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萍划的是小拳,拇指吃食指,叫老爷杀公鸡,食指吃小指,叫公鸡吃蛆儿,小指吃拇指,叫蛆儿喙老爷。付萍每人划了三拳,共划了二十四拳,过完了男士们。男士们因为不准慢拳不准赖拳,也因为和付萍划拳时有几分心虚,些许自卑,更因为门外女士们喝倒彩,大都惨败,付萍只喝了四盅酒,一斤酒业已瓶底朝天了,司骡一再撺掇付萍再过一关,门外女人们也给付萍助威,说把这些臭男人划个落花流水,付萍喝了还不足二两,就放心胆大的倒取虎狼关了。
和校长说:“男士们请注意,这次谁输了三个零蛋,罚酒一瓶!‘露露’一罐,付萍输了三零,只有司骡是东家,可以代酒,其他人谁代酒也罚‘露露’一个!”
“好!”大家一致相应。第一个,尕顾又输了三个零蛋,大家欢呼,要尕顾立马出财。尕顾想赖,说刚才是顺取,这次还顺取,倒取的不算。一边赖,一边有点脸红地瞅贾思兰的脸色。贾思兰说:“连女人都不如,输了就掏腰包,没有钱吗?拿出点风度来!”说着从各口袋里掏出了一些零钱,凑够了十二块半,交给了临时的财务会计博士先生。
轮到高老头应关了,他高度紧张,连出气都有点粗了,两眼紧盯着付萍的手,一幅斗鸡的模样,看样子是志在必赢。可是猜拳凭的是智力和心理素质,靠的是功夫和运气,而不是气力活儿,往往是越紧张,越小心,越想赢,往往输的机会越多。高老头空闪两拳,猜实一拳,常常慢半个节拍,但结果运气不佳,三拳还是全输了。男士们一致拍手为付萍鼓掌,女士们都耻笑高老头的窝囊,博士先生伸出了拿着十二块半钱的手,意思是要高老头兑现。高老头脸也红了,额上的汗珠也滚落下来了,虽然在笑,却那么勉强,像是在哭,他嗫嚅着:“不方便,手头不方便,等会儿吧,一定,等会儿吧!”有点像是哀求的样子。
“不方便就是没钱呗,高老头,没钱就没钱,何必说不方便。不方便也要掏!”尕顾连数落带命令。
“唉?尕顾,叫你尕顾,你确实玍古到家了,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人家高老头的工资并不比你低,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双职工,就拿区区十二块半钱小看人,老头,你潇洒走一回,让玍古人瞧瞧你的风格!”和校长一面抢白尕顾,目的是为了激高老头。
这尕顾很是自我感觉良好。只是在和校长面前,多少有点感觉失灵。一是官不如人家大,人家副了副,是个校长,自己最大了是个班主任;二是家庭没有人家好,人家祖上是老”地主”,据说有黑货,自己几代都是地道的贫下中农;三是工资没有人家高,虽然都是中师毕业,人家也只早毕业一年,但人家已是三年的中一级了,自己还是个中二级;四是双职工工龄没有人家长,人家虚二十二结婚,二十五成为正式双职工,自己二十七才结婚;五是身体没有人家胖,人家一米七八的个头,一百九十二斤,自己一米七五的个头,一百三十四斤。由此,略略觉得有点不如人,和校长怎么拨弄他怎么受。
高老头回家取钱去了,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使人叫了几趟,可不管怎么敲门,那门就是不开。贾思兰说:“只看到桃娃出去了,没见高老头出去,好像上过厕所去。”派人到厕所里侦察了一番,证明高老头是逾墙走了。尕顾不依不饶,一定要追回高老头,否则自己的十二块半钱也要退回,司骡说:“人家高老头情况特殊,就放过一马吧!”
“不行!什么情况特殊,不就是民勤呔,舍命不舍财吗?况且这也不是个特殊不特殊的问题,钱儿吗,我有的是,但不能糊里糊涂乱掏,不但出了钱,还落个傻蛋,我划不来,博士!我的钱给我!”尕顾最后一句话命令式的,气狠狠的。
博士拿着几个烫手的钱,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左右为难。女人们有支持尕顾的,有谴责高老头的,但更多的是主张见好就收,放牛娃的妈,各回各的家。
“诸位,不管你们以前怎样,这种活动在我这里还是头一次,文人饮酒,自有雅趣,不要把我们知识分子、工程师和个别识字分子,教书匠等同起来,我给大家开个好头,喝多喝少由我管酒,只是不要把酒和钱动辄搅在一起,铜臭气会冲淡酒香的,不要应了那句人们说老师的话——馊馊先生毛道士。”付萍说。
司骡欣赏地看着付萍:不同凡响,不同凡俗呀!这位师大中文系的女才子!只是凤落鸡圈被鸡欺。
司骡发的丧,就该由司骡来收场。他说:“付萍,你看这帮人,连个酒鬼都称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帮酒丐,能有几个雅人,能有几分雅趣,还不是凑凑热闹打发时光或瞅空子撞白酒而已,见好就收。”可是和校长酒兴正浓,批评司骡:“你看女士不起吗?你看付小姐不起吗?说实在付小姐比你亮豁多了,你的酒仙的称号也不过是浪得虚名,酒瘾刚带犯,怎么能收场呢?”
