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看着郑子含婴儿肥的脸,月光把她的脸照得特别的雪亮,还有她那双永远看不清的眼神里第一次写满了哀求。他不知她三更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人烟稀少的小路里,并且哀求着说她想回家,这绝对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郑子含。
他从第一天认识她起就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屑与她为伍,但看到她可怜兮兮地蹲在无人的小路上顿时就心生怜悯,她并不是个可怜的人,不是吗?而他才是那个真正可怜的人,住在老宅和一位七十多岁的管家相依为命,程家人不要他了,连他唯一最亲的父亲也对他不理不睬,他是程家最多余的人,在他那小小内心里承受着跟同龄人并不了解的孤独与渴望。
“你家在哪里?”
“在闽南路。”
“走吧。”
郑子含看着程宇小小的身影,但却让她感觉此刻的他是那么的强大,仿佛像是抓到了某根救命的稻草,不再害怕。她快速地跟上了他地步伐。
小路在朦胧地月光下不再显得那么的黑,月光把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路旁的树影摇曳着仿佛是在舞蹈,还有那不知名的鸟鸣声听起来是那么地铿锵。
“程宇。”
“什么事?”
即使他们是同桌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却从来也没有好好说上话,就连名字也是叫的那么生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家就在附近。”
程宇回答地干净利落。
“那你为什么要穿着一身黑衣服?”
她有好多好多的疑问要问他,完全忘记了她此行的目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程宇回答几乎是肯定的语气,他根本就不想告诉她,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是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是吧?”
郑子含说完便一手扯住程宇的衣服,很用力地扯。
“你再不告诉我,我就把你的衣服扯烂!”
“蛮狠,赖皮!”
程宇转过头去看她,她比他高出一个头,他看她的时候还是要微微仰望,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他看到她那双厚厚的眼镜里双眼是倔强的,她又恢复了她郑子含的本性。
“那你告诉我啊!”
他什么都不告诉她怎么行,她好奇心可是大得很呢,她还要问他为什么要住在“鬼屋”里,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一天到晚只懂得坐再教室里不说话,为什么对她意见那么大,她一定要一件件问清楚。
而对程宇来说,从来没有人会拉着他的衣尾一直不断地追问一个问题。何止是追问一个问题,连一个关切的眼神也没有,他从生出来到现在都是孤独的。
“你好烦。”
“为什么说我好烦?”
“你不要一直问好不好?”
“我想一直问。”
程宇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他甩了甩自己的衣尾,想把她的手甩开,却不料她顽固地抓得更紧,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徒劳无功。最后,程宇也不管直径地往前走,郑子含就这样子拉着程宇的衣尾跟着走,一前一后的影子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谐。
他走路很慢,郑子含清晰地记得他每一步步伐,却读不懂他每一步步伐背后的孤独。多年以后,她才恍惚明白。对郑子含来说,她的童年是快乐的幸福的每一个人捧在手中的公主,但这一切的幸福快乐只是在弟弟出生之前,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郑子含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完这段很长很长的小路,当他们走到自己家的巷口时,她马上松开了程宇的衣尾,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回家了。
程宇看着她那“逃跑”的背影,真感觉莫名其妙,连声谢谢也没有,但是他不在乎,他急急的又往回走了。其实今天是他祖父的祭日,老余交代他出去外面寻一种吉祥草的东西,据说是祖传下来的一种保平安的习俗,每到祭祖日,程家的子孙都必须亲自出野外寻吉祥草,但谁也不知道吉祥草长什么样,所以程宇寻了好久,后来就遇到了郑子含一个人蹲在路上。
他必须早点赶回去,免得老余着急了。至于吉祥草,他什么也没带回去。但老余也没有怪罪他,只是摸着他的头说,你会平安长大的。
老余其实十五岁就来程家了,那时他跟着祖爷爷走南闯北打天下,把程家的基业牢牢地打下来,程家经过几十年的洗礼家业更加地壮大,只是很多Z镇上的人都不理解,以为程家落寞了好久,但其实程家的产业早已扩展到海外,特别是在橡胶产业领域早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橡胶大王之称。
