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喋血菜市场
钱大奎身负重伤但没有牺牲，井出捅他的那一刀扎在左部肺叶上，他口吐鲜血，呼吸困难，流血过多，昏厥过去。幸亏师部医院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尔后送他到唐县，白求恩大夫亲自为他做了手术，苏醒后在医院养伤不提。
围攻阜平失败后，阿部规秀回了张家口，辻村大队仍留涞源驻守。
随着日本华北方面军“肃正作战”计划的展开，宪兵队进驻涞源，实行其法西斯统治。小柴俊男任宪兵队长兼警备司令，他还向土肥原要来特工松本结菜任特高课长，开始了暗战。
王洪涛给史先生夫妇租下两间平房，让他们安身，郑淑贞高兴至极。
郑淑贞与史颖东同村，生在保定城南史庄村。丈夫天津南开大学毕业回保后，曾就职于国民省政府民政厅，可他性格耿直，不适于官场，便辞官教书。郑淑贞只生下闺女史丽娟后，再没开怀，所以二人视女儿为掌上明珠。为便于闺女上学，史颖东在保定城内安家，不求富贵通达，只想安然度日。不承想日寇来侵，他也家破人亡。
郑淑贞本来就是家庭主妇，闲不住，她将小家收拾停当，就到饭馆帮忙。王洪涛见她手脚麻利，就请她在后厨打下手，做些面食，洗洗碗什么的。
小石头儿与郑淑贞格外亲，他在她身上找到了母亲的身影。郑淑贞也喜欢小石头儿，亲热得像见到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小石头儿不但负责跑堂，还经常上街采买。
这天上午开门后，小石头整理好大堂桌凳，背起菜筐就要出门。
石头儿，干嘛去呀？郑淑贞刚好铺完桌布，摆好碟盘，见小石头要出门，就想跟他一起去。
其实，她已经找到那个地点，去了两次没敢敲门。虽然这事儿不能跟小石头说，但有小石头在周围，她心里害怕得就差一点儿。
郑婶儿，我去买菜。你有事儿？小石头儿其实挺愿意郑淑贞跟他一起去的。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菜挺沉的，也好帮你拎拎。郑淑贞说。
甭用，我背得动，您歇着吧。小石头儿心里舒服，嘴上还客气。
我还是跟你一块去吧，顺便逛逛街。郑淑贞摘掉围裙执意要志小石头儿同行。
史颖东在一旁也说，石头儿，让你婶子跟你去吧，让她也透秀风。
小石头儿就和郑淑贞一起出了饭馆门口，朝城西的菜市场走去。
街道上的生意并不兴隆，不时走过的日军巡逻队就是萧条的原因，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谁愿意冒着风险出来到街上做买卖？无论是行商还是坐贾，都要忍受地痞流氓、军警宪特的敲诈勒索，强买强卖，稍有反抗，就会被抓去坐牢，甚至杀头。
拐弯有条小街，买菜的和卖菜的都在这里聚齐儿。
郑淑贞跟在小石头后面，见他跟那些挑担推车的混得都很熟，插科打诨，讨价还价，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小嘴叭叭响，越发喜欢这个聪明的小伙子。
小石头儿经常来买菜，而且还是个大主顾，菜农和菜贩都乐意向他推销。他刚买好一捆芹菜，弯腰往筐里放好后，回头不见了郑淑贞。
他站起身，跳起脚，朝远处看去，见郑淑贞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挟持着进了一个胡同。小石头儿让卖菜给看着菜筐，扭身追了上去。
一年多的地下工作，小石头也成长不少。这事儿若搁在平常的孩子身上，绝对会大惊失色，然后大喊大叫。而小石头却是不声不响尾随而去。
