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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爷爷给老馗子上了一炷香,然后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最后拍了拍棺材,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背着手走出堂屋。

离开盘口村的时候,我问爷爷:“你跟老馗子很熟?”

爷爷想了想:“说熟也算熟,说不熟也算不熟!”

虽然爷爷没有说的明白,但是我隐隐感觉到,爷爷和老馗子之间非但认识,而且是十分熟悉的。只是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老死不相往来,这其中必定有些故事。既然爷爷不想告诉我,那我也不便多问。他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回到河子村已是黄昏时分,一路上爷爷都没怎么说话,更多的时候他就是抬头看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没有打扰他,也许他是想起了和老馗子熟识的那段日子吧。

由于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回到家里我们简单吃过晚饭,早早摸上床睡觉。这连续两三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我早就困得不行,希望今晚能睡个舒心觉吧。

四野俱寂,困倦的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小孤!小孤!”

那声音沙哑沧桑,有些飘渺,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尺咫。

一连喊了数声,我勉强睁开眼睛,回头就看见一条人影立在我的床边。

我的瞌睡立刻就被吓醒了一半,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竟然一句话都喊不出来。更令我感到惊恐的是,我甚至连四肢都无法动弹,就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

朦胧的月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卧房里有些麻麻亮。

我隐隐约约看见立在我床边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花白的头发在夜风中飞扬。但是我清楚地记得,乡下的夜晚很凉,所以我睡觉之前是关上了窗户的,怎么会有风呢?我刚开始还以为这个老头是爷爷,但我马上就发现不太对劲,这个老头的身板比爷爷还要粗壮,但是身高却比爷爷矮了一截。

我的心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是谁?床边的这个老头到底是谁?

这个时候,斜射进来的月光往床边移了移,那个老头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我确定我不认识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又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脚上踩着一双黑布鞋,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个地下冒出来的幽灵。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身子突然间疯狂地战栗颤抖,因为我发现,那个老头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一套……寿衣!那是死人身上穿的衣服呀!

当时我想我快吓尿了,但是我不能动弹又不能说话,极度的恐惧令我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小孤,还认识我吗?”穿着寿衣的老头突然开口说话了。

奇怪!我和这个老头很熟吗?为什么他要加一个“还”字?

老头笑了笑,脸色惨白,就像涂了粉似的,笑起来的模样说不出的鬼气森森。

“小孤,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们今天才刚见过面的?”

今天见过面?!

突然,一道闪电仿佛照亮了我的脑海,我终于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头是谁了,他就是死去的老馗子呀!今天我见过老馗子的遗照,怪不得觉着有些眼熟。

一想到面前站着的这个老头竟然是死去的老馗子,我简直快要吓尿了,老馗子不是已经被放入棺材里面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的床边?他是怎样进入我家的?

这是一个梦!

这绝对是一个噩梦!

我拼命劝慰自己,但我知道,我这是自欺欺人。因为我清楚地闻到老馗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那味道很臭很臭,是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为什么连尸臭味都这么真实呢?

“小孤,不要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来找你,是想嘱托你一件事!”老馗子的声音很沙哑。

我直勾勾地盯着老馗子,我跟他素不相识,他要嘱托我做什么呢?

“你去盘口村西头的槐树林,找到第七棵大槐树,树根下面埋了东西,你把它挖出来!”老馗子幽幽说道。

“槐树林?第七棵大槐树?取东西?”我怔怔地看着老馗子,心里在大骂:“我靠!你有病啊!你家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叫家里人去取呢?我跟你素不相识,帮你去取什么东西嘛!”

老馗子仿佛能听见我的心声,不紧不慢地说:“我膝下无儿无女,取出来的东西你自己留着,以后会对你大有帮助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听老馗子的意思,他死后还想送我礼物不成?会是什么东西?藏得那么隐秘,会是古董吗?奇哉怪了!我又不是他的儿子孙子,干嘛要送我东西?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馗子说:“至于是什么东西,你取出来自然就知道了。但是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说到底,那件东西原本也应该是属于你的!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更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东西!这是你的命!这是你的命!”