“看来是进了菜子地,不怕穿黄衣,付小姐破费了,关交给我。”司骡拿出了绝活儿,左右开弓,两面开战,双拳敌四手,酒的流量加大了一倍。华灯初上时,就只剩下和校长、博士和司骡了,其他男人们陆续开溜了。尕顾终于从博士手里抢过了钱,也走了,门外的女人孩子们早就各回各的家了,只付萍一个姑娘家还陪着喝酒。此时此地,其实不妥,司骡提议了几次,要求把酒场由北极转移到南极。
和校长不发话,不走也不喝了,趄在付萍的被子上睡着了。那一百九十多斤的一堆肉泥,任凭博士和司骡怎么侍弄,都别想动得了。后来还是付萍叫来了申金芳,被申金芳连哄带骂,从胳膊上搀着走了。
司骡回到家里,没有睡意,和夏之冰闲唠,话题多在付萍身上,唠着唠着,司骡说要探探付萍的口风,听听她的择偶条件,好给物色个对象。夏之冰也表示支持,司骡又到付萍家了。
“付萍,高!我为你骄傲,春花秋月何时了,人面桃花相映笑。”司骡进门后,边说边坐,倒坐在了椅子上,正对着床头。门本来敞开着,是为了走走酒气,一长条灯光倒在门外,像一条长长的河。付萍半躺在床上,拥着被子,听了司骡的话,只是笑,脸红扑扑的,的确一幅人面桃花,好看极了。
司骡刚坐稳,又起来了,涮了两个杯子,给付萍倒了一杯开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原样照旧地坐下了。付萍说了声谢谢,司骡说甭客气,这是应该的。
“付萍,靓!我为你歌唱,灼灼光华为霓裳,氤氤才气凝暗香。”司喝酒后,是爱憎分明,赞美起来是赤裸裸的。付萍说别胡诌了,谁不知道上过几天中文系。脸上的红扑扑带上了羞答答。
司骡慢慢转入了正题:“唉?付萍,就当你的单身贵族哩吗?也该考虑考虑当当家庭奴隶了吧,看周围有没有……”
“现代巾帼患只患事业无成,何患无夫?”付萍打断了司骡的委婉,直截了当,“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还信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看那些一个个的现代家庭,就这大院里,真正有现代家庭味的有几家?暴力、粗俗、,因家而没了自由,丢了人格,与其那样活着,不如死了重新投胎,那样活一辈子的价值,不如开开心心的一天!这方面我相信跟着感觉走,谢谢司骡先生的关心。”
“看来你是‘天有晴日愁云少’呀!”司骡说。
“你看有些人不是‘心无春意瞌睡多’吗?”付萍说。“有些人”所指,两人都心明意会。
“‘天有晴日愁云少,心无春意瞌睡多’,好有意思的一副对联呀!”司骡高兴地拍起手来,“你是纪晓岚的徒弟吧?”
“不是,是纪晓岚转世!”
“哟呵,给个枕头就来瞌睡了。”
“别忘了,你是专科,我是本科呀,我完全可以当你的老师!”
司骡心说:要想会,师父的怀里睡。但他看到付萍的纯洁愉快的样子,终于没敢说出煞风景的话来。可多多少少有了那么点邪思邪念,心里就怪怪的,表现也就不那么自然了,暗暗警告自己:稳住,镇静,镇静、稳住。可心儿突突地猛跳,实在稳不住了。该告辞了,该告辞了,他小心地关好了付萍的窗户,认真地拉下了窗帘,仔细地拉住了门。这一切都轻轻地,轻轻地,怕一有响动就会惊醒一个甜美的梦,更怕一有响动会引来邪恶的魔鬼的诅咒。司骡望着气窗的玻璃里射出的平静的灯光,留恋了一刹那,甜甜地回家了。
过了两三天,夏之冰问司骡,那天晚上没干什么吧。司骡说没干什么呀,干什么了?夏之冰说神经病说你关上了人家的窗户,拉上了人家的窗帘,还问你那天晚上回家了没有,回到家里几点了?
这神经病,吃饱了没事干,过剩的精力没处发泄,专门侦察别人的一举一动,也不嫌累。司骡说:“明明是神经病,你还在乎人家说什么,是的,我是关了窗、拉了窗帘,你想一个大姑娘家,喝了那么多酒,门窗都开着,万一睡着了窜进去坏人怎么办。酒这东西,神仙喝上都会醉,况且一个弱女子。”
“就是,其实付萍不该喝酒,最起码在这地方不该喝酒,人言可畏,况且自己又不会保护自己,社会上的专业坏人就别说了,就这大院里,也有几个龌龊小人。”夏之冰说。
“那当然。”司骡说:“人上七八个,杂疙瘩有几个,胆小色重怕女人,有时也会害死人。”
“胆小色重怎么又怕女人呢?”
“怕女人是怕自己的婆姨,因为自己的婆姨没有色,色重的人就更怕。”
“婆姨,难听死了,你不准叫我,你怕我吗?”
“不,不怕,因为你不是没有色,而是很出色,别的不说,就你的屁股,就给我无尽的灵感与想像,我都打算要写一篇‘女人的屁股与我的灵感’的文章呢!”
“别胡说了,那不成了流氓文人吗?”
“流氓是流一点,文人是不太文的。”
“你对付萍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
“是。不过我有你就足够了。”
“嗯,还算老实,不过有那份心情就足够了,千万不要越过雷池。”
“哪能呢,付萍也绝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