在胡同深处的一间平房里，郑淑贞正一声高一声低地求饶：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家娟子吧！
娟子和婶子不是跑散了嘛，怎么会在这两个男人手里？小石头儿不解。
放过你女儿，当然可以，但你得给我们想要的。一个男人沙哑着嗓子说道。
那姓燕的和姓赵的，别说见，听都没听他们说起过，我到哪儿给你们找去呀！郑婶继续求饶，换来的却是“啪”的一耳光。
死老婆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一个尖细嗓子恶狠狠地说，你就不怕我们哥儿俩把你那闺女强奸喽？你就不怕你老头子哪天死在道沟里？你就不怕我们俩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两位位大爷，求你们了，求你们放过我闺女吧！郑婶低声哭着，只会说这几句话。
组长，他们是不是真和燕洁霖没关系呀？”哑嗓子问尖嗓子。
混蛋！燕洁霖和赵光然在一起，王洪涛双是赵光然家饭馆的伙计，在保定我就认识他们。在饭馆里你不是看见过燕洁霖来吗？能说他们没联系？尖嗓子斥责完哑嗓子，接着说，我看这个“上一当”就是八路军的秘密联络点，王洪涛就是八路军的密探！
组长高见！哑嗓子奉承着。
尖嗓子又对郑淑贞说：“别他妈哭咧！从今以后，有情况随时来报告，没情况每隔五天也必须来报告，听见没有？
郑淑贞无奈地说：听见了，听见了！
不然，小心你闺女！沙哑嗓子说，滚吧！
郑淑贞抹着眼泪出来，小石头儿紧跑几步提前赶回菜摊儿。
郑淑贞走过来，小石头儿问她：婶儿，你去哪儿了？
郑淑贞用袖子擦干眼泪，说，我到前面看卖菜的去啦。她抬头遇到小石头儿狐疑眼神，赶忙解嘲道，这儿的风真凉，风吹流泪。
小石头儿回来后将情况向王洪涛作了汇报。
那两个是什么人？王洪涛问小石头儿。
不知道，没看见。小石头儿说，我怕郑婶儿发现，没等那俩人出来。听那劲儿，不是日本特务，就是国民党特务。
不论是哪儿的特务，肯定和燕洁霖和光然哥他们有关系，得立即报告。王洪涛叮嘱道：你对郑婶儿不要显出什么来。
可郑婶儿这是怎么回事呢？小石头百思不得其解。
接到王洪涛情报的时候，燕洁霖和赵光然正在医院看望钱大奎。他们告诉钱大奎，军分区已经任命他为特务营副营长，伤愈归队就上任。
钱大奎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急着要出院，燕洁霖再三拦阻，他才作罢。
还有一个喜讯，杨司令员批准特务营再成立一个连，以配齐编制。吴青双坚决要求到特务营，也得到批准，任三连连长。可他只带一个警卫员过来，几乎是个光杆连长，燕洁霖让他亲自到各部队选人。
燕洁霖对王洪涛的情报非常重视，觉得事情既严重又复杂，他们要是日本特务，这好理解，我们掌握了阿部规秀的信息，他也会收集我们的信息。可要是国民党特工，那是为什么呢？
两人回部向杨司令员汇报，杨司令员一个电话把军分区敌工部部长任良维叫了过来。
任良维是江西人，参加红军后一直做情报工作，在隐蔽战线是高手。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性格开朗，风趣幽默。进得门来，他握着手燕洁霖的手说：燕大营长，你可成了大人物，广受关注啊！
燕洁霖莫名其妙，杨司令员笑而不语，摆摆手，示意让大家坐下谈。
任良维坐下正言道：涞源的情报我们也接到了，你们一定是为这事儿找杨司令员的吧？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让特务盯上！能告诉我是哪方面的特务吗？燕洁霖问。
是国民党军统特务。
