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歌见到痛哭流涕的邢冉琼,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他不动声色,扶着脱力的邢冉琼进了院子。
邢冉琼任慕轻歌扶着走进屋里,在椅中坐了下来。抽泣中,接过慕轻歌递来的水杯,轻轻一啜,定了定心神。
“究竟发生了何事?”慕轻歌在对面椅中坐好,静静看着一身黑衣的邢冉琼。
“赵大叔……赵大叔他们都死了。”刚说完这一句,邢冉琼红红的眼圈又涌出一串泪花。
慕轻歌知道她口中的赵大叔应该是金溟手下的一名武者,名唤赵三阳,手使双匕,常为金溟完成各种刺杀行动。
“若是行动失败,你自当去找金伯复命,却不该在我这里哭诉才是。”慕轻歌波澜不惊地说到,心中却已明白了个大概。他早承诺过金溟,若有需要可以安排他出任务。邢冉琼年纪不大,药理灵修也不算高明,加之又是邢氏遗孤。以金溟性格,短期内应该会对其加以保护,断不会放着他慕轻歌不用而派邢冉琼前去的。
“金伯伯原是不准我去的。是我自己偷偷跟去的。”邢冉琼摇了摇头,“我偷听到此次刺杀目标乃是之前我爹娘刺杀失败的人物,便想前往替我爹娘完成使命。”
听邢冉琼所说,慕轻歌知道此次刺杀的目标正是白岚,心道护国堂的调查结束得好快,面上却毫无异样,就事论事地说到:“只怕金伯早晚也会知道。你若有重要信息带回,还是与他坦白的好,也不至辜负了那几人性命。”
“重要信息倒是没有,只是……若金伯伯知道我偷偷前往,还连累了三人逃生,一定会对我失望的,我不敢让他知道。”
慕轻歌本想告诉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但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训诫她的义务,也不适合在此时与一个身心俱疲的小姑娘为难,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轻叹着摇了摇头,道,“你的确不该自作主张。金伯身为总堂主,如何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若是不服管束,却是平添变数。”
“我本是可以帮上他们的!”虽说邢冉琼早已自责不已,但她却不愿让心上人怪罪于她,急着分辨道,“我身上带有娘亲留下的迷灵花散配方,早做了许多随身带着。当时我同赵大叔被困在阵法之中,大叔也允许我用了出来。”
“迷灵花散配方极为复杂,你如此年纪便能制作出来,倒是不易。”慕轻歌淡淡地说了句,心中并不相信凭借她现在的药理水准,能够准确制作出来。须知药散构成,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或许仅仅一两个材料搭配失准或是混合时运力不当便会令效力降低甚至制作失败。但他见邢冉琼如此,也不欲言语相激,故而很隐晦地提了出来。
邢冉琼却是没听出慕轻歌言下之意,只当他是夸自己,不禁微微自得道,“若非那女孩自袭伤口,我早将她迷晕了!”
她说的轻巧,但在慕轻歌听来却并不简单。懂得通过自袭伤口增幅疼痛来解除迷散的不光需要急智还需要大毅力,成年男子能做到这点的尚且不多,她一个年仅十二的女孩却能如此作为。这使得白岚在他心中又加深了些印象。
“既然你不欲让金伯知道,便在我这里梳洗换装后再回去吧。”慕轻歌已然明白了邢冉琼来他这里的意思,起身走了出去,“你先休息一下,我这便去坊中找你弟弟去。”
邢冉琼看着慕轻歌离去,知道他愿意回护自己,更是喜不自禁,将方才的自责和苦恼尽皆抛到了九霄云外。
……
接下来几日,白岚都在府里养伤,再未去过芳雨林。
她仔细分析了一番前后两次暗杀,总觉着不像是澜泽殿所为。凭着澜泽殿对整个辖区的控制,就算要置她于死地也应是明目张胆的,如同在渔村中一般。即便有于夜风护着,她背上的印记也是铁证如山,想要治她罪并不难。那么除了澜泽殿,究竟还有谁想要杀她呢?
我自幼生长于渔村,并未与什么大势力结过仇。莫说结仇,连接触都没有过。为何处处有人要害我杀我?莫非我的身世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想到娘亲当初抱着刚出生的自己陷入苦战,陆轩然又一路逃避追杀,一些潜藏在心底并未被她留意过的话忽然间清晰了起来。
“她背负红莲圣印,定是有红莲神所留气息散发出来,让教众得以追踪到我们。若是不丢下她,我们只怕是逃不掉的。”
“圣女莫怕,属下是不会伤害你的。”
“属下耗时五年,四处寻访,就是为了接圣女归教啊!”
