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手持黑曜石的考生才能进入超越学院参加文试。
那块石头握在樱挚手里的时候很暖和,因为叫黑曜石,所以表面都是毫无规律的深黑纹理,在樱挚好奇地打量下,焕发着黯淡的光芒。
学院配给每位考生的当然不是寻常的石头,即便它的名字很普通。黑曜石有个神奇的功能:监测,好比前世的电子摄像仪。
所有考场,是不设有监考老师的——没有人能够在黑曜石的“眼皮”底下抄袭或是舞弊。考生需要做的就是把石头放在桌面,安心答卷就可以了。
很多年前,就有人将黑曜石用来监考。因为每届报考的学生实在太多,学院又无暇抽出对等的师资,所以黑曜石的存在无疑是解决了各大院校的燃眉之急。
就在樱挚进入考场前,他听见了一段有趣的对话,惹得本来很紧张的他忍不住笑起。
身前有位素肤若脂的女孩鼓起勇气问卡尔玛,“老师,为什么要发我一个石头?又不能吃。”
听着这句话,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老者身边的卡尔玛,也被女孩的无知逗乐,答道:“这是黑曜石,用来监考的,在文试结束前,千万不要弄丢。”
女孩低下头看着手,眼睛里满是倾慕:“还有这样神奇的石头哇!可是还是不能吃哎。”
后来这名女孩在途中无意丢失了黑曜石,结果收卷前被示意离开。得知成绩后女孩哭得很伤心——文试第三,却没有任何意义。
……
钟响过十,除了院门外还有几位排在末尾的学员未能进入,院内已是一片安静,只有少年们紧张而匆匆的脚步。
樱挚踏着钟声,从桃园的侧门走进,正巧遇见了守园的教习,询问了几句关于考场的方位,大体是“我在哪里考试”的意思,教习神色如常地答复了几句。
“多谢。”樱挚揖手为礼,朝人群所向的白墙蓝屋处望了一眼,然后沿着青葱的石板路拾阶而上,迈入一间教室,随意地寻了张没人的位置,坐下——教习说,考场无编号,且考卷一样,仅需找空座位就行。
没想到学院的考试安排如此的新颖,只是不知文试的内容如何,自己会不会一题都答不上?
樱挚不免心虚,低下头,仔细地看起了桌面的试卷,开始答题。然而在阅到第一篇文字的时候,先前还端坐于桌前、满目愁情的他不禁低声喟叹:还有这样出题的?
——题目并非深奥难懂,约摸寥寥数十字,卷面写着:
“某年春,甲商人去诸城游历,自祖安购得一对宝石,价值不菲,据考证当今仅存世两枚,但其中一枚却有道轻微的裂痕。商人请了许多当地经验丰富的工匠,可他们都不敢去修补这块昂贵的宝石。问:如果甲商人请了你,你会怎么办?”
因为前世樱挚很擅长做这些考校人思想能力的测试,连高考那种大场合都经历过,所以试卷上这道题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他准备把考卷预留的空档全部填满,至于答的是否正确,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毕竟这次就是过来试试,只求批卷的教习不要给他零分便算胜利。樱挚斟酌了下措辞,非常认真地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字迹:
“我会在这时勇敢地站出来,毁掉那颗有瑕疵的宝石,并且在商人暴跳前告诉他,刚才被摧毁的宝石全世界只剩下两枚,您买来时已近天价。您一定明白量越少价值越高的道理,那么试问,剩下的这唯一一枚,现值几何?”
同样的时刻,樱挚前后的教室里,参与文试的学员也正作答此题,能有勇气报名学院文试的,大都是艾欧尼亚有了一定学识的孩子,多半有着自己的超人之处,但是他们答题的切入口却千篇一律——在修补的工艺上大做文章。
如此一来,樱挚大刀阔斧、独树一帜的作答文风已略略先胜一筹。
时间过了晌午,考生还在作题。樱挚答题速度很快,嘴巴抿得紧紧的,落笔间恰似一位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少年——转眼,便答至了最后一题。
那是一道表述题,题型类同前世的高考命题作文,但题目却仅有短短九字:描述个故事,要求生动。
樱挚揉了揉手腕,眼帘微闭,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不少樱空释给他讲的故事,远远地,能联想起自己搬着凳子在石屋前坐下听故事的情景。虽说每夜的故事都不一样,但实际上大多描述的是瓦洛兰各种族的风土人情,例如约德尔人的奇闻异事不在少数,或是某位精灵、巨魔、矮人的发家史,各种各样,任选一则出来,批卷的教习一定会赞“该考生博闻强识”。
此时在各处教室的考生,一个个的也开始做这题,有的愁眉苦脸,有的不读题目就写了,给人一种事先买过题的错觉。
至于樱挚,他还在闭着眼构思,如果不是他手中的笔头在转,旁边的考生还以为他睡着了。
他心中正不断地推敲着命题人的用意,揣摩着命题人的心理,描述一个生动的故事?既然是要求“生动”,那么爷爷讲授的故事,总体还稍显欠缺,况且也不能保证别人就不用同样的故事。
否决。
可是,没有了爷爷的故事,自己拿什么答题呢?