这我就不明白了。燕洁霖说，日本特务盯上我，好理解，我们是对手嘛。国民党特务盯我是为啥呢？
任良维笑笑说：要不说你燕大营长名气大嘛！最近国民党有个新动向，日军攻下南京、武汉和广州之后，出于迫降目的，减少了对国民党的进攻。蒋介石刚刚喘过一口气，就开始发动新一轮反共高潮。
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燕洁霖是个军人，从来没有跟特务打交道的经历，也不愿意跟你们有什么瓜葛，像他们这样的既不是老红军也不是“三八式”处境略好于游杂武斗出身的人，在八路军中是很容易被关注的，一旦跟军统特务有什么联系，极易遭多指猜疑的。
杨司令员看出了燕洁霖的心思，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本来就有言在先，你可以随时归建。
归建？我早就忘了这茬口儿了。燕洁霖的确已经早已不想归建****的事儿了，在八路军中有他施展的空间，还有他的感情，不想再离开了。他表态说：杨司令员，任部长，我不想离开八路军，以后也别提那归建的事儿了！
杨司令员哈哈大笑，说我们也早就知道你不会离开，只是有言在先罢了。
任良维问他：你知道你的那位高团长现在何处吗？
不知道。从高碑店撤退之后，就没了他的消息。燕洁霖说，不过，高团长对我还是很器重的。
他对你的器重，就是特务找你的原因。任良维说，他退到河南之后，投靠了张荫梧的河北民军。张部则是跟共产党八路军搞摩擦的急先锋啊。
即使是这样，我已经参加了八路军，还找我干嘛？燕洁霖还是不明白。
按军统常规做法，不能策反，就要剪除。任良维说，这仅是我的猜测。
燕洁霖拍案而起，他们敢！我一不会被策反，二不会被他们轻易地除掉！
如果是这样，那两个特务就得除掉，不然，我们的联络点就会暴露。杨司令员与任良维交换意见，任良维也同意，说，我马上布置，派人执行。
我去！燕洁霖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
杨司令员说：也好，你和赵光然带人去，消灭他们！
任良维猜测得不错，哑嗓子和尖嗓子都是军统北平站的特务，哑嗓子叫伍飞，尖嗓子叫陆志。
伍飞壮实，好烟酒，嗓子很早薰哑；陆志瘦弱，学过几天京戏，旦角儿没学成，嗓子倒练尖了。陆志是保定雄县人，他二姨夫梅仁鑫在涞源当伪县长。
燕洁霖参加八路军后接连打胜仗，名声远扬。高树河听说后十分生气，心里说：燕洁霖这小子没死却不归建，还带走了几十个兄弟投奔八路军，得把他叫回来！他向张荫梧提出建议，张向军统求援。可高树河简单的想法到了军统就变得不简单了。军统做出的决定是：派人与他联络，劝他归队，不从，格杀勿论。
陆志多年在保定活动，对“上一当”饭馆自然熟悉，并且知道王洪涛曾是那里的伙计，而他老板的儿子赵光然又和燕洁霖在一起，于是陆志认为，盯住王洪涛，就能找到燕洁霖。为了这，他俩没少到“上一当”吃饭，可王洪涛的防范很严，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
直到有一天，郑淑贞向他们打听女儿的下落，陆志手指一掐，计上心来。主动上前搭讪：大娘，你女儿叫史丽娟？我们知道她在哪儿。
郑淑贞大喜过望，急问详情。陆志说告诉她，史丽娟正在重庆上学。
陆志其实是瞎编的。但这瞎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保定失陷后，陆志他们根据上峰的要求，在逃难的队伍里挑选青年学生，送到军统各种班进行培训，然后派往敌占区做特工。在他们的蛊惑下，送走了好几批男女青年，其中有没有这位大娘的女儿，真说不准。
