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高中同学，脊背重重着地，胸腔自然在瞬间受到强力挤压，“吭”地一声，肺部气流不由猛烈喷出。正是天寒时节，那人鼻腔里存了两筒黏稠鼻涕，此刻便被肺部气流带出，发射出来。但那人不是被仰面摔倒的嘛，整个人体都带了一个向后的加速度，于是，猛地由鼻腔喷出的两堆黏稠鼻涕，竟朝天甩了上去，越过额头，“噼啪”声响中，落在头顶上方二尺远的地面。
时隔四十余年，那怪异情景历历如在目前。
2、汽车抱树
自有汽车代步，极大提高人类在大地行走往来速度。但交通事故随之伴生，每年死于车祸者，数字相当惊人。
山西电视台成立之初，曾经出过一次车祸。大家乘坐一辆面包车外出，超车的当儿，对面正有大车开来。面包车于是被左右两辆大车挤压了，高速挫动。据称，面包车在空中平面旋转数周，落到公路侧面的田野里。车厢外壳整个剥落不见，庆幸的是乘客与司机统统完好无损，各自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如土。
在公路上，曾经见过一个车祸现场。大卡车，前面齐头小轿，为了躲开对面撞车，大卡车开下路基，撞向路边杨树。正面相撞当中，小轿的前脸曲凹了，将大杨树抱在怀里。司机下意识中，要将车辆开回公路；于是，车子前脸抱了一棵树，连根拔起，抱到公路中间来。公路正中，突兀生出一颗杨树，被卡车紧紧抱定纹丝不动。路过者，无不称奇失笑。
3、五和尚
我刚刚入伍不久，太原三中一位同时入伍的同学便出了车祸，不幸身亡。
那同学小名五和尚，是我校百米冠军。我呢，是学校手榴弹冠军、四百米亚军，比较相熟的。他分配到师部汽车连，一次乘车外出执行任务。汽车突然方向失灵，歪向旁边路沟。河北平原上，按说没有太大危险，同学又坐在小轿车内，原可安然无恙。但那同学反应太快，要打开车门逃出。本能反应，无可厚非。
正巧或曰不巧，当他打开车门准备跳车的瞬间，卡车恰好向外倾侧翻倒。卡车翻倒，恰恰又被路旁杨树阻挡了，就那么侧身立在公路边。同学的上身被甩出门外，头部胸部依然在驾驶室内，人被车门与地面夹住。车厢里的战士们，都被甩到田野里，却是无人伤亡。只有同学一人被车门卡定，活活窒息而死。
据称，该同学被夹住身躯，腿部疯狂挣扎有数分钟。
该同学小名五和尚。是老母把妹妹家的老五抱养得来。抱养他的时候，母亲五十出头，此时老母已经七十多了。当时，正是流行毛泽东纪念章年代，部队安抚老人，给她许多纪念章。老人哭得死去活来，将纪念章随地乱扔，只是哭叫：
我要我家五和尚！我不要这些劳什子！
4、小秃子
三中一位姓赵的女同学，她母亲与我母亲同在一个单位工作，乳名小秃子。
小秃子平常叽叽喳喳的，有些假小子劲道。“文革”中停课闹革命，最爱和男孩子一同执行任务什么的。一次，遭遇了车祸，被一辆带拖车的载重卡车撞倒，拖车上满载砖头，从她腰部碾压而过。
相随出行的同学都吓傻了。小秃子硬是没事。车轮若是碾压了胸腹部，恐怕性命危险；碾压了腿部，至少要断腿。车轮正巧从骨盆碾过，小秃子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5、头如瓜裂
太原的城市交通，正如许多其他城市，及其混乱。
行人随便横穿马路，自行车马车与汽车争抢路面，上下班高峰时间，混乱尤甚。
我在工厂上班那时，见过两起车祸，都是脑瓜当场爆裂。
一次，上班路上。一个后生骑车，扳了电车的车门边框，飞速而前。电车遇到紧急情况，有一辆卡车从某厂斜刺冲出，电车急转弯拐向马路中央。后边扒着电车的后生就被甩出，脑袋磕上了马路牙子。该后生的脑瓜当场爆裂，脑浆豆腐脑似的泼出。
