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往事如风,光阴入梦,多少过往或灰飞烟灭或化蛹成蝶,昨天的你已经不复存在,那么今天的你,又何必去在乎从前呢?
夏之逃逸
恍然还在梦中,夏已经循着春的脚步悄悄地来临,在你浑然不觉中,渐入“骨髓”了。然而,窗外却没有了往昔蝉的嘶叫,也听不到一丝清脆的蛙鸣。更多的时候,是晨起,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大片大片阳光的明媚,以及轻轻咬着耳际的鸟儿的低啼。每当此时,我总禁不住要问自己:“这还是夏天吗?”
是呀,这还是夏天吗?
这个问题常常会引起我无助的讪笑,以及沉默中的久久无语。
的确,这已不是我记忆中的夏天了。时令还是那个时令,可日子的味道全变了。我记忆中的夏,远没有现在这么寂寞,也远没有现在这么空洞。它是天然野趣的,有丰满的内涵和薄如蝉翼的外衣,只需你轻轻抖动一下手指,便可以随它一同振翅高飞自由翱翔。
记忆中,那时的乡下远没有现在的繁华,没有坚硬的水泥路面,没有如织的车水马龙,也没有来不及躲避的嘈杂与喧哗,可是,夏,的确是孩子们的乐园。清晨,孩子们会用蜘蛛网做成的粘网来捉趴在树腰上的知了。匆匆吃过早饭,避开大人的耳目,呼朋唤友,集结几个伙伴带上渔具,撸起裤管,开始下河摸鱼捉虾。而午后,夏火正值炽烈时,村外的那条小河早已被孩子们扑腾得水花四溅了,欢歌笑语从水面飘向四方。至于夜晚,也是不寂寞的,循河而走,一路听蛙的鸣奏,眼睛不时会被眼前闪烁着的光点点亮,那是从草丛中飞出的萤火虫。东跑西窜,浅声低语,回来时,小伙伴的手已经变成了汽车的尾灯,闪烁不定——原来那手掌心里藏有几只萤火虫呢。再后来,天晚了,可大人们还在树下乘凉,还没有回家休息的意思,孩子们就从家里拿出手电筒,四处去寻找悄悄爬上树的蝉蛹……夏,在孩子们眼中,永远是充满乐趣的。
可现在,那些往事永远成了尘封的记忆。夏早已改变了模样。乡村的河流多半枯竭了,也听不到连绵的蝉鸣和蛙叫,就连鱼虾也没有了踪迹。晚上,大家都躲在家里吹着电扇,看着电视,聊着闲话,谁还会黑灯瞎火出去转悠呢?
白日里,走在干净漂亮的水泥路上,阳光依旧耀眼刺目,脊背也会被炙烤得热辣辣冒出油来,只有此时,才会让人幡然醒悟——我是穿行在炎炎夏日里。
我记忆中的夏竟然逃逸了,正如美国诗人狄更生在诗歌《夏之逃逸》中所写的那样:“不知不觉地/有如忧伤/夏日竟然消逝了/如此地难以觉察/简直/不像是有意潜逃。”
再回乡下,关于夏的欢乐记忆已经结了厚厚的疮痂,不敢去碰也不愿去揭,怕再打开那无边的乐趣会引来无边的惆怅。如今,耳旁,我所听到的是机动车从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轰鸣声;抬头望去,看到的是孩子们躲在自家的屋檐下,四处张望着,看路上人来车往,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淡淡的寂寞与哀伤。
望着孩子惆怅的身影我暗自神伤。夏,究竟是什么时候逃逸的呢?
