的种种矛盾,六十年来无法适当地解决。
下面关于台湾的故事,我们应当分成两讲来讨论:第一讲是1949年、1950年,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台湾的改革开放;第二讲是台湾在改革开放以后,发展经济和进行民主化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