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是什么?”慕容依琳拾起落在地上的一张画卷递给了欧阳一帆。
欧阳一帆轻轻把它铺展开来,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小女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她靠着一排天蓝色的栏杆,甜甜地笑着,尽管画家的技术并不太高明,但欧阳一帆依旧能够从她的眼底读出一抹似曾相识的忧伤:”你认识她吗?”他盯住慕容依琳,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慕容依琳摇了摇头:“我是五年前认识姐夫的,而这幅画,纸页已经发黄,笔墨也将褪去,最起码也有十多年的历史,十几年前,他还没有迁到上海,很可能这幅画上的人根本不在上海!”
欧阳一帆没有说话,他的心中仍然有一个结,一个非同寻常的结,一个没有来由的结,他焦灼地望着慕容依琳:”那么,那么李伯伯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侄子到姐夫在上海是孑然一身,除了我和珍飞姐姐,基本上没有一个朋友!”
“那珍飞知道吗?”欧阳一帆的眼神更加焦灼了。
慕容依琳有些嗔怪地望着他:”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珍飞姐姐是和他谈朋友,又不是和他的家庭谈朋友!”
“你们太傻了!”欧阳一帆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认为李蒙荫真的爱珍飞吗?你认为李蒙荫真的想和珍飞谈婚论嫁吗?我觉得一点儿迹象都没有,他分明是冲着------”他顿了一下,”你们连她的家世都不了解,就这样轻率地同他来往,他的身世是什么,你们想过没有,他的工作是什么,你们想过没有,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你们想过没有?”
“他是画家,靠画......画........为.....生!”慕容依琳嗫嚅着。
“那也只是听说,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并不一定都是真实的,迄今为止,你们见他卖过一幅画没有,一个穷酸的画家,能够盖得起这么华美的洋楼,买得起这么名贵的酒吗?”
“那是因为你对他存有偏见,偏见一多便成了猜疑!”慕容依琳望着远方,目光中多了几分感动,”十九岁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上有朝霞,有日出,我只知道我的生命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黄昏和永无止境的黑暗,是他,给我带来了第一束曙光,给我带来了第一丝光明,使得我哦的日子里有了几分欢快和喜悦,思念来,他一直关心着我,爱护着我,如果有谁告诉我,这些关心,爱护里隐藏着险恶,我不信,坚决不信!”
欧阳一帆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夜色沉沉的窗外,心中腾升起汩汩复杂的情绪......
那天晚上,李蒙荫和珍飞都没有回家,听说他们在漆黑的夜里一直争论到天亮,但慕容依琳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因为第二天整个慕容家就开始筹备她的护理,由于慕容凌空心中愧,所以这次置办嫁妆她特别尽心尽力,慕容太太也像是换了一个人,对慕容依琳的态度大大好转,婚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慕容依琳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繁星闪烁的夜空和风光旖旎的花园,一股股沧桑变幻的感觉紧紧地将她笼罩,她摸了摸自己已经盘好的发髻,看着镜子中那张憔悴的面孔,一阵阵心碎的感觉向她袭来,她叹了一口气,难道浓妆艳抹就遮盖不住自己眼底的的憔悴吗?憔悴?她是在为谁憔悴,在为谁忧伤?她眉宇间的忧愁又是为谁而生?她仔细地审视着面前那张陌生的面孔,希望从中捕捉到一点点熟悉的影子,哪怕是一点点,可是镜子中满是脂粉气的面孔完全淹没了她的思维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往昔那个忧郁,不解人情世故的女孩子早已随着岁月消逝,消逝在无涯的天边,而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是一个哀怨,凄迷而又无奈的女人,女人?她的嘴角浮过一丝冷笑,一个待嫁的女人,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飘向何方,她忐忑地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面颊,眼底划过一丝阴郁,明天,明天有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明天张家还是风平浪静,她怎么办?怎么办?是应该屈从于命运屈从于友情还是为了爱情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她真的无法选择,她不知道冥冥之中掌管着自己命运的天平到底偏向哪一边,她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受到伤害都将使她饿心灵不得安宁,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一夜的无眠,使得她的面颊更加苍白,当清晨的第一束曙光透过窗子斜射进她居住的帐篷的时候,她开始有了惶恐的感觉,她照了照镜子,还好,昨夜的装束并没有打乱,只是面颊似乎更加苍白了,这哪里像新娘,虽然有一身鲜艳旗袍的陪衬,但却找不到一点儿喜庆的味道,她叹了一口气,用胭脂在脸蛋上轻轻涂抹了一番,又把眉毛画得更浓一些,然后重新涂了口红,她坐直身子,不相信地看着镜子,这就是她,一个即将出阁的新娘,出阁?她叹息了一声,那她耳边为何没有萧萧鼓音和轰鸣乐声?为什么包围她的都是凄清而又哀怨的寂寥之音?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无力地坠落下来......
