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开了。她转过脸,看见墨深走了进来。于是她低下头,似乎能一下子找到她的,只有他。
他坐到她的身旁,将衬衫放到她的膝盖上,道:“一颗扣子掉了。”
许知敏无法相信,蹙眉道:“你自己不会缝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把针线盒递到她手里,“这是刚刚在下面的小杂货铺买的。”
“那你以前掉了扣子怎么办?”
“送洗衣店啊。但是从今天起就不一样了。”
许知敏警惕地打量他:“今天?”
“今天才知道,原来有个缝扣子的巧手近在眼前!”
她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该不是听了张主任的那番话,故意扯掉了扣子让她缝吧?结果她瞧了瞧衬衫掉扣子的地方,真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扯掉的。而每当这种时候,她的心会不自觉地变软,奈何他不得。她打断了他:“行了,我帮你缝。”
墨深歪着头,两眼盯着她宁静的侧脸。她在为他缝扣子。他突然明白了张主任说的“心服口服”的含义,原来她钉的这颗扣子是钉在了他的心上。他看着她钉,因为这一刻,她多么像是只属于他的女人。
“慧姨没帮你缝过扣子吗?”她拉着线,随口问了一句。
“我妈缝得不好,那是因她的眼睛不好。”
“慧姨的眼睛?”
“我妈的眼睛是她作为知青下乡的时候弄坏的。那时,她想考大学,可是她去的地方条件不好,晚上只能点着煤油灯看书。虽然很艰苦,但她仍然坚持念书。回城之后,所有同学里面只有她考上了大学。”
意外地听到杨明慧的这段艰难奋斗的历程,许知敏颇感诧异。
“伯母呢?”墨深反问她。
“我爸是知青,下乡时和我妈认识结婚。”许知敏回答着,因为想起一件往事,她笑了:“说来你或许不信,小时候我不听话,我爸就常吓唬我,说我是从大树底下抱来的孩子。”
“真的?”
扣子钉好了,她咬断线,道:“半真半假。我不是抱来的,但确实是在地边的一棵榕树下出生的。那时我妈身怀六甲,照样下田干活,抡锄头的时候,羊水破了。她挣扎着走到田边,我的头已经出来了。幸好在同一块田里劳动的人里面有一名产婆,是她帮我妈接生的。”
“早产儿?”他眯起眼。
“早了一个多月。”
“在保温箱里待了多久?”
“保温箱?!”将针线盒收好的许知敏转过身,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农村怎么可能有婴儿保温箱?要到县级以上的医院才有。而我家没钱,也没必要。生下来的婴儿能呼吸、能哭会笑就行了。”她笑着说,忽然发觉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墨深说不出话来了。她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自己的出生经过,他却听得心惊胆战。她不仅是早产儿,而且没有得到早产儿该有的特殊爱护。而这种没有科学保障的接生方式和新生儿护理方式,就像是场赌博,她脆弱的生命则是这场赌博筹码。他不敢想象那个时候万一失败——那么,他不会遇到她,她不会此时此刻仍好好地坐在这里给他缝扣子了。恍惚间,他忽然感到恐惧,伸出双手,拥住了她。
“墨深?”他搂得如此用力以致她快窒息了。
“你妈不该去田里干重活,你爸妈更不该不把你送到医院去。”
她听到他生气而痛苦的声音,不自觉地想安抚他:“我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和正常人一样。”
他摸了摸她纤细的手臂,道:“我怀疑你有先天不足之症。”
她翻了翻白眼:“你这是哪门子的诊断根据?”
“我……墨深说的。”
她知道他的医术不错。可是,他这么说出口,十足像是一个大男孩儿在自吹自擂。于是她畅快的笑声飞扬起来。他的眉头缩紧,继而舒展,手怜惜地拂去她额间的汗珠,抬起了她的下巴。她瑟缩的一刹那,他如高空俯下的鹰快速掠过,对她微张的嘴深深地吻着。她急促地应付着他炙热的缠绵。
沉重的呼吸声充斥着她的耳畔,迷迷糊糊的,她逐渐习惯了他霸道的吻。微睁开眼,她发现旁边的楼道门忽然开了。闯入的杨森显然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