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顿了顿,过来拉着吴氏的手,挽着她一路往回走,慢慢的道,“咱们阻止不了也管不了爹去做什么,随他们自个儿筹谋也就是了……但是咱们要做的事儿始终是一致的啊,姐姐你难道忘了,是窦雅采那个贱人害你如此的么?这个仇怎能不报?”
一提起此事吴氏便愤恨不已,可也不代表她现在愤怒的没有理智了,细长眸中敛着一丝冷光,沉沉的看着金氏:“金妹妹,你现在得到了一切,为什么要来与我说这些?你不会想让我再度对窦雅采出手,你好渔翁得利?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金氏冷笑,幽凉夜色里,这冷笑带着阴谋的味道:“我的心不瞒姐姐,要是不把这小贱人赶出府我怎么能安心呢?即便圣旨册封我为王妃,可王爷对咱们姐妹不甚热络,却三番四次的对那小贱人好,还救她性命,不就是因为她有姿色有儿子吗?何况有那小贱人的儿子在,将来我若有了身孕,根本没法子称为世子,即便夏侯沅名义上是我的继子,可到底不是亲生的!”
金氏提起怀孕生子这件事,吴氏眉宇之间暗沉无光,细长眸中却俱是恨意:“王爷如今待我冷淡,都是因为上次没把那个小贱人弄死,如今倒是让她翻了身得了意!金妹妹你说得对,有她在,我根本不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不要一辈子这样过!我与妹妹的目标是一致的,我要除掉那个小贱人,而妹妹要除掉夏侯沅,只是,上次已经打草惊蛇,再想要下手也不容易,而且我瞧得出,王爷是很看重夏侯沅的,妹妹,你觉得这次要如何做呢?”
金氏见说动吴氏,沉沉一笑,温婉脸上都是冷意:“王爷看重夏侯沅,对他下手不易,但是窦雅采就不同了,咱们先解决了她,剩下个四岁稚子,还能如何,到时候不就任由咱们摆布了吗?”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只是……恐怕一时之间也很难想到什么法子……”
吴氏微微眯眼,沉吟半晌之后点点头,带着疑问看向金氏:“莫不是妹妹有法子了?”
“皇上下旨让那小贱人给太子看病,姐姐你想啊,这可不正是给咱们除掉她的天赐良机么?”
金氏阴沉一笑,附耳过去,在吴氏耳边慢慢说着她的计策……
窦雅采接了圣旨,第二日巳时便进宫去给太子看病。
东宫虽比不得金銮殿,但一应陈设皆华贵非常,窦雅采跟着小太监穿过正殿,往寝殿走去,心里想着的却是这太子的生平,有些事儿透着蹊跷,有些事儿却已了然于心。
太子上官泰二十有三,十三岁就被封为太子,十八岁本该大婚,却一病不起,从此病弱,在东宫里将养这几年都不见好,最近病势沉重昏迷不醒,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大概为了这个,上官桀和太后才会让她来给太子医病。
昨夜将吴佑添恶整了一番,现在窦雅采却知他是个聪明人,这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他极得上官桀信任,又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瑞王,自己的小女儿嫁给太子,若非太子大病,吴氏的亲妹妹如今就贵为太子妃了,这般筹谋,可说是最稳妥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子的病一日好不了,就一日不能成亲,吴佑添为了自己女儿顺利入主东宫,自然要来给夏侯懿窦雅采请罪的。
只是上官泰即便好了,那吴氏之妹也只能先做几年太子侧妃,之后再封为太子妃。
“窦侧妃?可以诊症了。”
窦雅采心里正想着事儿,那小太监轻声唤了她,她懵然回神,凝了月眉点点头,趁着小太监挑起床帏的空当,悄然打量着身处之地。
寝殿里比正殿更加华丽,头顶的琉璃穹顶镶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这会儿明明是白天,可那紫绣珠帘旁的窗格外透进来的光线投射在晶莹剔透的明珠之上,衬着寝殿华光异彩,犹如漫步在水晶王宫中一般。
一旁宽大的紫檀木衣架上,整齐的撑着太子的金龙蟒袍,床帏低垂,寝殿里透着淡淡的幽香,不见一丝药味,小太监已经挑起幔帐,窦雅采的目光落在上官泰的身上,上官泰高卧宽大床榻上,锦被龙绣凤纹,可他却是一脸的苍白如纸,窦雅采的目光落在他眼下一圈青黑之上,久病昏迷之人,怎会是这样的状态?
这太子高额方鼻,身躯健壮,脸色却又白的不正常,窦雅采皱眉,走上前去,坐在塌边圆凳之上,点了一根银针在上官泰眼圈之下,探脉之余,浅声问道:“公公,能否与我细细说说太子爷最近的情况?”
