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峰六人终于熬过了在大岩洞铁笼中的第一个夜晚。
天刚蒙蒙亮,经卢玉峰几次施银针过穴,李素婉脸色已转红润,忙探手切脉,只觉她脉象虽显柔弱,但节律自然有神,病情显然已经大有起色,忙兴奋地告知众人!
众人听了正在惊喜,却突然听到对面铁笼里响起一阵剧烈的骚动声!紧接着是争抢食物的尖叫和怒骂声!
只见那麻脸乞婆将两大筐野桃倾倒在两个铁笼边,抢到野桃的契丹囚犯,都在在狼吞虎咽地啃食,没抢到野桃的还在满地厮打!
麻脸乞婆嘎嘎嘎嘎阴笑许久,道:“好好享用你们在阳世的最后一餐!等你们到了阴间,过了奈何桥,喝了迷魂汤,千万别再投胎做契丹狗!”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穿透力极强,面目狰狞可怖,活脱脱是个阴司的阎王,正念念有词地数落死人的罪行!
那群契丹囚犯闻言立即被吓得三魂出窍,有的瞠目结舌,有的跪地哭求,有的拼命咬桃,还有的边吃边哭!
少顷间,两个铁笼依次被“哐啷啷”打开,突然铁笼内囚犯一个接一个发出了畜生一般“嗷嗷”的尖叫!
只见麻脸乞婆左手提着三根十五六丈长的黑铁链,右手正用铁钩般的长指甲一个个刺穿众囚的锁骨,又一个个像穿鱼鳃般用铁链贯通,铁链磨骨的“吱嘎格楞”之声不绝于耳!
俄而,所有的囚犯被她残忍地穿成了三个大串,贯体的铁链鲜血淋漓,血腥惨状令人发指!
卢玉峰心中不忍,正要出言阻止,却见麻脸乞婆已拽着其中一长串贯了锁骨契丹囚犯走出了穹洞,迅疾地往北面的一个幽深穹洞走去,忙侧耳静听。
约过了八十息,卢玉峰听到囚犯们脚步声忽停,同时发出了一阵绝望的惊叫,紧接着铁链磨骨的“吱嘎”声大作,显然众囚犯正被麻脸乞婆从铁链上一一扯下,随着一阵的“蓬蓬”的闷声坠落之声!
须臾,洞中突然传出一种“簌簌”的巨物滑动声,继而众囚的狂奔声、喘息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种骨骼碎裂的“喀嚓”声传入卢玉峰的耳内!
卢玉峰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道:“北面穹洞里的,定然是我和韵兰的老对头,巨蟒之类的大家伙!”众人闻言皆无不变色!
恰在此时,麻脸乞婆又闪电般拽着第二串囚犯出了穹洞口,快步往正西面的穹洞走去!
这一次,众囚的脚步声约过了一百八十息方止,停身处传来野外的呼呼风声和枯枝相撞的轻响,众囚仿佛立身于洞内连接高崖的一个露台!
一阵众囚被扯下铁链的惨叫声刚过,突然远处传来一高一低的“咿啊”厉叫,这声音卢玉峰再熟悉不过,正是两只大鹰归巢的鸣叫!
俄而,几乎每隔一息便猛然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挣扎声,这声音连绵不绝!
卢玉峰听了一阵头皮发麻,干脆捂住耳朵,大皱眉头对众人道:“你们猜猜西边穹洞尽头的是什么怪物?竟是我的老对头鹰隼之类!不过更多了两只,数月前我险些在山崖上成了它们的美餐!”
卢玉峰话音刚落,却见众人突然齐刷刷转头望向铁笼外!原来那麻脸乞婆正如鬼魅般立在众人身后,不知她已悄然立了多久!她盯着卢玉峰看了半晌方才转身,众人一起汗毛倒竖!
第三串囚徒进入南面的穹洞五十息后便停步,可令卢玉峰意外的是,麻脸乞婆却没有从铁链扯下一个囚犯!
片刻的死寂之后,洞内突然爆发出一个如山崩海啸般的猿鸣!
刹那间,只听到穹洞内的四壁上骨崩肉碎之声大作,众囚徒没有发出半声惨叫,只听尸体擦地的“伏伏”声响起。
俄而,麻脸乞婆又将众囚拖向了北面的穹洞,接着又是一阵骨骼碎裂的“喀嚓”声,最后是大口吞咽“咕噜”声!
这次还没等卢玉峰说话,常少游突然墩身垂臂,扭腰送胯迈了数步,双拳打得胸部“蓬蓬”作响,继而引颈长啸一声,活脱脱一只人面长臂猿!
紧张的众人见了他滑稽至极的样子,都不禁畅快大笑起来!众人从华州逃亡至今,一直被周遭的惊险逼得满脸忧云,何曾如此开怀笑过?
萧韵兰笑道:“常三哥,不知孙灵倩姑娘见了你这副尊容,会作何感想?”
常少游道:“哼!那魔女差点伤了我大哥,不过最后还算有点良心!”
卢玉峰道:“既然没伤到我,我自然也不怪她!只是不知道那个什么圣教是正是邪,她师父为什么非要拿到‘萧家刀法’不可?”
穆玄清道:“听她是燕山以北的口音,莫非是名噪一时的狼山魔教?”
众人都是一惊,重复道:“狼山魔教?”