老馗子越说越是古怪,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边。不过我倒是相信老馗子不会害我,他要真想害我,现在就可以害死我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想到这里,我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但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这是你的命!”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的什么命?真是奇怪!

“今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老馗子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老馗子说的是古枚笛,我心想这老馗子生前肯定是个八卦的主,人都死了还要打听这些八卦消息,古枚笛是不是我女朋友关他屁事咧!

老馗子当然听得见我心中所想,他淡淡说了一句:“听我一句劝,小心那个女孩!”

嘿!你这个老馗子,真是令人讨厌啊,都是个死人了还想来拆散别人的家庭,我要不是动弹不了,我真想蹦起来甩他两个大耳刮子。古枚笛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小心她?靠,你这个死老头,肯定是嫉妒我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吧。

“我不是嫉妒你!我也无需嫉妒你!家里给我烧来的那些美女我用都用不完!记着,小心那个女孩!我得走了,阎王还等着我回去报到呢!”老馗子的身影在月光下面慢慢消散,逐渐化成了一团黑色的雾气,竟然从关着的窗户里面飘了出去。

我感到困意就像潮水般涌上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微明,村子里已经响起了鸡鸣。

我感觉整个身体说不出的疲累,浑身都被冷汗给浸湿透了。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我一骨碌爬起来,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发现窗户依然好好关着,难道昨晚的事情真是一场噩梦?但是,为什么这场噩梦会如此真实呢?

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把我吓了一跳。

打开房门,古枚笛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来!尝尝我亲手炸的油条!”

托盘里放着两根金灿灿的油条,油香扑鼻,旁边还放着一杯豆浆。

我突然想起了昨夜老馗子说的话,他让我要小心古枚笛,我不由自主地瞟了古枚笛一眼,她的嘴角挂着微笑,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呀?

“发什么呆呢?快接着啊,我都快累死了!”古枚笛说。

我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接过托盘,正好肚子咕咕叫唤个不停,于是我抓起一根油条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赞赏地点头:“嗯,嗯,真香,不错!比以前学校外面卖的还香呢!”

“那是!”古枚笛说:“那些摊贩都是用地沟油炸的,我用的可是你们农村里的鲜榨菜油,口感当然不一样!”

我大口吃着油条,大口喝着豆浆,心里暖呼呼的,很快就把老馗子说的那些屁话抛到爪洼国去了。

古枚笛站在床边,伸长鼻子嗅了嗅:“拓跋孤,你的房间怎么臭臭的?是你的脚臭还是死老鼠的味道?”

臭臭的?!

我突然想起了老馗子身上的尸臭味,一颗心猛地打了个寒颤,难道说昨晚的事情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要不然我的卧房里面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尸臭呢?

天呐!

现在想想都觉得恐怖,半夜三更的,一个已经死去的老头穿着一身寿衣悄无声息的站在你的床边上,这是怎样诡异的一幅画面?现在外面虽然已是朗朗晴天,但我的脊背还是爬上了一层白毛汗。

老馗子的嘱托又回荡在我的耳边:“盘口村槐树林……第七棵大槐树……”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去槐树林看看,要是第七棵大槐树下真的有东西,那就说明老馗子昨晚真的来过。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老馗子怎么会找上我呢?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这就是你的命!”,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现在凭空猜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等我去把槐树下面的东西取出来,也许就有答案了。

计较既定,我对古枚笛说:“待会儿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在家里陪着爷爷!”

“去哪儿?”古枚笛看着我。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起有个远房亲戚很久没见过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就顺道过去看看!”

古枚笛也没要求跟我一起去,她说:“好吧,那你早去早回啊,我在家里陪爷爷聊聊天!”