“太子爷最近清醒的时候少得很,多半都是昏睡着,只是昏迷不醒也才是最近一段日子的事儿,从前就只是难受,太子都说太子爷是操劳过度,开了些将补的方子,这几年都是如此的,窦侧妃,这些就是太子爷的医案。”
窦雅采眸色沉重,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医案,她略略扫了几眼,又瞧了从上官泰眼圈之下起出的末梢变成了酱色的银针,端详半晌,面沉似水,心里头也不轻松,这上官泰所患的,不是病,是毒。
准确的说,太子这几年根本不是病了,是被人下了毒。
只是,这些医案上并没有提及半句关于太子中毒之事,小太监拿来的医案很全,从一开始诊病,到最近的医案通通都拿过来了,各个太医说法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却无一人提及太子是中了毒。
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那就不是故意隐瞒,而是当真诊断不出来,若非她精于银针之道,可能也被这虚沉绵细状似劳累过度的脉象给骗了。
见窦雅采不言不语,一旁的小太监便问道:“窦侧妃瞧的如何了?太子爷的病,可有大碍么?”
窦雅采再抬眼时,神色如常:“公公,你能与我说说太子爷素来爱吃什么,有什么喜好么?”
“哦,这个容易,”这小太监是跟惯了上官泰的,当即便道,“太子爷爱吃甜食,最爱马蹄糕蒸乳酪,只是自病了之后,太医嘱咐要少吃,至于喜好嘛,就是很喜欢夜明珠,大的小的都喜欢,所以咱们东宫太子寝殿里才会镶满了夜明珠的。”
窦雅采一面听,一面心中默记,甜食伤胃,凡事过犹不及,她方才把脉就探出上官泰胃经不调,而且毒素就是沉积在胃部的,只是这毒素并非是从那些甜食上来的,而是有人故意在甜食上动了手脚,借用甜食甜腻伤胃之时,用毒素缓慢的侵蚀上官泰的胃部。
至于这毒素究竟是什么,她本身还有疑虑,但是听闻这小太监说上官泰喜欢夜明珠,又看见这满殿皆是夜明珠,心中已猜到七八成了。
侵蚀上官泰的毒素,必然是金刚石粉末,也就是这些夜明珠的粉末,这金刚石粉末本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不能服用,若然服食,粉末会粘连在胃壁之上,在长期的摩擦之中,会致胃部糜烂溃疡,最后死于胃出血,这种粉末,是叫人难以提防的慢性毒药。
下毒之人,心思缜密,利用上官泰喜欢夜明珠的特点,下毒手法不易察觉,而且阴毒狠辣,这种法子是很折磨人的,难怪太子久‘病’不愈,也难怪无人诊治出太子是被人下了毒。
“京城里难寻这样各色各异的夜明珠,我瞧着,这里头还有不少东珠南珠呢!到了夜里,会很漂亮吧?”
窦雅采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猜想,便于胃经必经之处扎了几根银针,又不经意的与小太监闲聊。
那小太监一笑,隐有得色:“是啊,皇上知道太子爷喜欢夜明珠,这些年外头进贡来的好货色,都送来了东宫呢,再加上各人孝敬的,送的都有,太子爷就命人都镶嵌起来了,到了晚上,咱们东宫就跟水晶宫一样,都不必点烛火呢!”
皇上给的,各人孝敬的送的,这么说的话,来历杂乱无章,也就难寻是谁想害太子了。
只是,这毒素只会让太子气虚两弱,渐渐衰竭致死,并不会让他昏迷不醒啊?难道说――
窦雅采心念一闪,又沉下心来再次探脉,总算在细微之处发现了问题,这小太监老在宫中行走,伶俐非常,见窦雅采拧着眉看那银针,便问道:“窦侧妃,是不是太子爷的病有什么问题啊?”
窦雅采自然不能跟他说实话,微微扯唇:“麻烦公公去寻一只猫儿来,我有用处,至于太子的病,我看没有诸位太医说的那么简单,许是胃经有问题,大概确是从前甜食吃多了些,作息也不大规律。”
小太监只觉得窦雅采诊病的法子怪异无比,但是还是去寻了一只黄毛猫儿来,窦雅采让小太监寻出上官泰的夜壶,在其中取了一滴滴入猫眼之中,等了片刻,她细细看去,果然瞧见那猫儿瞳孔瞬间散大,拧眉便让小太监放了那猫儿。
此刻,她心中已有定论,果然上官泰体内除了金刚石粉末的毒素,还有山茄花的毒。
山茄花也就是俗称的曼陀罗花,此花全株有毒,此花与麻沸散的效用是相当的,服食之后昏不知痛,虽不会伤人,但是中毒太深,也会致人死亡,也不会像麻沸散能药效淡去,只能靠外力苏醒,太子昏迷是近几日的事情,可见这山茄花的毒是近几日才下的。
山茄花京城不常见,只有西边腹地才有,也难怪太医诊断不出来。
也就是说,上官泰的‘病’,是两种毒混合在一起的,只是――窦雅采略略沉吟,毒好解,问题是,她好像淌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浑水之中。
小太监又问:“窦侧妃瞧出什么了?这病如何?侧妃娘娘可别嫌奴才话多,奴才奉了皇上太后之命,一会儿还得将侧妃娘娘的方子与医案给皇上太后看呢!”
窦雅采点点头,她是万不能说实话的,也不可能在医案上写明上官泰是被人下了毒,若是说破此事,只怕她会有杀身之祸,而且,那将会引起一场大的动荡,她才不会这般莽撞:“太子爷的病我已了然于心了,只是要好起来,须得一些时日,我先开方调理,日后我还要进宫为太子爷施针调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