在哪儿？上什么学呀？郑淑贞急于打听女儿的下落，追问不已。
具体的先不能跟你说，你得先帮我们做件事，做成了，才能告诉你。陆志叭嗒一双小眼奸笑着看着郑淑贞。
做什么，你说吧。郑淑贞的全部理想就是一家三口能够团圆，为了找到女儿，做什么她都不会在乎。
替我们找到燕洁霖。
郑淑贞懞了，她不知道燕洁霖是谁，怎么找？
伍飞亮掏出手枪顶在她脸前，不耐烦地说：听着，你如果不按我们说的去做，一个电报过去，就能杀了你的女儿，然后再杀你！
陆志拦住伍飞郑淑贞说：大娘，咽害怕，其实我们让你做事儿很简单，每过三天到指定的地方汇报情况，听到说燕洁霖来了赶快报告我们就行了。
就这？
就这。
郑淑贞答应了他们。
当晚，燕洁霖、赵光然、和强子四人进了城，找郑淑贞说明了情况。
郑淑贞悔恨交加，哭道：孩子们呀，我只是想找到女儿，真不知道他们是特务呀！
史颖东气得直跺脚，骂她不懂事儿，给八路军添了麻烦。
燕洁霖好言劝住这老两口，说：现在你们知道了饭馆的底细，能不能保密？
史颖东说“甭说保密，我还要给八路军做事。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郑淑贞还在哭，赵光然劝道：郑婶儿，这事儿不怪你，不要再后悔了。只有把他们消灭，您才能安全，娟子才能找到，希望你配合我们。
配合，我配合！郑淑贞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郑淑贞来向陆与和伍飞报告，说是燕洁霖进城了，就在饭馆里。
几个人？
两个。
伍飞拨枪就要往外冲，被陆志拦住：你傻呀，咱们打得过燕洁霖？再加两个我们，也白给呀！
那你说怎么办？
让我二姨夫报告皇军，让他们去抓，不就省了咱的事儿吗？陆志诡笑着。
你小子，坏心眼真他妈多！伍飞把枪插回腰里说，那燕洁霖要是同意归建，咱们干嘛非要除掉他？
管他归建不归建，杀了多省事儿。陆志说，你好好看着这娘儿们，我去去就来。
说着，陆志掀帘出门，不一会儿，却赵光然用枪逼着退了回来。
伍飞拉过郑淑贞，掏出枪指住她的头，嘴里嚷嚷着：我们有人质，不许乱来啊！
燕洁霖、赵光然和老胡三人进屋，强子在院里警戒。
我们是八路军，我就是燕洁霖！把枪放下。
陆志想反抗，被赵光然一个别子撂在地上，缴了他的枪。
伍飞哆嗦着枪管说道：八路军优待俘虏！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想做俘虏就缴枪呀，不缴枪怎么优待你呀！老胡笑着说，你一支枪还打得过我们三支枪？放下吧，傻小子。
放，我放下，别杀我啊！伍飞颤颤地把枪递给了老胡。
陆志没想到平时乍乍呼呼的伍飞竟然这么怂，躺在地上喊道：伍飞，你他妈真真是个笨蛋！
赵光然脚上一用劲儿，陆与痛得哭爹喊娘，说，娟子在哪儿？
陆志说他也不知道在哪儿，说知道是骗那大娘的，真不知道！
郑淑贞气得说不出话来。
把他们个带走！燕洁霖见这佩怂货束手就擒，准备带回军分区交敌工部处理。
赵光然对郑淑贞说：郑婶儿，你先回饭馆，我们直接出城。以后再慢慢再找娟子。
郑淑贞哭着点头。
一行人押着伍飞和陆志，刚出胡同口，就碰上了日军巡逻队。燕洁霖见无法躲避，只好开枪射击。
伍飞趁机挣脱，迎着巡逻队大叫：他们是八路，他们是八路！不知日军听不懂还是没听着，一枪就把他撂倒了。
陆志拽过郑淑贞挡在前面，挥着手喊着：我投降!我投降！！
郑淑贞被流弹打中，倒在血泊中。她望着远去的“孩子们”，伸着一只手臂，一句话没说就闻开了这个世界！
陆志被日军抓获。
陆志这一折腾，给了燕洁霖机会，他们边打边退，跳进深沟，钻入山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