樱挚的思绪愈发变得活跃。
是故事。
还是一段生动的故事。
他倒是想起几篇西游记、三国演义里的故事,跃跃欲试,可是那篇幅未免太长。
否决。
在这古老而神奇的异界里,的确能让樱挚忘掉了许多以前的东西。
远处的桃园,起了一阵香风,似乎在为苦苦作答的考生们鼓劲。
忽然,樱挚笑了笑,他挺直了腰板,因为他要写一段故事:
“峨眉山中,有条白蛇经过千年修炼成了美丽女子,名叫白素贞。某年春雨时节,她和由青蛇修炼成人的侍女小青,同游西湖。天空下起了小雨。白素贞和小青在断桥上船避雨,与同船回城的年轻药店倌许仙相识。”
……
其实在昨夜樱空释与樱挚促膝长谈的时刻,爷爷便称自己有能力保送他进这所学院,先不说这句话含金量如何,但樱挚的内心是不喜的。他的前一世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只是一场招考的笔试,又不曾武枪弄剑,何需找什么关系?
所以,他就抱着一种“能被录取则录取,不能就当试一试”的心态来此应试。
今日,樱挚考完便出院了,看起来答得还算顺利,要说能拿什么等级,他自己心底也不甚清楚。对于他来说,重在参与,而且他此行的确有很多收获。
他反复检查后,便放下了笔,交卷,落落大方地穿过了桃园。
天气很冷,桃园的景色却是如春,这些桃树有一人多高,树干透着紫红色,极其光洁,柔软的枝条上,长满了唇色的、娇嫩的骨朵,像是抿嘴含笑的姑娘。
如脂,如玉,如雪。
樱挚行走其间,仿佛如临仙境,抬起头,却看见那片火烧云下站着一位槎着双手,脸冻得红扑扑的少女。
少女呵着气,目光与樱挚正好相触,也不等他走进,便靠了过去。
“答完了?”
“嗯,你怎么在这里等,多冷,快跟我喝碗姜汤去。”
“不要!我讨厌喝那个,你知道的。考得怎样?”
“还行吧。”
“还行是怎样?”
“满分咯。”
“吹牛吧你。”
……
片刻之后,桃园再次安静下来。
桃园的北面有一角偏僻的阁楼,里面坐着很多有学问的人。午时的考卷汇总后,全部送到这里批阅。
便在这时,门口站着一位姿态放得很高的中年,他轻咳两声,身后那些微微躬身的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进,送来了一批收拢好的答卷。
中年人淡漠地走来,询问这是第几批试卷。侍女们畏怯地分开,低声谦卑道:“先生,是最后一批了。”
“喔,最后一批。”中年人停下脚步,望向阅卷室内的那株嫣红的盆景,盆中的花枝在他的注目下微微震响。
盆景的主人是位女教习,她离开了座位,泡上一杯艾山茶,只是语气略显心疼:“只是一场文试,哪需要禹校您亲自劳行。”
这名被叫禹校的中年人正是这所学院的巨头之一,他摊开手,神态依旧冷漠:“自古文武不分,且放在第一场,怎能轻视?”
女教习心中微凛,心想禹校这句问话必有深意,低下头思考了阵,便开始专心阅卷。
中年人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杯热茶,一口口饮尽,问:“今年入院考试的学员中,文试可有出现一级甲等?”
他的声音并不大,用的也只是试探性的语气,众教习都能够听到,但甲等又岂是那么容易获得,并且还是一级甲等。沉默的片刻,就有不少人遗憾地摇头。
便在这个时候,赞叹的声音,陡然从阁内传来:“妙啊!绝妙啊!”
称赞的人名叫徐超,是位白发苍苍的老教习。所有人被这声音吓了一惊,转向望去,却见徐老的口中正含着半根烟枪,手里拿着只判笔,念出一个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