“慕容慕容依琳小姐,慕容慕容依琳小姐!”这是喜娘的声音。
“来了!”她慌忙擦拭去泪水,确保没有一丝哭过的痕迹之后才把帐篷打开。
“哟,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喜娘上下打量着她,嘴里不住地嘟囔道。
慕容依琳毫不理会她的话语,她望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又看了一眼父母的”屋子”,里面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失望地走进了吉普车,人群立刻又有一阵躁动。
“听说新郎是一个瞎子!”
“好好的一个女儿,嫁给他糟蹋了!”
“如果我是慕容凌空,张家承诺什么,我也不会答应的!”
人们依旧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汽车卷起万丈尘埃绝尘而去,慕容依琳默默地望着远方,无数个声音风卷云涌地撕裂着她的心,任何人都逃脱不过命运......任何人都逃脱不过命运......
“新娘子到了!”随着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慕容依琳在几个女人的搀扶下下了汽车,她的脚软绵棉地划过猩红色的地毯,身子竟然轻飘飘地要滑倒,身旁的一个女人急忙搀扶住了她,”千万要小心,粘住地可是不吉利的!”慕容依琳睁大眼睛焦急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搜寻欧阳一帆的身影,不远处,他严肃地站着,目光肃穆地望着她,她闭上了眼睛,心底有阴郁的血液流过,她明白,最艰难最无奈的选择即将来临.......
“新郎呢?怎么不见新郎出来?”看热闹的人显然是等得着急了。
“小儿今天身体不适,无法参于今天的婚礼!”张效虞站在庭院中央,歉疚地望着人们。
慕容依琳抬起眼睛看他,这就是她所谓的公爹,他有着一双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的眼睛,头发擦得油光闪亮的,整齐地向后梳理着,一张大大的,圆鼓鼓的脸闪现着机敏。
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她的耳边又会想起珍飞姐姐的话,是的,她必须得提防,因为强占房子,逼婚都是他一手操纵的,而今天,他不让儿子在婚礼上露眠,又是什么意图,难道勋杰真的抗议过,还是张家另外有目的!
“带出来!”随着张效虞一声命令,几个仆人簇拥着走了出来,他们的手上,皆有丝带缠绕,丝带的中间竟然是一只狗,它着一身花绸礼服,头顶一个圆圆的小礼帽,眼睛珠子骨碌碌地转折,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颇有灵气的样子,慕容依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真的不知道张家在搞什么名堂!
“今天就让阿莫履行新娘之职!”张效禹一脸的诡笑,他的眼睛时不时地向人群中扫去,脸上竟然有着一中报复后的快感。
什么?慕容依琳猛然一惊,让她和这只狗狗拜堂成亲,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她望着张家巍然耸立的厅堂,全身上下都不寒而栗,她明白了,张家并不是要她,而是要羞辱她,折磨她,让她在这深宅大院当中穷尽一生的挣扎着落寞,一阵阵寒气向她逼来,她冷笑了一声,一切预想,一切计划皆称了泡影,任何人都逃脱不过命运,她的命运就是注定的凄惶和迷乱,可是她还是有点儿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使得张效禹这样敌视慕容加,这样折磨一个弱小的女子呢?
“亲家!”慕容凌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何苦这样呢,我们都是做父亲的人,对孩子要有仁爱之心!”
“哼,这就叫父债女还!”张效禹附在他耳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慕容凌空长叹了一口气,重重地说,”那就用我的老命,把一切都结束吧!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到头了!”
“亲家!”张效禹低低地吼道,”我还是那句话,想死,没有那么容易,我要让你尝尝痛心的感觉,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张效禹,你太狠心了,我真后悔当初......”
“我狠?”他冷笑道,”你怎么不想想你做过的事情,你怎么不想想这段孽债的根源?”
“爸爸,不要说了,我嫁!”慕容依琳盯着慕容凌空,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着她去承担那份责任,她紧紧盯着父亲,她发觉他已经不再冷漠,只是他的眼底似乎蕴藏着太多的沧桑和无奈,这么多年以来,无数的凄惶和迷离早已压倒他的生命,压倒了他的活力,这该是怎样一段孽缘?慕容张两家又有着什么过节和恩怨,天哪,谁能告诉她,谁能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