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1)
越往前走，海珊越发觉得浑身发冷，因为她看到了很多饿死在路边的人。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或沟壑里，有些已经发霉腐烂。空气中飘散着腥臭味。豆大的绿头苍蝇在尸体上觅食。
看到这些，海珊一阵恶心，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雨轩紧紧地拉着海珊的手，他知道海珊一定很害怕。正拉着海珊向前走着的雨轩，突然感到被什么东西撤住了腿。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把雨轩吓了一跳，他惊慌地低下了头，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正躺在泥泞的地上，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裤脚。
“救救我，少帅。”
那人的声音微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然而，正是这挤出来的声音，就像一颗炸弹，震惊了雨轩和海珊。
“他在叫少帅的名字？”
海珊惊恐地望着雨轩，雨轩也疑惑地望着海珊，海珊本能地捂住胸口，那里面装着写有少帅名字的手帕。
“海珊，救救我。”
沙哑的声音又进入到雨轩和海珊的耳朵里，他俩更加目瞪口呆了。这个人是谁，怎么会认识少帅和海珊？
万齐也吃惊地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他觉得很面熟，仔细查看，发现是昨天向他问路的那个老人。可是，他怎么可能认识海珊呢？
“海珊，他认识你，你认识他吗？”
万齐问海珊。
海珊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没有回答万齐的话，眼前的这个人满身污泥，头发和胡子都很长，难以辨认他是谁。但是，在新京城里，同时认识自己和少帅的，除了雨轩和刘营长外，再就是少帅的父亲——武得有。
眼前的这个人显然不是刘营长，那么，他是少帅的父亲武老爷了？想到这里，海珊不寒而栗起来。她哆哆嗦嗦地问：“难道、难道你是少帅的父亲？”
听海珊这么一说，雨轩蹲下身来，仔细地看着这个老人。终于，雨轩认出来了，他正是少帅的父亲、武得有。
雨轩抬起头看着海珊，朝她点了点头说：“海珊，真的是少帅的父亲。”
“啊！“海珊惊叫了一声，向后倒退了两步。幸好有万齐在身后，他扶住了海珊。
“海——珊，看在少帅的、的份上，你救救我吧！”
武得有乞求地看着海珊。
海珊闭上了惊恐、痛苦的双眸，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救还是不救他？”
海珊脑子里一片混乱，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碰到武得有。他即是自己的仇人，又是自己心爱人的父亲。
救与不救，就像两条反作用里的绳索，紧紧地拉扯着海珊的心，海珊的心要碎了。
“少帅，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海珊在心里问着少帅，她寄托于少帅，希望心爱的少帅能指点迷津。
一个声音从海珊心头的一角传来：“海珊，你应该救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听了这话，海珊睁开了双眼，她看到雨轩和万齐正关注地看着自己。海珊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雨轩哥哥，孔校长，给他点吃的吧。”
听了海珊的话，雨轩赶忙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窝窝头，俯下身，递给了武得有。
武得有颤抖地接过窝窝头，吃了起来。也许是吃的太急，他被窝窝头噎住了。海珊赶忙拿起水壶，给武得有喂了一点水。
看着眼前的武老爷，海珊似乎恨不起来他了，此时的他，没有了往日的气焰和嚣张，他就是一个满身臭气，奄奄一息的老人了。
望着海珊，武得有的鼻子一酸，两行混浊的老泪流了出来。他断断续续地说：“海珊，我对不住你，是我害了你啊！”
武得有竟向海珊忏悔了。
听了武得有的话，海珊鼻子一酸。她说：“武老爷，你别说这些了，好好休息吧。”
“不，海珊。我知道我是走不出这卡子了，今天能遇见你，是少帅的安排，他是让我在见到他之前，能有机会向你忏悔。我只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在你身上犯了罪，海珊，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你不原谅我，我是没有脸去见少帅的，海珊。啊！”
说着，武得有放声大哭起来。
看到武得有是真心向自己忏悔，想起少帅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海珊点了点头，她没有理由不原谅他。
“海珊，你原谅我吗？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武得有刚才还混浊不堪的眼神此时竟有了光泽。
“我原谅你了，武老爷。”
海珊说。
“哈哈哈哈。少帅，你听到了？海珊原谅我了，她原谅我了。我有脸去见你了。少帅，爹想你啊！”
武得有使劲地大喊大笑着，也许他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武得有身子一停，喷出了一口血水，然后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武老爷，你怎么了？”
雨轩摇着武得有，他看到武得有双目圆睁，笑容僵硬在污浊不堪的脸上。雨轩把收放在他的鼻子底下，他感觉不到一丝气息。
“武老爷，你醒醒啊！”
海珊也叫着。
“他死了，去找少帅去了。”
雨轩把手从武得有的鼻子低下拿回来，对海珊摇了摇头。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死了呢？”
海珊还没有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海珊，他走了也好，省的受罪了。”
万齐安慰着海珊说。
海珊看了一眼武得有，双眸无神地对雨轩说：“雨轩哥哥，把他埋起来吧。不管怎么说，他是少帅的父亲，我们不能让他的尸首荒芜在荒郊野外，找个地方，埋了他吧？”
“好，入土为安，我们去找个地方安葬他吧。”
雨轩看着万齐说。
“恩。”
万齐点头答应着。他和雨轩抬着武得有的尸体向外走去。
他们找了个弹坑，把武得有的尸体埋葬起来。
经过这番折腾，大家都筋疲力尽。他们在人群中找到一块儿空地，坐了下来。
几天过去了，还不见放卡子。万齐和雨轩、海珊靠着那包窝窝头，度过了这几天。眼见窝窝头就快吃完了，他们心里非常着急。
这几天，大量的难民因饥饿和疾病而死。死人对难民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这个鬼门关。
几天的风餐露宿，是雨轩、万齐、海珊都变得脏兮兮的。除了那天下过的那场雨外，老天就再也没有下雨。面对这群难民，老天也犯了难，下雨吧？怕淋坏了露宿荒野的人们。不下雨吧？难民们喝水便成了问题。
卡子里的树皮，草根都被刨食干净了，有些能吃的泥土都用来充饥了，有的人实在忍不住，半夜里偷偷爬到死人旁，咬几口死人的肉来吃，难民们要变成食人族了。
这天半夜，突然响起了零零星星的枪声，紧接着就听到远处传来喊话声。
“蒋军兄弟们，别为蒋介石卖命了，他为四大家族收敛民财，你们为他打仗牺牲，白白死了，什么也捞不到，他们不把你们当兄弟，我们才是亲兄弟。”
子弹越过难民们的头顶，呼啸着向对面而去。人们用手捂着头，生怕子弹落到自己的头上。
“咱们有救了。”
万齐和雨轩并没有被这呼啸的子弹吓到，相反的，他们还有些兴奋，总算有动静了说明离放卡子不远了。
枪声刚停，又响起了快板声“八月十五月亮圆，月亮照在碉堡间，你的爹妈想念你，快快回家好团圆。”
听到这快板声，人群里响起了抽泣声。
喊话声和零零星星的枪声一直持续到天明。第二天，人们就看见天空中有两架飞机，飞机飞的很低，能清楚的看见飞机的机翼。
“我们在这儿，快来救救我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