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了旗爷的婚礼,你才知道什么叫做旗爷的婚礼。
长安城里的王孙贵族,江湖好汉,接到旗爷的请帖之后,哪个不是高高兴兴的捧着银子、揣着银票、拿着古董心甘情愿的送到旗爷的手里去。因为他们知道:钱财可以再赚,但是旗爷的人情却不好挣。挣了旗爷的人情,那便是有了一张护身符,在这表面光鲜,内里肮脏的长安城里,谁都得让着你点。
别人热热闹闹的,叶红只觉得落寞。这夜晚是落寞的、月亮是落寞的、长街是落寞的,就连他也是落寞的。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远去这落寞的寂寞的长街。
他突然好想喝酒,于是他开始喝酒。
喝烈酒,喝劣酒。
喝得吐了,那就吐。吐完再喝。
街上早已没了行人,灯光寥落。
唯有这家破烂的小店愿留他一个喝酒的地处。
这时黑寂的夜里,长街的尽头走来一个人,锦衣华服,腰间挂着把金色的宝剑。
他还是个少年。少年英俊,少年多美,少年正青春,他是一朵还未开完的花,让人感叹年少真好,他有多么欢快的人生。
然而他却坐在叶红的旁边。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喝起了酒。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来这寂寞的长街?来陪这寂寞的人?
叶红大醉。他也大醉。
叶红当然已看到了,这少年想不惹人注意都难,何况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只是叶红忽然觉得自己的青春已如河里的沙,一去不返了(虽然他还很年轻)。
——岁月的惊心,不变的伤心。
夜里响起了笛声,笛声悠扬。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笛声宛如仙乐。远处亦有歌语。“天涯路,未归人,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
叶红终于开口道:“你是谁?”
“等你的人……或者是你等的人。”“你在等我。”“是。”“我等的是谁?”“是我。”叶红冷笑道:“你又是谁?”“我就是三公子。”“三公子又是谁?”“三公子就是三公子。”
他笑得很优雅,“三公子就是断魂之人。”
“你也是为了女人而断魂?”叶红问。
“不是。”三公子说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我只是来陪你喝酒的。”
叶红道:“为什么陪我喝酒。”
三公子道:“因为喜欢。”
叶红道:“为什么喜欢?”
三公子道:“喜欢就是喜欢。”这真是一个好解释。三公子又问道:“你又为什么喝酒呢。”
叶红道:“因为想喝。”
三公子道:“为什么想喝?”
“想喝就是想喝。”
三公子笑了,他不再说话,叶红也不再答问。他们两个只是来喝酒的。这里的酒也好像都是给他们喝的——那白日不曾卖出去的粗糙的劣酒,却被这两个人喝了精光。
笛声未落,歌声又起。
“古人不见今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月光照何处?
人生是别离。”
这歌声唱得好生伤感,令人感慨,快快乐乐的三公子也变得伤愁。三公子是不是真的醉了?他即已坐下,又喝了酒,想来是醉了吧。虽然没有人去理会,没有人想听,只有看着金杯前的人儿,醉得如风一样飘摇,那才是真正实在。醉过一回,也不枉活过一生。三公子站了起来,迷迷糊糊唱到:“人生是别离……是别离……”
——别离是为了下一场欢聚。
——欢聚过后又是别离。
别离痛苦,却也重在别离。三公子突然说道:“我走了。”叶红问道:“为何要走?”他竟有些不舍起来。不舍这人?还是害怕他走后,又只剩自己一人?也许两者都有。三公子道:“到该走的时候。”叶红道:“现在还很早。”三公子道:“对于你来说很早,对于我来说却不早了。”
三公子真的走了,走在月光微凉的石板路上。他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叶红只觉今年的秋,今年的月,都好冷。
跟了旗爷,叶红觉得自己比以前有名多了。旗爷当着“八落”“七星”说:“从今以后,叶红就是你们的兄弟,就是我旗爷的第八颗星,谁对他不敬,就是对我的不敬,谁要是找他的麻烦,我就找你的麻烦。”叶红现在成了唯一一个不姓“杨”的星,甚至走路都感觉精神了不少。
这日,旗爷给了叶红第一个任务——杀人。杀“何其不正”的何其正。“你要对付的是‘瑰丽门’的一流好手,他有一个特点,身子高大,身法却快如闪电,他使用的是一把重达五十斤的虎头大刀,记住千万别让他生气,他一旦生气连他自己都会杀的。”旗爷又很不放心的道:“切记切记,不要惹他生气。”
旗爷下命令的时候这样严厉的提醒,然后他让杨硕陪着叶红一起去,“硕儿深知此间的危险,让他和你一起去,我才放心些。”
——看来,旗爷对叶红仍“不太放心”。
叶红用了十七天杀了“何其不正”的何其正。
杨硕就像旗爷一样,一路上不停的提醒叶红,“千万千万,不要惹他生气……”叶红打断道:“为什么?”他早就想问一问了。杨硕答:“因为,他天生就有一种怪病,只要一生气,力气就要比平时大三倍,速度快两倍,到那时就算旗爷亲自动手也难拿下他。”
叶红好像记住了,杨硕看起来也放心不少。杨硕好不容易才跟上了何其正的梢,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落单,好不容易才在一处给砍伐过的断柯残林下手,“八落”中的八人包围了何其正,激战之际,叶红却只观战,不动手。
他不仅不动,还说了一些气人的话。
“你就是何其正?”叶红做出讥讽的味道来,“看来他们说的不错,你既不像人,又不像熊,更不像狗。何其不正也?”
“该死!”杨硕似是怒极,埋怨叶红的自大之际,何其正已快似闪电,攻上叶红。
叶红不动。
他就像一根钉子钉在地上。
大刀已砍向叶红的头颅。
杨硕闭眼。
睁眼。
何其正就倒在了地上。
回去之后,旗爷直接将“八落”的统领权交给叶红。然后交给他第二项任务——杀朱春秋的“左手”虞世姬。
“你要对付的这个人可是个绝顶高手。没有人知道他的相貌,因为他是‘百变书生’的传人,些许他自己就是‘百变书生’也说不一定。他是天下最可怕的杀手,因为他可能是你的枕边人、你的老师、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他的武功虽不如‘右手’敖青,但刺杀人的本事却无人能及。”这次旗爷说话就要温柔许多了。
“你是如何杀了何其正的?”旗爷歪着脑袋问:“杨硕根本就没有看到。”
叶红背负着剑,走向门外说道:“我只知道,那是非此不可的一剑。”
叶红杀了虞世姬,用了三十三天。回来时他已精疲力竭,连吃饭都吞不下。杨硕向旗爷禀报的时候,声音是充满了佩服之情的,“叶红一共刺杀了十九次,每一次不是杀错了人,就是杀不了。于是他便不去找虞世姬了。”旗爷问道:“那他又是怎样杀了虞世姬?”“他等虞世姬来杀他,他让虞世姬刺中自己的胸口的时候,就已将剑刺进了虞世姬的咽喉。”
旗爷大笑。他为叶红设宴、递酒、观舞、赠帛,锦衣玉食三十三天,先升了叶红为十二路坛主,还在叶红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话。“年如花虽嫁给了我,但她仍坚持要住在‘晚香楼’。”旗爷似睡着了,迷迷糊糊道:“她怪寂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