一次，下班途中。马路狭窄，灯光昏暗而车辆拥挤。一个姑娘骑车，被人撞倒，正跌在身旁马车下。载重马车的轱辘，当场压碎了姑娘脑瓜。头颅爆裂的声音，有如熟透西瓜被摔碎。
6、大粪浇头
太原如今已经取消了农民进城掏粪，改用汽车抽取。
当初，城市里满街常见粪桶排列。我的儿子小时候，见农民滚动粪桶有趣，曾经用玩具小桶在地下学习模仿。
更有一些农民，自行车带了两只铁桶，专门掏干粪。繁华街道上，于是经常有带了粪桶骑行的农民出没。
有一回，在着名繁华街区柳巷，一位骑车姑娘与掏粪农民相撞。粪桶倾倒，给那姑娘浇得满头满身，状况极其肮脏。问题在于那农民还得理不饶人，一直埋怨：
你是怎么骑车的？辛辛苦苦掏来的大粪，是往地里上的，是让你洗澡来的？
7、半张脸
当年我们侦察连，有一个摩托班。“文革”中部队介入运动，摩托班寻常有紧急任务。
一次，师部装甲科长夜间外出，乘坐了三轮挂斗摩托飞奔目的地。公路上有农民推了独轮车行走，摩托挂斗将农民撞飞，科长的面颊正杵在独轮车的车把上。结果，科长半张脸被撞坏。
侦察连的营房与师部家属院紧靠着，平常我们连附带为家属院站岗。装甲科长平易近人，颇得战士好评。这位科长后来却是残废了，半边脸缝合得皱皱巴巴，脑子完全失忆。老婆在身边伺候他，他会诧异：
哪里一个女人，整天跟着我要干什么？
8、省长打秘书
干部退休制度未曾健全时代，省里一位副省长老迈糊涂，依然在职。依然要参加会议，依然要批阅文件。他拄着拐杖都上不来主席台，要秘书搀扶。但是他已经不认识秘书司机，经常用拐杖打秘书。边打边骂：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你他妈的老跟着我干什么？
9、河水裂皮肤
我在新疆服役时，部队驻扎在伊犁河谷。这儿应该是全疆气候最好的地区之一。
但由于海拔较高，空气稀薄，早晚温差极大。正午部队训练，阳光强烈，经常有战士中暑休克。到夜间站岗，哨兵则必须穿皮大衣。
伊犁河从部队营房旁边流过，雪水河冰冷彻骨。有战士正午炎热，猛地跳进河水冲凉，全身皮肤乍然热胀冷缩，被扯裂无数口子。
10、篝火烤饼子
我们部队驻地，冬天尽管冷，并不怎么出奇。
听边防哨卡的战士讲，他们的冬天才叫难熬。大家要穿鹿皮裤、羔羊皮衣，外面再套上皮大衣。头部除了戴皮帽之外，还要戴羊绒披巾。披巾包裹头颅，只留出三个孔洞。
冬天野外巡逻，饿了篝火烤饼子来吃。烤得火烫、几乎能烫起燎泡的饼子，最多吃掉三分之一，剩下的早已冻得铁硬。
11、老鼠吃人
新疆建设兵团大量垦荒种田，一定对原有生态造成相当破坏。老鼠田鼠急剧繁殖，几乎无法治理。部队与建设兵团消灭老鼠，只好采用兵团作战规模。在旷野上开挖百十公里长的壕沟，“为渊驱鱼”，集体轰赶老鼠。老鼠落入壕沟，数目不止亿万，几乎能填满沟渠。然后倒入汽油焚烧消灭之。
战士们劳累一天，睡觉酣熟，寻常被老鼠咬掉耳朵鼻子。
儿童没有抵御能力，万一大人不在旁边，常有被老鼠吃掉的惨事发生。
12、钢化玻璃
我平生遭遇过两次重大车祸。都是拜托了现代科技之福，得庆生还。
一次，与几个酒徒喝酒过后，乘一辆小客货车下忻州。司机喝了不多，但也有八两左右。八两司机开车速度达到八十迈以上，风驰电掣的。车子开到石岭关，出了车祸。
上坡，拐弯，路面当央出现一块台阶条石。司机避让不及，轱辘压上了石块。小小客货车，当即轱辘颠破跑气，跑偏栽下路沟。八十迈的速度，正面撞上了路边的白杨树。撞击的力道猛烈而怪异，白杨树的树干下部，树皮完全剥离飞走。
当时，我就坐在司机一旁。出于本能，用右手推了前边工具箱，撞击的力量，将工具箱盖子震裂。后边一排，坐着我当时的妻子伊蕾。撞击的力道向后传递，将伊蕾的手腕撞断。小客货的车架完全给挤扁，成了一个三角形。我的腰部就夹在那三角形的锐角尖端。