像一粒糖果掉进了大海里,掬水而品,咂摸着嘴巴半天,你却再也品不出那糖果固有的甜味来。又如一滴露水落入干涸的泥土里,隐隐可见它匆匆掠过的痕迹,你却无法触摸到它原来固有的真实有形的身躯。
向着故乡的方向默哀
清明,是怀念故人的日子。那些故去亲人的容颜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被时光一下子擦亮,变得异常鲜活和动人起来。
我是在早晨,归故乡的路上,遇到那些行色匆匆的祭奠者的。我看见他们躬身前行的身影背后,或背或挎着鼓鼓囊囊装满金色或银色冥币的背包。他们和我一样,此刻,都停不下匆匆前行的脚步,而平静淡漠的脸上,无一例外,都轻抹着旧时光的丝丝凉意。
那天,天空是阴霾的,早晨的风是冰凉的,仿佛整个世界都为这一天而变得忧伤起来。天空并没有下雨,可我却真切地触摸到了整个世界的愁绪。
当摩托车穿行在乡间的土路上时,我看见行进在路途中的祭奠者,成了这田野里最美丽的风景。三三两两或孤身一人,立在田间,轻声低语,作揖叩拜,然后埋身点火,顷刻间,一团团袅袅娜娜的青烟,从油绿的田间慢慢向上升腾,那思念便随着明灭不定的烟火远去,渐行渐远……清明那天,我归去得很晚,离开家乡的时候,穿行在沉沉的暮霭里,回望沉溺在哀愁里的故乡,还能依稀可见那些站在田间不曾离去的身影和不灭的火光。
带着哀伤,我想,他们一定是晚来的祭奠者吧?或者,一定是某些不便告人的原因,让他们耽搁了行程?
我看见他们带着深深愧意,躬身向坟头鞠躬、叩首,然后面带忧伤地挺直腰身,转身,飞快地走出田野,弯腰,钻进停留在路边的轿车,带着滚滚烟尘,匆匆离去。那一刻,望着他们匆匆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腾起来的却不是鄙视,而是崇敬。
那些晚来的祭奠者让我忽然就想起了千里之外生活在异乡的叔叔。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又在忙碌什么呢?是点燃一支烟,让相思弥散在烟雾中,还是喝一口老酒,让乡愁化在清香的酒水里?不是,全不是。我想到许多年前,叔叔回乡时说的话语:带着无奈与忧伤,站在城市的街头点燃一把纸钱,让那深深的怀念,在火光中升腾又熄灭——这就是身在异乡不能归去的他,在清明唯一可做的。
那天晚上,很晚,我又打开电脑,看网上关于清明节铺天盖地的咨询。然后,和一位远方的大城市的网友聊天,又谈起了清明节里的那些异乡人。朋友说,那些在城市街道边烧冥币的做法,现在在大城市早已明令禁止了。于是,我惊讶又焦急地问,那么那些无法回乡的异乡人又该怎么祭奠亲人呢?朋友忽然讪笑,这还不简单,上网呗!在沉思良久后,我才又追问,如果不会或不能上网呢?那也简单,就站在城市的马路边,向着故乡的方向默哀吧——许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和网友的交谈结束后,我心里别是一番滋味。我清楚地知道,学历不高,已经退休的叔叔,是断然不会上网的。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唯一可以选择的,或许,就是在这一天的某个时刻,站在北京的街头,向着千里之外的故乡的方向,静静孤独地伫立于飕飕冷风之中,许久,无语,默默在心里祈祷,让吹向故乡的风,把他那满腔浓浓的乡思,悄悄地捎回故里,带给无法相见的亲人吧!
