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这算是诈尸,还是闹鬼?
想到那已经回宫的大队人马,却是心急如焚,赶紧上了车去,叫吴雷马不停蹄赶路,一刻也不能耽搁,生怕那回宫人马之中再出什么怪事。
马车不曾停歇,一路飞奔,直到晌午时分,才临近重华门。
尚未进入,却听得沉重的钟声自皇宫深处传来,无数的悲呼与哀泣之声响起,那沉痛的调子,远远传出宫城,到得楚京城中各个角落。
“出了什么事?”见得吴雷脸色霎时惨白,凌宇洛不禁问道。
吴雷拳头攥紧,低沉说道:“皇上……驾崩……”
什么?齐越的父皇过世了?
马车骤然停住,几名侍卫刚一下地,便是跪地不起,长声悲戚。
凌宇洛与吴雷心思沉重,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又听见吼声四起,震天动地,似有千军万马冲入宫城之中,兵戎相见,混战一片,所有的声音,都出自同一个方向,那就是皇帝寝宫,晋阳宫。
怎么回事?齐诚不是如愿做上太子监国了吗?那郑仁嘉为何还要策动军队,逼宫造反!
吴雷听得神色大变,扯住正要飞奔而起的人儿,急声道:“凌……殿下早有嘱咐,一旦出事,速速去凝夕宫避祸!”
凌宇洛一掌将他挥开,叫道:“我现在已经好了,不需要避什么祸!”说着,已经撇开吴雷,奔出一丈之外。
“殿下的母妃,林妃娘娘,尚在凝夕宫,宫内阵门已撤——”吴雷急声大叫,将那已经奔远的人影生生逼得站住,一咬牙,转头朝凝夕宫奔去。
齐越的母亲!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情!
又是一路提气狂奔,将那吴雷远远抛在后面,到得凝夕宫门口,听得里面并无打斗之声,只隐隐有些哭声传来,这才稍微放心,大步进去。
进得寝室房门,尚未站定,看清里面的场景,却又大吃一惊。
只见一名黑衣蒙面之人已制住林妃,环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刀背就在林妃眼前比来划去,林妃双目紧闭,面色如雪,却是忍住一声不吭。
发出哭声之人,却是伏在地上,磕头不止的几名女子,口中一个劲哭喊道:“求求大爷,求求你,放了娘娘,放了娘娘吧!”
那人冷笑一声道:“她是齐越母妃,我放了她,怎么向主子交差?”目光过来,忽然看到门口站立不动的凌宇洛,厉声叫道:“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凌宇洛心思转动,想到自己此时若是贸然抢上前去,只怕对方恼怒之下,伤到林妃,如此娇贵柔弱的女子,哪怕只有一道小小伤口,齐越都是要心疼死,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行事!
“呵呵,我是个小太监啊,外面都闹翻天了,到处都在抢夺金银珠宝,我过来躲一躲,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拿,你杀你的,不用管我,这个年头,敛财要紧,性命要紧……”凌宇洛装模作样,假意在门边一阵寻找,慢慢朝他靠近。
那人见进来之人一脸黄黑,只一双大眼滴溜溜不住转动,灵巧异常,正是心中称奇,那握刀之手不禁松了一下。
凌宇洛见时机正好,刚要出手,哪知地上一名黄裳女子一声低叫,似乎是叫了一声放开娘娘,也是朝那人扑了上去。
这一变故,使得脑中有半秒的停滞,黄衣闪动的刹那,不敢迟疑,一个箭步过去,掌风顿起。
不过瞬间功夫,几条人影同时分开,钢刀落地,黑衣人与凌宇洛缠斗在一起,林妃却是扶住那腹部中刀的女子,颤声喊道:“伊莲,你有没有事?”