事后，凡看了我坐的那个部位情形者，无不认定：这儿一位老兄，必然呜呼哀哉也。
幸亏，车架尺寸略高，擦着我的大腿进来。不然，至少一条腿要骨折。
又幸亏，那车子安装的玻璃叫做钢化玻璃。撞击瞬间，玻璃乍然粉碎，成黄豆大小碎粒。不然，玻璃碴子如同利刃，杀人极其方便。
事后，我有再生之感。脑海中曾经冒出几句类似偈语的言词：
似曾相识可是我？
血肉模糊又是谁？
铿然声中我已死，
往世今生一轮回。
13、粘胶玻璃
经历另一次车祸，也很侥幸。
父亲晚年老有所为，回老家植树造林。不忍让老人家乘坐班车奔波，每次我都尽量要设法搞到小车接送。
这一回，司机建议早起，送回老人后可以赶回来不误工作。天色朦胧，似暗非明；山路盘旋而晨雾迷茫。一个上坡急弯处，前面突然看见一辆大卡车的尾灯。司机急忙外打方向，千钧一发之时躲开了追尾大祸。
但方向打得过急，车头撞向高速公路中央的钢制护栏。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护栏有十米长一段被撞飞。司机扑上方向盘，口鼻破损。我还是坐在司机一侧，惯性悠将起来，脑袋撞上了前玻璃。今番若依然还是钢化玻璃，我定然会飞出车外。幸亏车子安装了粘胶玻璃，极其坚韧。我从玻璃上反弹回来，竟是毫发无损。
看那玻璃上，被我的脑袋撞了一个坑凹，如同钢盔形状。坑凹四周，有十数条放射线光芒照耀的样子。父亲遇事沉着，搭车返回太原给母亲说笑：
咱小子脑袋是硬！撞了玻璃，撞出个国民党的党徽来！
处理事故到晚间，我才有空闲让女人检查我的脑袋。
青了一点没有？没有；
红了一点没有？没有。
掉了一根头发没有？没有！
幸甚至哉，我几乎要歌以咏志了。
14、倒栽砖窑
平生有性命危险的经历，大约将近二十次。除了两次车祸，还有两次危险记忆犹新。
一次，曾经倒栽进一座三丈深的砖窑。
刚到新疆，连队设备不全。上级发下了铺板，却没有支撑材料。全连集体上一座废弃砖窑去背砖头，回来支架铺板。
圆形砖窑，外面看去有一丈多高。顶部圆圈，有二尺来宽，上面摆放一些砖头。我们是侦察连，平时练习攀登，丈把高的建筑，好多战士可以飞身跃上。到上面一看，砖窑里面有三丈来深，交叉来回有一些架板，大概是烧好砖头之后，人们出窑踩踏的。
我班一名新兵，是个胖墩儿。师首长到我连讲话指示，曾经突然发笑，指着这个新兵说：看那个孩子，胖得都找不着眼睛啦！胖得找不着眼睛的新兵，也要上砖窑，死活攀爬不上。我就放下预备背砖头的背包带去吊他。他的体重，比我还要大些。我在砖窑顶部，几乎后仰了，才能扯得动他。谁知，当我死命扯他上来的中途，那混账胖子竟突然松手，于是我就仰面给闪下了砖窑。
当时，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在空中急速来了一个转体。刚刚朝后跌下，此刻变成了胸部朝下。砖窑里不是交叉斜搭了木板嘛，我从空中跌落，胸部砸在一尺宽、足足二寸厚的木板上，将木板拦腰砸断，然后脸朝下重重摔爬在砖窑底部。自由落体，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
当时我是否受了猛然惊吓，脸色发白？谁也看不出。因为我平爬落地，满脸都是红的砖灰、黑的炭面、黄的尘土，整个成了一位唱花脸的。当众出了如此洋相，我急忙跳起。不敢露出任何疼痛表情，急忙参加背砖去了。
到晚上，要熄灯睡觉了，我才偷偷检查一下胸部那里，从左胸到右腹，一尺宽那么一条皮肉，完全青紫。那都是拜受砖窑里的木板所赐。
想来侥幸。要不是木板中间拦截一下，要不是木板正好拦截在我的中段重心所在，我必将摔得更重。能否立即跳起背砖，难说。
15、裆骑铁墩
