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达到地平线的最高点之前,他们就离开了原地,行驶在那条唯一能到达边境并让他们能离开的道路上。闷热和缺少空气令人感到窒息,他们通过时间的流逝、路途的颠簸和不断换挡计算着汽车行驶的距离。
他们出发了将近两个钟头时,芒罗坐起身来,把指尖按在耳机上。“到海岸还有多远?”她问。
“如果顺利的话,再有45分钟就到了。”贝亚德说。
忽然,一声毫无征兆的爆炸声伴随着火光震动了所有人,他们被伏击了!
时间放慢了,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抓起那支最靠近她的枪支。她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随即从车上跳下来,向外那里跑去。她在沙滩上向前迈出的每一大步,都是令人揪心的与时间赛跑的过程。
她绕过一个拐角处,那个林中空地进入了视野。在卡车后面是三辆黑色汽车,他们挡住了弗朗西斯科,弗朗西斯科将双手抱在头上,他右边那个人,就是那天晚上差点儿射杀芒罗的那个指挥官。他的手枪瞄准了弗朗西斯科的头。
弗朗西斯科转向芒罗。他们的目光相遇。他露出微笑。就在这一霎那间,她把那支步枪架到肩膀上瞄准,但还不到半秒钟,那个指挥官就开枪了。
芒罗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好像有无数只爪子把她的头皮从里向外掀开。空气中没有了氧气。她不能呼吸,她仿佛是在通过别人的眼睛看见弗朗西斯科慢慢跪倒在地,继而头朝下倒在泥土中。
然后,整个世界变成了黑色。
每块肌肉、每根纤维都在尖叫着发出口令,要带着她冲到他的跟前。一对强有力的胳膊把她抱住。一只手捂住了那张尖叫的嘴。一个人被活活烧死的痛苦,超现实的可怕感受,各种嚎叫声——它们同时来自她的大脑内部。接着是一片寂静,她的嘴开始说话,平静的话语,承诺性的话语。接着是一只手,她的手,让自己挣脱了布拉德福的束缚,另一只手抓起那支消音步枪,把枪托砸在布拉德福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在卡车另一边,一个士兵走到弗朗西斯科的尸体旁边。
透过瞄准器,芒罗对着那人的额头扣下了扳机,她还没有原地撤离以便更好地隐藏起来,那个人就一头趴倒在弗朗西斯科身上。
谁敢碰他谁死。
一片混乱。下达命令。各就各位。其他人开始趴下来并寻找掩护,搜索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趁着混乱,芒罗眨眼间就进入丛林中,无声,无形,迅速,被猎杀者现在变成了猎杀者。又有两个敌人向弗朗西斯科的尸体那里移动。她打了两枪,子弹穿透了防弹衣,又增加了两个,准确无误。
谁敢碰他谁死。
他们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变得更加混乱。她从那些面孔和制服当中寻找那个指挥官;她会发现他的,他必须为弗朗西斯科偿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们在周围快速移动。一些影子爬向她摆脱布拉德福那个位置的方向。那条道路,那只船,这让芒罗停顿了一下。她的注意力从那个指挥官身上转移到那条路上,然后又转向那个指挥官,直到她被迫做出了首先扫清障碍的决定。每一枪都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目标,无声无息,但在寂静中能够听到子弹飞来的方向。敌人把枪口对准她这个方向;子弹在离她几英寸的地方溅起了一块块尘土。她再次移动,在周围转着大圈儿,停留在卡车后面那个林中空地的边缘处,再次开始搜索那个指挥官。
在那里,只有几码的距离,弗朗西斯科那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躯体无神地注视着,召唤着,周围一片死寂。
芒罗爬向他,她感受到的只有他脸上的微笑和他召唤的力量。从海岸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一阵弹雨从她头顶上方掠过,撂倒了她身后的两个人。她停了一下,只是回头看一眼,然后又像一只凶猛的猫科动物一样,再次顺着地面爬向弗朗西斯科。她爬到了他的跟前,几乎能够碰到他,接着,就在林中空地对面的丛林中,就在她伸出那只手的方向,她的视线中出现了移动的鬼影。她停顿了一下。那个指挥官就在那里,他必须死。
她从弗朗西斯科身边移开,从每一辆汽车轮胎后面耐心地射击,同时搜索着那个指挥官的踪迹,她要堵住他逃跑的去路。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子弹打光了,她从弗朗西斯科的腰带上取下那把匕首,把步枪放在他的尸体旁边,随即返回到林中空地边缘等待着。
在寂静中,肾上腺素涌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嗜血的渴望在加剧。在空地对面茂密的树林枝叶中,她从来回移动的一个个影子中辨别出了情况:还有四个敌人。有一个最重要,她不会放过他。
她再次移动,跟踪他们进入丛林,她闭上了眼睛,倾听着周围的声响。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们正在转圈儿搜寻她的踪迹。她会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把三个干掉,把他单独留下来。
沿着潮湿而暗淡的雨林地面潜行,躲藏,捕猎,是那样熟悉,那样自然。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它混合着愤怒的火焰,强化了反击和杀戮的欲望。匕首是温热的,是她身体的一个延伸部分,她耐心地悄然跟踪,不断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并引诱对方射击,让他们耗尽弹药,直到武器变得无用为止。随后,她就像一个幽灵一样,从一个阴影处移动到另一个阴影处,手起刀落,然后再次消失。
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那里,等待着;她能够感觉到他的眼睛,他在她身后的呼吸。当她在丛林簇叶之间移动时,她故意弄出响亮的声音,引诱他主动袭击,然后机会来了,她感觉到他从身后扑过来。她扭转了一下身体,避开他的匕首的冲击,然后斜跨一步,绕到他的身后,把弗朗西斯科的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她把那个指挥官按倒在地,一只手薅住他的头发,使他的头动弹不得,从他的手中拽下那把匕首,然后把它的刀刃插进他的喉咙。她顺着脖子的肌腱和静脉猛然一拉,当被切割开的脊骨在她手中发出碎裂的声音时,一种奇特的欣悦感在她的体内流动。
她继续切割,直到他的头与身体分离为止,她带着胜利的满足感把它高高举起,然后浑身是血地站起身来,带着它走出了森林。
芒罗在弗朗西斯科身边静静地站了很长时间,脚下的鲜血汇成了条条细流,然后,她用刀狠戳着压在他身上和在他旁边的尸体,带着极大的愤怒用力踢开他们,直到他摆脱了他们肮脏的躯体的触碰。她跪在他旁边,汗水和鲜血混合物滴到他的身上,然后就像是献祭一样,她把那个指挥官的脑袋放在那双睁开却毫无生气的眼睛的正前方。她伏下身,慢慢地伸出颤抖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前额,她把他拉近自己,抱着他的肩膀,合上了他的眼睛。她抬头仰望天空,放声尖叫起来。
这是原始的痛苦和愤怒。她全身发抖,将近十年不曾流出的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她把头埋在弗朗西斯科的胸口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布拉德福靴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身旁跪下来。她感觉到一束光线进入到脑海的迷雾中,她好像渐渐恢复了意识。芒罗抬起脸看着他,看见了他们旁边的那些尸体,还有地面上那个指挥官的头颅,才第一次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我们该走了。”布拉德福说。
芒罗轻轻地抱着弗朗西斯科说,“我不会离开他的。”
“我们带上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