穆玄清道:“狼山,在定州西北二百里,山上佛舍内有一位尼姑叫孙深意,她习得一身通灵法术,法力无边,一套‘玄铁刀法’更是出神入化,人送绰号‘玄铁神尼’!孙深意死后,孙方简继承她的衣钵建立‘狼山圣教’,自建教以来百战百胜,曾大破契丹人,对官军也屡战屡胜,如今与契丹人关系甚密!”
常少游道:“原来如此,看来这‘狼山圣教’想抢夺‘萧家刀法’要诀,献给契丹主邀功请赏!”
李素婉此刻病轻醒转,听得众人议论,柔声道:“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过分苛责那位孙灵倩姑娘,毕竟她也是身不由己!”众人见病重的李素婉仍是如此非分明,心中都暗暗感佩!
郭亮道:“不知道那恶婆婆会把我们带进哪个洞中?”
郭亮的话正说中了众人的心思,他们明白,无论被带进哪个洞内,都不会比那些契丹囚犯的下场更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麻脸乞婆浑身沾满契丹囚徒的鲜血,一步一步地向众人走来,整个大岩洞已是人间的阎罗殿,卢玉峰等六人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穹洞中的空气瞬间已经凝固!
麻脸乞婆道:“两位姑娘和懂医术的刀客留下!至于其他三个,念在你们是汉人,我可以让你们选择一种死法,北洞、南洞还是西洞?”
卢玉峰忙道:“我把救李素婉的方法教给我四弟,我替换他就是!”众人包括麻脸乞婆闻言都吃了一惊。
麻脸乞婆道:“当然可以,一个大奸细换一个小奸细,这笔账我老太婆还能算得清!嘿嘿!”
郭亮眼含热泪,道:“不,大哥,我不怕死!让我去!”
卢玉峰叹一口气,道:“四弟!记住,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为我汉人的大将,要杀尽契丹狗,为你父亲报仇!”
郭亮满脸热泪,道:“大哥!不!你不是契丹细作,为什么要死?”
卢玉峰苦笑道:“四弟,现在没人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我这就为素婉施针,你好好记住穴位。”
卢玉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梅花纹饰的银针囊,囊内当然还珍藏着那把拯救他于雪崖之上的“针编钥匙”,他把银针囊轻轻放在萧韵兰手里,也拉起李素婉的手放在上面。
萧韵兰和李素婉再也难以自持,泪水涟涟而下!她们当然熟悉这把钥匙,它虽然丑陋古怪,却是曾拯救卢玉峰命运的至宝!
蕙质兰心的萧李二人早已明白了卢玉峰的用意,如今他把这“针编钥匙”交给她们,就是让她们不向命运低头,勇敢活下去!
卢玉峰开始熟练地给李素婉施银针过穴,每施一针都让郭亮仔细记牢穴位,俄而,十几处穴位尽数施针完毕,郭亮也已将穴位悉数记清。
穆玄清不经意间望了一眼那麻脸乞婆,却见她正双目发直地看着卢玉峰施针,右嘴角竟微微抽搐起来,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这冷血无情的人竟会对针灸这么感兴趣?当真不可思议!”
卢玉峰深情地望了一眼萧韵兰和李素婉,起身便要和常穆二人走出笼门,这时,麻脸乞婆却道:“你想好了,要去哪个洞?”
卢玉峰道:“如果去南洞,被那大猿伤了再喂大蛇,等于遭两次罪!而那鹰巢又太远,我们直接去北洞好了。二弟、三弟你们说呢?”穆玄清和常少游也都点头默许。
恰在此时,麻脸乞婆却突然出手了!
电光石火之间,麻脸乞婆闪电般旋身,右手一把夺去了萧韵兰的寒月刀,又将卢玉峰的鸣鸿刀从背后挑落,稳稳落在她左手之中。
转眼间双刀被夺,大出众人所料。
卢玉峰不由冷笑:“前辈一出手便可将我们几人杀掉,夺刀不是画蛇添足吗?”
麻脸乞婆却不答话,从东面笼门口拿来一把大锁,“哐啷”一声将铁笼门锁了,又扯下一节铁链,“格朗”一声将锁孔塞得严严实实,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穹洞。
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惑不解,穆玄清却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感觉她要出远门。”卢玉峰似乎也有这种预感,默然点了点头。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见那麻脸乞婆去而复来,两手中却多了两大筐野桃和几大皮袋泉水,连李素婉煎药的小陶罐、几捆苦胆草和打火石也都一股脑装来,把这些放在笼门口,她又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穹洞。
接下来的三天,事实果然证实了穆卢二人的推断,那麻脸乞婆再也没有现身,而卢玉峰也只偶尔听到三个穹洞中的**之声,始终没听到麻脸乞婆在温泉边活动的声响!
从第四天开始,众人除了议论麻脸乞婆的古怪举动,更为李素婉渐渐伤愈欣喜起来!
卢玉峰仔细地为她检视伤口,发现伤口愈合得非常理想,众人都对卢玉峰的医术啧啧赞叹。
到了第十天,李素婉已经伤口痊愈,行动自如,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虽然那麻脸乞婆留下的野桃和水已所剩无几,众人却不以为杵,对重情重义的众人而言,这些困难和李素婉痊愈带来的欣喜相比,又算什么呢?
(《斩魔奇侠传前传》是东岳凌云另一部小说《斩魔奇侠》的姊妹篇,渗透入厚重的情感,人物性格情态毕现、情节紧凑有趣,乱世中的悲怆和人性的那一抹亮色,激烈冲撞着,在等待中守望春天,我深信,等待和希望是人类最大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