圣女?!莫非是这个缘故?难道背上这印记并非因秦婆施术而来,却是本身就在我身上?她心中疑道。当初逃亡之时,胡珊说我背负红莲圣印,会有气息散发出来,故而劝爹爹丢下我。意思就是说刚出生的时候,这个印记是存在的。可是,从小到大我都没能看见过它,便是说明其因为某种缘故忽然消失了。莫非这便是那根“绳子”的由来?
她回想起自己看见秦婆手中红贝时,其中的火灵入目而来,的确让她有种“绳子”被点燃的感觉。莫非正因如此,这印记才重新显现了出来?
她仔细回忆起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将思绪停留在七岁那年。
七岁,她开始梦魇;七岁,陆轩然在她房中设置了阵法;七岁,陆轩然开始提前传授她军阵之道。范迁说“属下耗时五年”,也就是说,他们开始寻找她的时间起点也正是七岁那年。如果所料不错,应当是从那一刻起自己身上开始重新散发出那引诱炽焰教教众前来的气息,而陆轩然所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了隐藏这气息的外漏。
她忽然觉得眼前浓厚的迷雾似是有些淡薄了起来,但却还不够清晰。
倘若一切皆是因为这圣女身份而来,那么想要置我于死地的若不是澜泽殿便应是拂晓了。她进一步想到。
陆轩然曾与她大概提过当今天下的三大势力,澜泽殿、拂晓、炽焰教。但他当时所了解到的情况也是些陈年旧事,故而并没有圣宫政变和护国堂。
白岚记得陆轩然说过,拂晓与澜泽殿虽说一暗一明,但也算是亲若一家。没理由澜泽殿轻轻松松便能完成的事情,偏偏让拂晓暗中操作啊!莫非大哥一个商人竟能有让澜泽殿不敢明目张胆动我的原因?所以只得由拂晓派人前来暗杀?
她想到于夜风之前凝视着她所许下的承诺,心中一暖,以此应证了自己的想法。然而,转念间却又感到了一丝的悲哀。
倘若大哥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或许便不会像现在一样保护我了吧?说不定,这也正是爹爹抛弃我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是我?”白岚喃喃,似是自语,又似是问天。她忽然觉得一切有些荒唐可笑。从一生下来就被烙上了这个无法抗拒的命运,连做一个普通人都办不到。
若是想办法到炽焰教总坛去,是否可以解除我目前的危机呢?白岚想到了这个破局之法,却又再次否认掉。据爹爹所述,炽焰教教主于夜风,专横霸道、冷血无情。这样的人,一定喜欢把所有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派人寻我,也不过是想把我变成一个象征性的傀儡。就算我回到他们总坛,也逃脱不了被囚禁和任人摆布的命运,说不定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凄惨千倍万倍。这炽焰教更是决计不能去的!
倘若她知道于羲就是于夜风,不知会作何感想;倘若于夜风知道她心中所想,又不知会作何感想。
算了!还是暂且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白岚无力地一叹,将思绪拉了回来。至少有一点是自己必须要坚持下去的,那就是变强!只有实力变强,才能有能力与命运抗争。
她拿起手边的阵书,收拾心情,认真看了起来。
……
时间转瞬而逝,半个月很快过去,白岚也迎来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圣考。
前世的她,身为重本毕业生,奋战考场十多年,早修炼了一身扎实的应考功夫,故而文考通过的十分轻松。而凭她中阶灵修的实力也很轻易地通过了低阶场次的灵考,并接到了中阶场次的安排通知。
“明日便是中阶场了,若轩可是紧张?”晚餐时分,水无笙笑着问道。
“确是有些。”白岚没有否认,“不过有二哥悉心指导,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这话倒是受用。”水无笙微微一笑,转而正色道,“不过,据我感受,你本身实力也应有中阶偏上了,即便不是日月级也差不得许多。你只需记得,展现实力的同时更要注意自保,考试不是搏命,无需太过认真。”
“谨记二哥教诲!”白岚点头应允,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以为是平日与水无笙切磋而留下的印象,使得他如此说,却不知是因水无笙不愿再看到于夜风因心疼而展露出的愤怒。
次日一早,白岚没有如往常一般习武,却是将所有时间用在了冥想之上。虽然仅仅是个测试自身实力的考试,但她仍准备用自己的最佳状态来了应对。
于子蓝受水无笙情绪影响,特地为白岚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预祝她取得好成绩,让白岚不由感动了一番。即使自己前世的养母也从来没这样做过。
“我在对面的茶楼等你。”考场门口,陪同前来的水无笙向易容改面的白岚说到。自从林中出事以后,白岚出门大多有水无笙相陪。
“嗯。”白岚点了点头,“我的场次靠后,想必会等得久一些。二哥若是无聊,不如四处走走看看。”
“你不必担心我。”水无笙宠溺地笑了笑,叮嘱道:“记得昨晚与你说的话。”
“记着呢!”白岚应了声,转身走进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