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硬适中的病床上。窗边的轻纱随风飘起,床边的帘子也跟着晃了起来。床头的小桌上摆放着新鲜的花草,为纯白的房间增添了一抹灵动之色。
忽然,帘子被人拉了开来,露出一个中年女子的面容。
“你醒了?!”女子的微笑温暖和煦,令人感到十分亲切。
“我这是在哪儿?”白岚干涩的声音带着茫然。
“这里是拂晓总愈所,我是你的主治药师常雨。”
“常……雨……”白岚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
“你的魂魄碎裂十分严重,能够醒过来已是不易,损失些许记忆也是正常的。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我?”白岚做出一副仔细回想的样子,其实是想让自己迷茫的大脑清醒一下。当确认自己进入了假身份的状态方开口答道,“我叫白霜,是寅东营六小队队长。邱崎呢?他还好吗?”
“寅东营只送了你一人过来。”常雨婉转地答道。
“死了么?”白岚沉痛地闭上了双眼,想将自己的泪水憋回去,却反而使得它们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她回想起飞刃及身的前一秒,邱崎挡在了自己身前。连自己都被打成重伤濒死,那么他定然是无法生还的了。或许,正是因为他替自己挡下了一部分伤害,才使自己侥幸存活了下来。念及此处,白岚的眼泪恍若绝了堤一般倾泻而出,她紧紧咬住嘴唇,却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呜呜的哭声。
常雨看着痛哭的白岚,不由一声轻叹。身为总愈所数一数二的药师,常雨所治疗之人几乎全是重伤濒死的伤员。这些人大多是整个小队甚至是大队中仅存的生还者,因此这种失去队友的悲痛她见过太多太多。然而,这些人基本是久经风霜之辈,年纪这么小孩子的却是第一次。她没有开口安慰白岚,在她看来,哭出声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将心中的悲痛发泄干净后,白岚抬起略显沉重的胳膊,擦了擦满脸的泪痕,眸光再次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和坚毅。
正在此时,童雳开门走了进来。
“今日如何?”
“刚醒过来。”常雨转过身,笑盈盈地应道。
“醒了?”童雳眼中一亮,大步走上前来,看了看面色尚显苍白的白岚,关心道,“你感觉如何?”
“无甚大碍,多谢童老师关心。”白岚礼貌地答道。
“无碍就好。我有些事想要问你。”童雳对白岚说着,却向常雨投去征询的目光。
“她魂伤初愈,容易疲劳,可不要问得太多哦。”常雨没有阻止童雳,只是微笑着叮嘱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
“若是有何不舒服,只管潜人来找我。”常雨俯下身,向白岚嘱咐道,见其点头,这才直起身离开了房间,将门重新带上关好。
“据我所知,你的实力在营中众学员之中是佼佼者,但与赵无觞却是云泥之别。他若要杀你,理应不费吹灰之力。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得以与他周旋许久,甚至逼得他用出分魂之术,还能死里逃生?”童雳拉过一旁的竹椅,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
“当时,我与邱岐困于阵中,久不得出,被阴灵侵体,产生了幻觉,自相残杀起来。若非我的灵宠雪花突然出现,只怕不用他出手,我二人便会出现死伤。”言至此处,白岚忽然想起了生死未卜的雪花,急忙问道,“你们将我救下时,可曾见到它?”
“我们发现你二人之时的确有只幼年琼兔卧于一旁,有导师识得那是你登记在册的灵宠,便一起收了回来。此时正在愈所兽栏之中,你不必担心。”童雳解释完继续追问道,“照你说来,赵无殇本不打算亲自动手,因而你二人才得以活到那时候?”