伊莲,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这年仲夏,祭天大典完成的当日,金耀惠阳帝齐天佑在寝宫忽发重疾,与世长辞。
丧钟响起的同时,一名老太监突然现身,手持传位诏书,以天子玉玺为证,当众宣读圣上遗旨,由太子齐愈继任皇位,二皇子齐越予以辅佐,一帝一王共同执政,时限为四年,四年之后,天下太平,国富民强,辅政王方可卸任归藩。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皇后郑氏率先发难,怀疑此诏书是他人伪造,与大典之上设立太子监国的旨意不符,兵部尚书郑仁嘉更是暗中调拨军队,兵临城下,大队叛军闯入晋阳宫中,与宫中御林军及太子亲兵御神卫对峙,血溅当场,死伤无数,混战之中,叛军将领王崇临阵反戈,归降新皇,皇后郑氏与其子齐诚削去头衔,锒铛入狱,郑仁嘉伏法,郑氏党羽全军覆没。
天牢之中,郑氏心灰意冷,经过层层审问,对齐天佑死因终于如实招供,原来,早在两年前册立太子之时,郑氏便是买通宫中御医,在齐天佑常年服用的一味补药之中,加入南疆特有的一种幻药,此药药性甚微,不易看出,如若长期服用,服药之人不仅心智渐渐受控,身体也是大受损害。
齐天佑虽然年老体衰,但毕竟是一代帝王,思想意识十分强烈自我,服下幻药两年来,竟是极难受控,在最后的关键时期,郑氏为了其子齐诚能顺利登上高位,不得已听从郑仁嘉的指令加大用药剂量,这才发生齐天佑起床之时忽然昏厥的情况,眼看祭天大典来临,为防止生变,郑仁嘉更是从南疆找来吹笛异人,潜伏在高台之下,近距离以笛声强行控制台上之人,改变其心思意念,使之说出与本身意识相悖的言辞来。
至此,凌宇洛也终于明白,那晚自己让齐越送去的雪露丸确实起了效果,令得齐天佑有短暂的清醒,回光返照,在房中秘密立下传位诏书,而齐越坐上辅政王的位置,参政议政,大权在握,只怕也是与那次探视息息相关。
事后问过齐越,他却是满目萧然,遥想一阵,方才叹息一声,说道:“枉我处处避让,父皇最终还是不愿放过我……”
新皇登基,奖励功臣,大赦天下,朝中一片和谐兴盛景象。
昔日在星月宫身受重伤的御神卫副总管凌五,念其不畏强权,与郑氏一族极力抗争,经新皇恩准,重归御神卫,官复原职。
齐愈再三催促,齐越却以其伤势未愈为由,迟迟不肯答应,只说是另有安排,不必操心,如今一帝一王共掌天下,这辅政王的权力不小,说话颇具分量,齐愈一向对他依仗甚多,听得此言,却也无可奈何。
凌宇洛倒也落得轻松,每日扮个小太监,跟在齐越身边,寸步不离。
齐天佑出殡之日,宫中请来得道高僧,举行了一场盛大法事。
晋阳宫内殿外,檀香柔和,梵唱阵阵,凌宇洛在角落里听了一阵,忽然觉得心烦意乱,暗叹自己离佛太远,没有慧根,寻个空隙溜了出来,在殿外四处转悠。
一路走走停停,胸中烦闷丝毫未减,不觉有些惊诧,虽然已经远离大殿,却仍是觉得那梵唱之声就在耳边,挥之不去,待几声强音过来,更是气血翻腾,几欲作呕。
扶住一处宫柱,稳住身形,额上却是冷汗涔涔,心道,这样的状况,竟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事情,莫非是牛头马面索命而来的前兆,这个身子,竟然是个短命鬼吗?
茫然间,忽然听得有人轻轻咦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阵诵经之声响起,声音极低,也极是平和,仿佛迷途中的一盏明灯,听过之后,身上症状渐渐减轻,令得她不由自主循声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停下,身形顿住,凌宇洛方才回神过来,自己此时却是站在晋阳宫偏殿的一处房门外,双手按在门上,做着推门的手势,一动不动。
这门内之人,就是方才诵经相助,指点迷津之人吗?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一见?”
门中忽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把正在沉思的她吓了一跳。
“这就来了!”心一横,便是推门进去。
屋内没有掌灯,一片昏黑,凌宇洛运起内力,定睛细看,依稀见得对面盘腿端坐着一名浅色长袍的僧人,长眉入鬓,须发斑白,双目闭上,双手合什。
老僧并不睁眼,问道:“老衲法名无相,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凌宇洛不敢怠慢,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凌宇洛,敢问无相大师召在下来此,有何贵干?”
“凌——宇——洛?”无相大师一字一顿念道,却是摇头,“这非施主在此世的本名,乃是天外带来。”
凌宇洛闻言一惊,这老和尚好生厉害,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来历,哦,不对,他此时尚是闭着眼睛,却能一语道破天机!
强自镇定一下,道:“大师何出此言?”
无相大师淡淡说道:“施主魂灵肉身本非一体,所以才会在那大殿之中感觉不适,只因殿中所唱皆为招魂送归之曲,为施主的大忌。”
凌宇洛听得呆住,沉默半晌,方才如实说道:“大师慧眼,在下实在佩服,在下在此世的本名为程绮心,只因用不习惯,仍旧沿用前世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