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是个太爱怀旧、太爱留恋故人故物的人吧!所以,当有那么一天,听到一位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后又在某大专院校教授中文的青年教师说:不知怎么回事,现在我几乎连一封信都写不出来时,心中真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不妨让我们大家仔细想想,自从有了电话、电子通讯、互联网,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写信吗?答案是否定的。也不妨让我们问问我们身边的朋友、亲人、熟人,他们是否还有写信的习惯?答案也是否定的。
记得几年前,我在一篇文章中曾提到不爱写信的深圳人,其中有这样一段:在深圳,我曾问过许多人,你们常给家人写信吗?大多数人都摇头作为回答。一位同事对我说:“我一年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总是有了什么事就打电话。”
我又问:打电话不是很费钱吗?
费钱怕什么?快呀!多方便呀!
这就是我所得到的所有回答。
是啊!当今的时代,人们不爱写信也是有其原因的。忙,没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当今的人们忙得吃饭、撒尿都带小跑儿,甚至顾不上睡觉。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写信呢?
想想看,要写一封信,先找来笔,再构思词句,再买信封,再贴邮票,再去找邮局投递。瞧!这一连串的琐事还不够烦人吗?而打电话,可就省事多了,拿起话筒,即刻便能说话,所有问题即刻便得到回答。你说不打电话还写信做什么?
据一封调查资料表明,当今的大学生也是越来越不爱写信了,他们甚至在给父母的家书上直接画上钞票、符号等什物,表示需要钱了,需要衣物了。有的还在信纸上只写一句话:钱!速寄!更有那心疼儿女的慈父、慈母们为了给儿女节省下写信的时间,干脆用打印机把“近来学习好吗?身体如何”等字样事先打印好,只需远方的宝贝儿女在上面划钩或填空即可。说来,这是多么荒唐可笑之事呵!可这却是事实。
固然,社会的发达、通讯事业的发展、电话机的普及给我们人类带来了极大方便,可在古老的写信的传统习惯被冷落之前,我们就不能不深思一下吗?
说来,电话是以声音来传达信息的,它的特点是瞬间即逝,看不见,摸不着,如果是一个重病在身,即将去世之人的声音,那将给我们留下永久的遗憾。当然,这是在可视电话还不普及的情况下。但信件却不同,它是以实物的形式出现,它不怕时间的流逝,它可使我们久久地回忆,久久地珍藏。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们拿出信札,亲人、朋友、情人、同事的体温、音容笑貌似乎还遗留在上面,使我们能摸得着,看得见。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信件的纸张会陈旧泛黄,但睹物如睹人,纸上蕴藏的真情却永远在读信人心中流淌。而有些名人的书信还会千秋百载地留传下去,作为历史的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如《傅雷家书》,虽然半个世纪过去了,却仍散发着智者的光辉和魅力,教千百万人们从中受益。
再则,尽素寸心,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能在一天的早晨或晚上突然接到一封来自远方朋友的书信,尤其是远自海外的来信,确是人生一大快事。
信可述事,亦可传情传爱。友情、爱情、亲情,全可凭这一尺见方的信笺来表白。在这其中,又以爱情为内容的情书最为浪漫动人。据说在唐宣宗时,有一位美丽的宫女由于不满足终身被囚于牢笼似的深宫大院,一日,突发奇想,在一片红叶上题下了一首情诗,然后让这片载有她一片深情的红叶顺流而下。数年后,这位宫女获得自由回到家乡,却遇到了当年捡到红叶的书生,书生被红叶上的情诗所感动,竞一直等待着红叶的主人,二人终成为眷属。这一段佳话奇缘被世人流传至今。也许,古人红叶题诗是一种令人叫绝的情书。而各式各样的情书中又有别出心裁的花样翻新。
如给信笺熏上香味的,给信笺绘上图案的。总之,凡此种种,都让人在缠缠绵绵的缱绻深情中将思念和爱慕之情揉成一片。一般来说,情书的折叠也是极为讲究的:有折成燕子形的,有折成竹节形的,有折成对角八宝盒形的,当初我就曾收到一封折成燕子形的极为精巧的信笺,因为实在是太爱惜这信折得精巧,竞久久不忍拆开来看。如此说来,写信真是一门艺术。
就像日本人的茶道和插花艺术一样,充满了高深的学问和典雅的情趣。写信从写到拆开来看也莫不是一种艺术。
正因如此,从古到今,我国许多名人大师都是极重视写信的。据说一代大师胡适生前对来信总是有求必应,连中学生求教的信也必亲自答复。
而另一位文学大师梁实秋先生曾写给他最后一个爱人韩菁菁无数浓情似火的书信,信之内容寓才情和幽默。鲁迅先生也有许多致许广平先生的两地书。他们的书信不仅为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极为宝贵的资料,也成为我国历史上的一代风流佳话。
据说,婚姻最浪漫的夫妻除了每日必不可少的缠绵情语外,每天夜晚还要在对方的枕下偷偷放下一封充满浪漫情调、蜜意浓浓的情书。
信——实在是一种表情达意的绝好方式,尤其是当情人们在感情尚未明确、情感蒙蒙胧胧时,心中的话在当说又不当说之际尤为重要。可遗憾的是如今的年轻人却全然不知这其中的奥秘,他们似乎更热衷于在电话里、网络里谈情说爱。也许这样感情确能来电来得快些,却少了七分诗意,八分情趣,更少了十二分的缠绵含蓄。于我自己来说,从小就是个信迷。说信迷是因为特别痴迷于写信,上小学时就曾给邻桌写过信,上大学时达到鼎盛时期,除了每月必修的家书外,还有许多写给朋友的信。工作后,除了旧友,又多了许多文坛上的笔友,更是忙得不亦乐乎。最令人感动的是广东白云区文联主席陈绍伟先生和我之间的友谊,我们之间通信已有五六年了,却从未见过面。两年前,在一次事故中,我的腿受了伤,这位文友立即打来长途电话,询问我的伤势,并问我有无经济上的困难。后来,为了感谢他,我曾写了一组汉俳诗寄予他。
致友人雨过天放晴,云端嘤嘤飞鸟鸣。
疑是友人心?
谢友人南国有书信寥寥数语暖人心。
字字印深情。
人生除了痛苦、寂寞,总有种种快乐。而我的最大快乐之一,便是看到朋友的来信和给朋友们写信。每每与远方的朋友用笔进行一次书信形式的神交,总会令我兴奋不已。每收到朋友的一封来信,也会使我激动半天。这也许是数十年来我笔耕不辍,从不言放弃写信这一大嗜好的缘故吧!
如今,放眼四周,能拿起笔来认认真真地写信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出现了电子邮件后,此种通讯方式又使电话相形见绌。我不由从心中发出这样的疑问,到了下个世纪,我们人类还会写信吗?我们的儿孙们见到书信这一形式,该不会认为那是一种古文物吧?
著名作家余光中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尽了他对电话铃声的烦恼,并在文中大声请求:请少给我一声铃,多给我一封信。
于是,我想,作为最后的晚餐,让我再多给朋友们写几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