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穆常三人在雪地里向西发足奔去,须臾奔出了十五六里,才缓步徐行。
卢玉峰洒然笑道:“今天真是痛快,虽未能为萧师兄报得大仇,也要多谢二位,为我们汉人出了口恶气!”
穆玄清道:“原来雪仁兄与当年威震幽云的萧老将军师出同门?!当年萧家军以‘萧家刀法’令契丹人闻风丧胆,小生刚才听耶律兴逼迫萧大哥交出刀决,莫非萧老将军故去与那刀决有关?”
卢玉峰道:“玄清兄果然睿智过人,不瞒二位,在下原名卢玉峰,萧雪仁只是化名!适才欺瞒二位,还望见谅!”
常少游洒然一笑,道:“逢此凶险乱世,隐姓埋名再自然不过,玉峰兄不必挂怀!”穆玄清也点头称是。
卢玉峰便将因机缘巧合与萧老将军结为师兄弟,及因拒交刀决与“鹰军铁骑”的那场血战述与常穆二人。
常少游道:“玉峰兄区区四人,力战契丹最精锐的‘鹰军铁骑’,快哉快哉真快哉!”
穆玄清道:“只可惜,我汉人又少了一员威震契丹的名将!无奈我所学的遁地术只是雕虫小技,不能为萧老将军报仇!”
常少游道:“玄清兄岂非连我一块羞臊了?我这逃命剑客的飞腾术更是难登大雅之堂!”
卢玉峰道:“二位已是神乎其技了,不必过谦,敢问二位师从何门何派?”
常少游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少时曾偶遇一苦行僧福广,授了我这飞腾术后,便径往南海云游去了。”
穆玄清道:“小生师尊是茅山上清派蒋元吉道长,原本是跟他修习奇门遁甲,师尊见我始终未能勘破凡尘功利,仅授我土遁术就让我下山,只怪我福薄缘浅!”
卢玉峰赞叹道:“二位真是得遇旷世奇缘!”言罢抽出身后的鸣鸿刀,道:“而我这把上古神器鸣鸿刀,还不过是件古怪的装饰而已!”
穆玄清道:“玉峰兄不必说丧气话,若小生所料不差,十年之内,我等三人必堪为当世豪杰!”
卢玉峰和常少游闻言都是豪性大发,轮流捧着穆玄清妙手拎来的一坛烈酒开怀畅饮,三人边行边饮,且醉且行,转眼没入茫茫白雪之中。
※※※※※※※※※※※※※※※※※※※※※※※※※※※※※
三人西行了二十多里,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卢玉峰道:“此地荒山野岭不见人烟,今夜不如先往那庙中暂避风雪!”他伸手指着前方半山腰的一座山神庙,常少游和穆玄清望见亦点头称善。
当三人行至山神庙内,却都不禁失望起来。但见庙内蛛网乱结,东北角塌了一个大洞,兀自簌簌地吹进雪片来,离破洞不远的垛墙上,还悬着一个黑漆漆的鸦巢,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一只老鸦在巢内喑哑哀鸣。
常少游笑道:“庙中竟有这么个好邻居,恐怕咱们这一整晚都能聆听它的天籁之音了!”
卢玉峰和穆玄清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因那老鸦声太过凄凉,令人顿生对老鸦迟暮将死的怜悯。
卢玉峰静听了一阵,突然眉头一舒,道:“来了!”
常穆二人尚不解其意,过了片刻,忽见一只小鸦从破洞外飞入,旋即绕巢而飞,与老鸦一起呀呀对鸣起来!俄而,小鸦将嘴内的一团谷物放入老鸦口内。
常少游道:“想不到玉峰兄的耳力如此惊人!”
卢玉峰轻轻摇头,道:“更惊人的是那小鸦,不避严寒反哺其母,何等仁义!如今鸦巢摇摇欲坠,我等须设法救它们一救!”
穆玄清默然不语,细细打量了山神庙内外,而后轻拈长须,悠然道:“不知道玉峰兄是想救其一时,还是想救其一世?”