看着古枚笛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涌起怪怪的感觉,这样一个贤惠漂亮的大美女,多少人想娶她做老婆呀?我为什么要听老馗子的鬼话,什么小心古枚笛,简直是胡说八道!对,他本来就是个死人,昨晚来的也是他的鬼魂,他说的话当然就是鬼话咯,我信他做什么。

吃饱喝足,我洗漱完毕之后早早出了门,朝着上游的盘口村走去。

时间尚早,村子里还没有什么人,田埂上飘荡着一层白蒙蒙的水雾。

走了两个多时辰,我又一次地来到盘口村,远远就听见唢呐声响,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密集的锣鼓声。循声望去,只见从村口走出一支送葬队伍,约莫有上百人,前面一群人披麻戴孝,后面跟着的人个个头缠白巾,臂戴黑纱,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田埂上。

八个壮汉扛着一口黑漆大棺材,摇摇晃晃地走着,棺材上绑着一只大红公鸡。很多农村里都有这样的风俗,下葬的时候要绑一只大红公鸡在棺材顶上,能够克制煞气。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婆子,她的胸前抱着一个玻璃相框,边走边抹眼泪。

走得近了,我发现遗照上的人正是老馗子,原来这群人是来给老馗子送葬的。我瞥了一眼那口大棺材,心里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咚咚咚跳个不停。但是我的脚下并没有停留,径直往盘口村西头的槐树林去了。

没走多久,槐树林就到了。

这里有一大片槐树林子,那些槐树在这里的长势特别好,枝繁叶茂,又高又壮。即使是大白天,这里也是郁郁葱葱,显得有些昏暗。阳光只能勉强从枝桠的缝隙里透射一些下来,在地上倒映出斑驳的光影。

我情不自禁地抱了抱膀子,外面晴天白日,这里却有些冷飕飕的。

槐树林在这一带还是一个很出名的地儿,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很出名的阴地。

听说抗日战争的时候这里来了一群鬼子,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上千村民都拉到这里进行屠杀。那些鬼子把村民排成一列一列的人肉靶子,架起重机枪一梭子弹扫过去,立即就要扫倒一片,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屠杀干净后,鬼子就把堆积如山的尸体就地掩埋。后来这里也就成了乱坟岗子,一些没家没室的人死了也被丢在这里。

有人说,这里的槐树之所以长得那么茂盛,就是因为栽种在死人堆上面,吸收了死人的养分。

我心里暗暗咒骂老馗子,怎么把东西藏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

我在林子口徘徊不前,老馗子既然把东西藏在这里,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我回去算了,万一招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就麻烦了。但是仅仅转了个身,我就停下了脚步,我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难道要临阵脱逃吗?要是我回去之后老馗子再来托梦找我怎么办?我可不希望每天半夜有个穿寿衣的死人老头站在自己的床边,想想就渗得慌。

人往往在害怕的时候,那些曾经经历过或者听闻过的恐怖事情就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我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件发生在槐树林的诡异事儿,当时那件事情可是传遍了十里八村,轰动一时,甚至还惊动了省公安厅。

那年我十六岁,在县城里上高中。我读二班,事情是发生在隔壁的三班。三班有两个学生早恋,男的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女的我记得叫罗莉,是三班的文艺委员,人长得还挺漂亮,我们班都有好几个男生给她递过情书。罗莉和那个小男生都是盘口村的人,每到周末两人都要一起回家。

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两人回家之后就没再返回学校。班主任对两人的早恋也有所耳闻,于是怀疑这两学生是不是悄悄私奔了,为此还特意给学生家里打了电话。家里也慌了神,发动亲戚朋友到处寻找,结果有小孩就说周末的时候看见过他们,发现他们往槐树林那边去了。两人当时可能是去槐树林约会的,但是自从进去了之后就没有出来。

家里人赶紧寻着这条线索去了槐树林,结果……结果等待他们的是两具冰冷发臭的尸体。两人都死了,衣不遮体,挂在槐树的大树干上。眼珠鼓胀凸出眼眶,舌头吊在外面,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经过法医检验,两人的身上并无伤痕,但是心肝衰竭,得出的结论是被活活吓死的。

而且更令警方不解的是,当时已是深秋,失踪也就两三天的工夫,以北方的天气来说尸体应该腐烂程度不高,但是那两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却相当严重,并且散发着浓烈的尸臭。据当时在场的人说,无数的白色蛆虫在尸体里爬进爬出,办案的民警都吐晕了好几个。

当时公安局向外公布的结论是自杀,两人一起殉情死了,但是谁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起普通的死亡案件,一时间谣言四起,十里八村都在传,而且越传越玄乎。当时传到我们学校里已经变成了僵尸咬人的版本,说的是两人去槐树林幽会,结果被地下爬出的僵尸咬死了。当然,在说这些的时候,传谣者不忘添油加醋地说一下两人幽会的场景,讲述的绘声绘色,就像在场亲眼目睹一样,这也是听众最感兴趣的话题。

后来传得太厉害了,连学校都不得不出面辟谣,还专门召开了一次全校大会,主要就是谈这件事情,然后由这件事情铺展开来教育我们不要早恋。

此时站在槐树林外面,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双腿止不住有些哆嗦起来。

就在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林子去的时候,一个女子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小帅哥,干嘛傻呆呆地站在这里?”

