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小试牛刀
日军占领了这一带的县城和大城镇之后，国民政府的各级机构随之瘫痪，部队都撤了，官员还能不跑？于是，地方很快陷入无政府状态。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当地的土匪、富户以及从前线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纷纷组建武装，亲日的，抗日的，真抗日的，假抗日的，各形各色，就像捅了窝的马蜂、失去巢穴的蝼蚁，蒙头乱撞，司令满天飞。后来统称之为“游杂武装”。村里的老百姓见鬼子跑，见这些人也跑，见到拿枪的人来就跑。他们见过许多队伍，可没有见过一支好队伍。
赵光然建议，抗先队晚上不要在村里宿营，一是怕扰民，二是怕不安全。咱们虽然是散兵但不是游勇，跟那些人不能一样。
燕洁霖歪着头用那特有的目光凝视赵光然半晌，笑着对他说，赵副队长，别担心，我不会占山为王的，尽管也有人建议过，但我们不是溃兵，也不是本地人，我会带领大家找到正规部队抗日的。
可燕洁霖还是采纳了赵光然不驻村落的建议，晚上在山上野营。
这天晚上，他们在山顶上的一座破败的小庙里宿营。
天刚蒙蒙亮，负责警戒老胡跑来报告，说山下有四十多人正向小庙摸来，看武器和队形，像是土匪。
燕洁霖沉默片刻，决心既定，消灭他！老胡，你带二班正面迎敌，连打边撤退，最后退到院里；大奎，你带一班埋伏在小庙院门两侧，等他们进院后切断其后路；其余的人埋伏在屋里，咱们给他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来者何人？
赵昆山也。
赵是易县人，祖上曾是望族，到他爷爷这辈没落，鸣唱嫖赌败光家产，他爸爸只好做了屠夫。
赵昆山自小像他爷爷一般顽劣，但父亲杀猪有好下水，嘴上不亏，膘肥体胖，满脸横肉，长有在饥馑年月里极少见而又让人羡慕的身形，爷爷的狡黠和父亲的凶狠，他都具备。
少年赵昆山曾上山当过土匪，其匪帮被政府剿灭后逃到东北从了军，还没等他熬上个一官半职，侵华日军发动“九一八”炸了他们的大营，于是开小差跑回到老家，重操父业，在村头开了个肉铺，收猪、杀猪、卖肉。
赵好酒，铺有肉，很快吸引来一批游手好闲之徒前来走动，聚起一伙人马。这伙人夜集日散，绑票儿、砸明火，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七七”事变后，他们收集枪支、容留散兵游勇，扩充人马，由暗转明，成打家劫舍的武装土匪。听说日本人打过来了，就打出“大日本后方保安队”旗号，自称“天下第一团”。
“天下第一团，人人该我钱，只许我不要，不许你不还！”这是他们的口号。
今天上上午，有人来报，说有一支人马路过，有的穿着国民党军队的军装，有的则是百姓装扮，晚上住在东山顶上的小庙里。
赵昆山想都没想就认定那一定是跑反的和溃兵，这些人饥寒交迫，走投无路，很容易被拿下，事实上他也拿下不少了，于是就带人上山，进行收编。
老胡带着全班人刀埋伏在半山腰上，以沟坎和石块作掩体，盯着赵昆山向上爬行的队伍。
班里的老兵和学生各半，第一次上战场，这些青年学生表面能撑住，但没有不害怕的。老胡安慰他们，要像平时训练时一样就行了。他说对方虽然人多，但这是山地，进攻方要付出几倍的代价才有可能跟防御打个平手。一会儿打起来之后，交替掩护，边打边退，不要慌张。
赵昆山气喘吁吁地爬上山，见久久没有任何抵抗，把张麻子叫过来，问到底看清了没有，别谎报军情白白地溜老子一趟。
张麻子五短身材，精瘦机灵，是最早投靠赵昆山的铁杆兄弟。他躲开赵昆山踢向他屁股的大脚，一蹦一跳地说大哥，没错，保证没错，我看得清清楚楚！
像是证明张麻子所言不虚，上面响起一片枪声，赵昆山身旁有五六个兄弟应声倒下。赵昆山等立刻卧倒还击。
第一次开枪打到人的，都那些老兵，青年学生也就是听了个响。老胡让他们向下一阻击点撤退，听听枪响本就是目的。
到达第二个阻击点，第二次开枪，青年学生们自如多了，他们学着老兵的样子，在子弹纷飞的环境下，能屏住呼吸，将目标、准星连成一线，不再弹弹虚发。
赵昆山死伤兄弟十来个，这是他“天下第一团”从来没有过的损失，有心作罢，怕回去无法交代，颜面扫地；继续进攻，那十来个人可是真打，肯定还有伤亡。在他犹豫之际，张麻木叫喊说他们退了，退了还不攻？上！
老胡带领二班边打撤，退入庙院中隐蔽起来。
赵昆山的队伍死伤过半，但总算是攻上山顶，来到小庙门前，庙里没动静。
赵昆山以一个曾经的逃兵判断，这些人可能没子弹了，或者是怂了。他呼喊两声，又朝天开了两枪，还是没动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督促他的兄弟们说，冲进去，把他们给我押出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不知哪个角落有人喊。
赵昆山大摇大摆地说道：老子是大日本后方保安队司令，给我双手抱头，滚出来！
原来是汉奸，打！
北面的正殿和东西配房响起激烈的枪声。赵昆山回头要跑，钱大奎带一班堵住去路；再回头一瞧，又冲出两拨人，把他们团团包围。
保安队又倒下一片，没死的扔掉枪抱着脑袋四处蹿。赵昆山毕竟当过兵，趴在地上大叫：别打，别打了，我们投降！
还没反抗就投降，燕洁霖没遇到这样队伍，看来不是对手，无需浪费子弹，于是命令停止射击。
燕洁霖走出庙殿，赵昆山磕头如换捣蒜，爬到燕洁霖脚下哀求：大爷饶命，我们不是汉奸，是土匪。
大日本后方保安队，还不是汉奸？
不是，不是的啊，我就听说现在日本的名头大，才这么叫的，唬人的！
给鬼子做事就是汉奸，汉奸比鬼子更可恨！钱大奎让赵昆山站起来。
我不是汉奸，我们是土匪。赵昆山见事情有缓，脑海里急速盘算这是什么人、怎样才能脱身的问题。
做土匪也不行！老胡说我虽然不了解你的底细，看你这模样就是欺压老百姓的主儿。
好，好，我不做汉奸，也不做土匪，我也要抗日！赵昆山突然明白，原来抗日吃香，早知道就打抗日的旗号了。
如果你真的想抗日，我今天就不杀你。燕洁霖说，如果你还要做土匪或者当汉奸，我再见到你绝不客气。把枪留下，带上你的人，滚蛋！
放心，放心！不敢，不敢！
赵昆山屁滚尿流地跑了。
赵光然问劳军队员，第一次参加战斗体会如何，大家议论纷纷，有长进的说非常过瘾，没长进的谴责自己不争气，赵光然说只要好好跟着燕队长学本事，我们一定很快会成为合格的战士。
燕洁霖认为此地不可久留，吃饭后连夜出发，继续西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