卢玉峰道:“噢?玄清兄,请问救其一时当如何,救其一世又当如何?”
穆玄清道:“如要救其一时,只须让少游兄将鸦巢挪于庙顶另一角!”
常少游笑道:“只可惜我这双雪白的嫩手会沾上乌鸦粪,不过幸好有雪可以洗手,还可以考虑!哈哈!”
卢玉峰道:“但今春山神庙祭祀时,虔诚的山民却容不得它们罗唣!玄清兄就不要卖关子了,请直说如何救其一世吧!”
穆玄清道:“好!不知道二位可曾细观那庙中山神,还有庙门口的那块匾额!”
原来庙内正中立着一尊泥塑山神像,酷似秦琼,胯下一头斑斓猛虎,一手执金锏,一手托平掌托酒碗,庙门外檐下当中横一块松木朱漆匾额,上书“山神祠”三个大字。
卢玉峰何等机敏,心道:“秦琼当年奉母至孝家喻户晓,若其塑像如能掌托寒鸦巢,再将‘山神祠’改为‘义鸦祠’,以彰显寒鸦反哺之孝义,岂止救两鸦一世,恐令其世代皆受香火供奉!穆玄清思虑之深,真让我望尘莫及!”
卢玉峰道:“玄清兄,山神秦琼在‘义鸦祠’墙上题的显圣铭文,你是否都已想妥了?”
常少游一头雾水,道:“什么义鸦祠,什么显圣铭文?”
穆玄清笑道:“知我者,玉峰兄也!小生不才,确已想妥!”
常少游笑道:“好啊,你们合起伙来蒙我在鼓里,我只不去摘那乌鸦巢,看你们说也不说!”
卢玉峰笑道:“少游兄莫怪,此等义举,非你出力不可!”遂把山神庙更名为“义鸦祠”的主意告诉了常少游。
常少游笑道;“哈哈!这等妙主意也真亏你们想得出!妙极妙极真妙极!”
不大一会功夫,乌鸦巢已被置于秦琼掌中酒碗内,老小双鸦在巢内兀自“呀呀”鸣叫不已。
常少游道:“听,两只乌鸦的叫声里带着喜滋滋的调儿!正唱着小曲乐呢!”卢玉峰和穆玄清却怎么也听不出,无奈地一起干笑起来。
谈笑间,卢玉峰抽出鸣鸿刀,在常少游摘下的山神匾背面刻上遒劲有力的“义鸦祠”三字。
常少游右手提匾,一纵身上了山神庙顶,庙门口探出三尺长的厦檐,他一个“倒卷帘”,往檐底一挂,左手刚好抱住了檐下的方椽,又使一手“金蜂卧蕊”,便凌空一翻,坐于方椽之上,将那“义鸦祠”匾额端正摆好,这才飘身飞落。
此时天已大黑,庙内一角燃起明亮的篝火。
喀嚓声中,穆玄清用鸣鸿刀在庙壁上题字,一时火星四溅:“秦琼巡游经此山,义鸦反哺孝感天。尔等奉鸦如奉母,福寿绵长保平安!”
穆玄清又让常少游取下秦琼木像上的木质漆皮金锏,在那题字缝中用力摩挲一遍,直到金锏的漆皮脱落,才让常少游纵身将它归还原主。
常少游笑道:“哈哈!好一个‘义鸦祠’秦琼显圣!如今名副其实了!我等三人相逢于乱世,又如此意气相投,在这‘义鸦祠’内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卢玉峰和穆玄清都面露喜色,齐道:“正有此意!”
遍寻不见香火,三人便堆土为炉、插草为香,对天盟誓,结为异性兄弟,甘愿同生共死,当即三拜九叩,不在话下。又依年齿排序,卢玉峰最年长为老大,穆玄清次之为老二,常少游最小为老三。
是夜,“义鸦祠”内篝火通明,三人畅叙过往,一吐胸中之志,不眠不休直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