但可惜的是程家那么大的产业却不是掌握在程家人手里,而是掌握在曾老太太的手中。在辈分上,曾老太太其实是程宇的奶奶,但在血缘上却没有丝毫关系,曾老太太是爷爷把产业发展到国外时娶的第二夫人,而程宇的亲奶奶早已逝世。程宇的亲奶奶逝世后,在老家Z镇的老宅就开始落寞变得荒芜。
而程宇被赶回了老宅也是因为爷爷的逝世后,被曾老太太以管理祖宅的借口而赶了回来。当他踏上Z镇的土地上,并把爷爷逝世的消息带给了老余时,老余是痛苦了几天几夜。
老余对程宇是极好的,而程宇也对老余渐渐有所依赖。但对于只有九岁的程宇来说,他所表现出的却远远超过了九岁同龄人的心智。
程宇以为他一直孤独,但他却遇上了郑子含。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程宇与郑子含的关系有所改善,但程宇还是闷闷的一个人,话也是很少。每次都是郑子含主动找他说话,说着说着就变成郑子含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郑子含每次周末都会溜出家,但都不是去找吕其毅了,自从上次吕其毅放了郑子含的鸽子之后,郑子含就对他爱理不理的,这让吕其毅也郁闷了好些日。
其实吕其毅也不是故意要放郑子含的鸽子的,只因他太过于害怕郊区外的那间人人流传的“鬼屋”,他妈妈告诉他,千万不要去那里,听说那“鬼屋”附近总会有女鬼在游荡,他心有余悸而最终放了郑子含的鸽子。
但有一次他为了得到郑子含的原谅而去她家找她,不料她恰好刚从她房间的窗户溜出来。吕其毅刚想上去叫住她,却看到她在向着谁招手,吕其毅随眼望去,确实个子小小的红屁股--程宇。
吕其毅简直是要疯掉了,郑子含怎么跟程宇一块儿玩了,难怪最近都没来找他一起玩儿。只见郑子含小脸嘻嘻地拿着什么给程宇,吕其毅定睛一望,郑子含手里的东西既然是他送给她的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他曾经最爱的弹珠,他闭着眼镜也能认得出来。太过分了,郑子含既然拿他送给她的东西给那个臭小子。
于是他快速跑上去,扒开他们两的距离,就给了程宇一拳,速度很快,程宇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加上吕其毅的个子又大个,程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程宇被打倒在地上,嘴角有丝丝的血丝,他手中的玻璃弹珠洒落在地上,碰撞在小石块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很是锐耳。
“吕其毅,你在干什么?”
郑子含质问着,并用力拉开吕其毅,但谁知他力气是如此地大,根本就拉不动。
程宇也是挣扎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吕其毅,他竟像条疯狗一样拉着他,让他动荡不得。
“让你收我的弹珠,让你收我的弹珠!”
原来是为了弹珠,程宇恍惚过来。他就知道这个郑子含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说有东西要给他,硬是拉着他来到她家的后屋,结果他傻呆呆地在那里等待,之前他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看她到底拿什么东西给她,结果却是几颗弹珠,他才不稀罕这种东西,却不料这个吕其毅一上来就是给了他一拳,倒霉。
“吕其毅,你放开手,那是我送给他的。”
“郑子含,那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送给这个小子?”
“你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你管我送给谁,你放不放开程宇?”
“不放!”
“我数三声,你放我以后就跟你绝交!一、二.”
郑子含二还没喊玩,吕其毅就马上放开了程宇。想到底,吕其毅还是怕郑子含跟他绝交的。
被放开的程宇,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宇,你要去哪里,等一下我。”
郑子含狠狠地瞪了吕其毅一眼,便追了上去。
“程宇,不要生气好不好。”
“程宇,你要去哪儿?”
“程宇,你说说话啊。”
“吕其毅他不是故意的。”
“程宇,我们一起去玩弹珠好不好?”
尽管程宇没有回应她,但她还是叨叨地说个不停,好像她每一句问话后边都得到回答似的。
“请你不要跟着我!”
程宇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但郑子含却没意识到程宇突然间地停下,就撞了上去,把眼镜都撞掉了。
“你干嘛,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郑子含摸索着地上寻找着她的眼镜,看来她近视真的好深,眼镜明明在她脚边,她也摸不到。程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帮她捡起眼镜。
“呐,给你。”
但郑子含还没反应过来,她还在摸索她的眼镜。
“你眼睛到底是多少度?”
程宇边说着边很无奈地帮她戴上眼镜。
“啊?谢谢!我一出生眼睛就近视了,这是天生的。”
程宇从来没听过有这种一出生就会近视的人,看来郑子含从头到尾都是个奇迹。
“也没什么啦,都习惯了。”
程宇耸耸肩,他并没有说什么吧。
“其实看不清楚,比看得清楚更好。”
有时候他就是看得太清楚,才那么在乎得失的。就比如,他想回到国外的程家,想回到爸爸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