这清明中的异乡人,让人忧伤,又惆怅。
往事如风,光阴入梦
年岁渐长,心事渐多,常常会在夜里无端忆起一些往事。
可是,偏偏却又害怕忆起。特别是那些太过美好的部分,几乎是要在记忆中刻意抹去。
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是因为生怕那一念一想,会让自己幽怨断肠、悲伤萦怀。
记得小时候住在外婆家。不大的农家小院,桐荫如盖,一院花香。有一次,父亲下班过来看我和弟弟,借着他进屋和大人说话的间隙,我偷偷跑到院子里玩他骑的自行车。玩着玩着,车子突然倒了,我的额头砸出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那天外婆第一个一脸惊恐地跑出来,大呼小叫地抱着我去找白布给我包扎。她脸上浮起的疼惜,我至今还历历在目。
还记得外婆家外的那条青石街,只要卖冰棍的吆喝声响起,我就会跑出去讨要。每次都是欢喜而出,满载而归。其实跑出去的时候外婆就已经紧跟其后了,像是早已形成的默契,我拿东西,她付账。看我喜滋滋吃冰棍的样子,她总是乐得合不拢嘴。可是,如今,那些爱我的老人都已作古,他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了记忆中,一颦一笑,想起来都会生出几分心痛。
小学二年级,母亲曾经到村小学代过一段时间的课。每次在校园里见到她,我都要低头避开,生怕被她发现我的调皮而遭致训斥。可母亲总是笑笑,不语,有时也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步履匆匆地走开。她走过的样子很美,黑发如瀑,身影袅娜,我回头望去,她只留一面美丽渐远的背影给我。回到家后,母亲又亲自辅导我和弟弟的作业,温言柔语,不厌其烦。那样美好的日子现在再也寻不到了,老了的母亲容颜不再,甚至连脑子也混沌一片,老花了的双眼再也看不得书本了,怎么会去辅导孙儿孙女的功课呢?
少年时候的玩伴总是一大群,一同相邀下河捉鱼,一同商量爬树捣鸟窝子,也曾深夜密谋去偷邻村地里的西瓜。如风的少年,如歌的青春,都已成了云烟。
现在大家都成家立业,肩上担起沉重的生活担子,相聚甚少,交流甚少,偶尔相见,笑笑,走开,生活没有了交集,那些美好的记忆也渐渐忘却了。后来,听说其中几个要好的朋友,有的遭遇了车祸,有的离了婚,有的入了狱。那些少年无知的天真快乐便更加让人缅怀了。
中学时候暗恋过一个女生。我曾经借她一本《庞中华钢笔字帖》,日夜临摹,期待得到她的赞许;也曾经和其他男孩一样,写不署名的情书给她,怀揣一些小惊喜认真地等待她的回复。可终究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感情也随着毕业而匆匆了结。成年后,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为人妻为人母了,我当初的那份心动也不复存在。仿佛当年自己是和自己的青春进行一场暗战,那种惨败与失落总是不言而喻。
再后来,也曾豪情满怀轰轰烈烈地去谈一场恋爱,也曾爱得心潮澎湃,魂绕梦牵。只是当不欢而散后,所有关于青春的故事都画上句点,只留无限唏嘘与慨叹。
再后来,就刻意忘掉过往,只留现在与未来。
近日看朋友推荐的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看着看着就思绪万千、情不自禁。已经多年不曾这样激动了,这次忽然又想起过往,所有的疼惜与无奈一股脑儿都冲进脑海。原来,自己也曾有过热血浪漫,也曾有过豪情满怀,也曾欢喜,也曾悲伤,也曾无奈。
在喜过悲过之后,一下释怀了。那些年,往事如风,光阴入梦,多少过往或灰飞烟灭或化蛹成蝶,昨天的你已经不复存在,那么今天的你,又何必去在乎从前呢?
沉默的村庄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在我毫无觉察的时候飘进生活,可我的心却还停留在去年的那场寒冬之中。仿佛一整个冬天的冰雪还覆在心头,一整个冬天的寒风,还呼呼地在吹。
记得那是个寒风呼啸、大雪纷纷的夜晚,我跟故乡的父亲通电话,我问他冷吗,父亲笑呵呵地回说:“不冷,晚上盖着三床棉被呢。”
“母亲呢?”我问。
“她也不冷,天天守着火炉呢。”他说。
父亲企图用哈哈的笑语把我冰冷的心情搅热,可那些看似欢快热闹的氛围,还是把我的心弄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