1986年，我第二次获全国短篇小说奖。
《中国文学》将该小说翻译成英文与法文。同期翻译作品，还有我省另外两位作家郑义和李锐的近作。
《中国作家》编辑部的几位朋友为此特来太原与我们见面。“有朋自远方来”，当然要喝酒。而我手头正存有老白汾酒若干，此时不拿将出来，岂能算是“不亦乐乎”？朋友们先行上饭店，我回家拿了老酒蹬车随后而来。
去饭店经过的五一路，突然全线停电。便是十字路口红绿灯也全部熄灭。急着与朋友会面喝酒，我的车速很快。突然，车子撞了什么东西，猛不丁连人带车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在一些十字路口，设置有马路隔离墩。二尺多高，铸铁材质，宝塔形状。原来我撞上了这些铁家伙。当我知道撞上什么东西的时候，我正骑坐在一只铁墩子上面。背包里带着的老酒全部摔碎瓶子，酒水淋漓，满背包只剩下许多碎玻璃。
车子好歹还能骑，忍着裆部剧痛，我匆匆赶到饭店。柜台上另外买了白酒，向朋友说明情况表示了歉意。酒过三巡之后，尽管我咬牙忍者剧痛，汗水早已湿透了内衣。
16、错车定律
在什么小报上看到过所谓电梯定律：当你在底层的时候，电梯多半在上面；而当你要从上面下去，电梯偏偏会在下面。
当然，这是一个概率问题。
根据生活中的发现，我们可以戏拟若干定律出来。
缺钱定律：当你缺钱的时候，需要用钱的地方往往最多。
感冒定律：感冒吃药，七天痊愈；不吃药，一礼拜康复。
错车定律：当你在路上错车的时候，道路往往最窄，或者旁边总要还有其他复杂情形。
寻物定律：当你急需某件物品的时候，某件物品往往最难寻找，乃至找不到。
开锁定律：开锁或者解扣，困难程度与你的焦急程度成正比。
舞伴定律：带有舞伴的男士，在舞会上更容易邀请到其他舞伴。
破袄定律：扔掉一件破袄，当很快有人拣起穿走，你会突然有些舍不得扔掉。
调皮定律：听话孩子偶尔捣蛋，你会觉得他很调皮；调皮孩子偶尔顺从，你会觉得他很听话。
17、丑人多作怪
盂县家有句俗话：丑人多作怪，糠窝窝难包菜。
糠面粗粝，没有黏性，相当难吃，也相当难制作。因为难吃，人们会觉得它更难饲弄。
东施效颦，人们很讨厌。丑人也许是正当需求、正常反应，大家却会觉得他们是在作怪。
18、毛孩
报纸报道，“贫农女社员张秋菊”云云，让人费解。地主婆生了瘤子，就是要造反变天吗？医院就拒绝治疗吗？我师卫生科就会变成反动卫生科了吗？
极左思潮、文革语言，曾经风行多年，猖獗横行。
直到文革结束，堂堂《人民日报》报道一则消息，依然不说人话。说是江苏一位“贫农女社员生了一个毛孩”云云。仿佛地主婆不配有这样光荣似的。
19、人熊
神农架野人传说，引发多次科考活动。
即便在我们家乡，也有关于“人熊”的种种传说。也许，与人类进化同步，曾经有某种巨猿进化了接近人形、更为高大的类人动物。
传说，人熊形体高大，力气惊人。见了人类高兴，抓住人的胳膊不放。猎人进山，要戴铁制袖套云云。
人熊会抓了女人去当妻子。居住的山洞门口要用巨石封堵，防止女人逃跑。而女人生育孩子之后，那小孩三岁左右即可搬动巨石，与母亲一块逃跑。人熊追赶不及，会气死云云。
20、首长扫院
林彪的侄儿来我们部队手术的时候，毛泽东的女儿曾经前来探视。是负责主持《解放军报》的那位，当时是部队相当级别的首长。
首长个头不高，穿一件没有军衔的旧军大衣，模样很朴素。早上，还要夺了战士手中扫把，亲自扫院。
首长扫院的时节，身边有三四个保镖。个头都在一米九，手掌插在裤兜里，紧握手枪，如临大敌。首长扫院，就显得极其隆重。
21、元帅看电影
报纸上曾经报道彭德怀元帅看电影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