“正是。”听到雪花没事,白岚安心了许多。
“按照赵无殇的修为,若是真想杀你们,易如反掌,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你莫怪我不相信你,此事事关重大,我若不调查清楚,怕是无法向上面交代。”
“我不知道。”这次的无辜却不是装出来的,“当时我以为凶手落入了我们预先的埋伏,赵……无殇正在全力捉拿凶手,是以坐在原地等待,并未多想。”经历此事,她对赵无殇早已满怀仇恨,无论如何也不愿再称其为“老师”了。
“你仔细想想入阵之后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把每个细节都告诉我。”
“我坐在原地等候的时候,曾试图推演破解那围困我们的阵法。后来被幻觉所困,与突然出现的邱崎斗了起来。”说到这里,白岚做出了一副冥思苦想之状。她想凭着魂伤太重记忆模糊为由将与雪花相关的地方含糊过去,因为她很不希望雪花的异能被他人知晓。之前为了查证雪花的变异血缘源于何处,白岚查阅过许多灵兽典籍。印象中并没有什么灵兽能够像雪花一样牵引吞噬阴灵的。白岚害怕他人知道此事后会将它抢走。
尽管如此,她还是必须提供出足够令童雳思考出一个合理解释的线索。考虑到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处境,她决定不再隐藏自己懂军阵这件事情。
“你懂军阵?”果然如白岚预料中一般,童雳露出了意外之色。
“我曾无意中接触过军阵演算之事,当时觉着有趣,便一直私下钻研。可惜所学不够,还是无法将那阵法破解开来。”
“你不必沮丧,须知一般孩童在你这年纪连入门都做不到,你能初窥门径已是十分难得。那阵法乃是高阶军阵之中较难的一类灵力转换阵法,众导师中有能力破解的也不过二小队商邱嵘老师一人而已。”童雳并不认为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能够达到撰写中级军阵的水平,故而从白岚的描述中直观性地认为她只是略知一二的水平。若是他知道白岚从七岁开始学习军阵之道,如今已经小有所成,不知会不会惊掉大牙。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他猜出赵无觞和元楚瑜没能及时除掉白岚的原因,并对白岚提起足够的重视。这也正是白岚希望看到的结果。
接下来童雳又问了些其他细节,见也问不出什么更有用的信息了,便离开了病房。临走前,白岚拜托童雳将雪花带回自己身边,童雳没有拒绝。不过半刻时间,长大了不少的小家伙便出现在了白岚面前。由此,白岚才得知自己已经沉睡了三个多月。
再次见到白岚的雪花,刚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跃到了白岚床上,激动得在白岚身上拼命钻蹭,令白岚心中又甜又暖。她将其揽进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见确实健康如初,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白岚沉睡于愈所中接受治疗的时候,另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出现在鸿蒙各大城镇村落。所有预备营中留存下来的学员,其家中近亲尽皆遭到了屠戮,白岚假身份所在的白家也没能幸免。澜泽殿再一次借洛漓之名向鸿蒙百姓昭示了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在有心人的宣传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形象牢牢刻印在每一个鸿蒙人民心中。那些自家孩子听从劝说归顺了澜泽殿的家庭无不庆幸;那些自家孩子死于此乱之中的家庭无不悲痛;那些坚持到最后的学员们,则反应各不相同。有人因此事对澜泽殿产生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有人则为自己的选择错误而后悔自责;更有人以组织没能保护好家人为由而心生怨怼。这个看似对拂晓现存战力毫无影响的行为,却为拂晓日后的壮大埋下了巨大的阴影。
寅城太守府的隔壁,乃是拂晓日部副帅齐嘉国的住处。此时,他正静静坐在书房之中,凝视着桌上的一叠文件,眉头紧紧缠在了一起。
“老爷还在里面?”一个柔和温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齐嘉国听出这是夫人白玥茹的声音。
“是。”门外看守的家仆毕恭毕敬地向主母回了话。
“夫人,进来吧!”听到二人的对话,齐嘉国出声道。
不过片刻,一名身着紫色华裙的贵妇出现在房中。此女容貌秀美、举止端庄,长裙外还笼着一层纯白的纱衣,令其看上去如雾中紫花般高贵淡雅。除了眼角细细的浅纹显示出她已不再年轻,其余地方却是丝毫看不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夫君,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公务虽重要,可也莫要累坏了身子啊。”白玥茹款款走进屋来,将手中托盘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端着其上的瓷盅递给了齐嘉国。
“此次受到牵连之人甚广,于我拂晓日后发展影响极大,若不能拿出个章程,教我如何向大帅和阁老交代。”齐嘉国深深一叹,接过瓷盅,喝了起来。
“夫君不必忧心,你为拂晓殚精竭虑,大帅又将你视作亲信,必不会任由阁老为难于你。况且,我相信,凭借夫君的大才大能,任何难事定然都会迎刃而解的。”
“希望如此吧!”齐嘉国突出一口浊气,看到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样,旋又开口道:“你可是想问那白霜的情况?”
见自己的想法被识破,白玥茹浅笑着点了点头。
“她此番也遭了难,险些丧命。好在被人救下,已送往总愈所治疗了。”
“如此我便安心了。”白玥茹松了口气。
“此女我着人调查了许久,身世之上并无破绽。为何你总是对她如此上心?”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兴许是因其年纪与我那侄女相近,名字上又同兄嫂有些瓜葛,是以无法释怀罢!”
“也罢!即便不是,若能让你心中有所寄托也是好事。她父母兄长尽皆死于此难之中,你若喜欢,待其通过考核,我将她要来便是。”
“这倒不必,我也只是些许在意,并无它想。夫君不必为此费心。”
“无妨,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你高兴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