我蓦地打了个激灵,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岁,比我大不了多少。她披着长发,模样倒也长得有些俊俏,只是脸上抹着厚厚一层粉,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看上去惨白惨白,感觉有些营养不良。最古怪的是她的衣着,居然穿着一件鲜艳的大红色旗袍,旗袍的款式很老,很像是民国年间的风格。不过她的两条腿倒是又白又长,穿着一双高跟凉鞋,看得人心神荡漾。

我觉着有些奇怪,在这里晃荡了半天都没见个人影,这个旗袍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她是从槐树林里走出来的不成?大白天的,她打扮成这副模样在林子里做什么?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她见我不说话,掩嘴咯咯笑了笑,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娇声说:“哎哟,你别色咪咪地盯着人家的胸部看啦。你到槐树林来玩的吧?走吧,去我家喝口水去!”

女子的一颦一笑充满了媚态,要不是我定力好,我只怕已经把持不住了。饶是如此,我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瞄向她的胸部,唔,又圆又白,比古枚笛的还要大上一号。

女子见我发愣,又伸手来拉我。

这一次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因为女人的手冰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而且那种冷不是寻常的冷,而是浸骨的冷,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嗯,有点像是死人的手。

我退后一步,轻轻甩开女人的手,一颗心嘭嘭嘭地乱跳起来,我总觉着这个女人太过古怪,也没敢多看她一眼,说了声“不用了”,掉头就走。

我低着头走了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我猛地抬起头来,发现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槐树,头皮顿时就麻了。我刚才明明是在槐树林外面,转身离开之后应该是往盘口村而去,但为什么我却走到槐树林里面来了,而且越走越深,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几乎挡住了阳光。林子里黑咕隆咚的,只有阴风吹过发出的诡异声音。

我拍了拍脑袋,难道是自己走错路了?

再回头看去的时候,一身的白毛汗唰地就出来了,刚才的那个旗袍女子竟然不见了!

我突然想起她刚刚请我上她家喝茶,她家在什么地方?难道在这鬼林子里面?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槐树林里有人居住啊?谁会那么不正常跑到一个阴气这么重的地方来安家呢?

我越想越觉着不太对劲,整个人如坠冰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定了定神,使劲甩掉脑子里那些荒诞怪异的念头。

反复深呼吸三次过后,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我是考古系的高材生,无神论者。

更何况现在还是晴天白日的,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也许那个女人真的就住在附近,也许她寂寞了,看见我有点英俊,所以对我起了打猫心肠。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想笑,这种时候我还能这样自我安慰。

茂盛的枝叶遮住了太阳,也遮住了苍穹,这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如此一来,我在林子里就很难分清东南西北,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呢。

呀!

我猛地一拍脑袋瓜子,这人有时候就是要当机。实在不行我就把手机拿出来,打个报警电话求救总可以吧。

我赶紧掏出手机,手机显示的竟然是无信号?!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竟然连通讯信号都穿透不进来?!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报警电话不需要信号都能打通的,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110。

然而,电话里却一直传来沙沙沙的嘈杂声。妈蛋!居然连报警电话都打不出去!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颗心又抑制不住地开始慌乱起来。

就在这时候,林子里刮起了阴风,那风呼呼呼地吹,吹得我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四周飘荡起了诡异的黑雾,那黑雾来得很快,就像潮水一样的翻涌,又浓又稠,还带着老大一股怪异的臭味。各种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有无数的鬼魅魍魉从地下钻了出来,我感到一阵阵阴寒刻骨的冷意。

“帅哥!到我家喝口水吧!咯咯!帅哥,跟我走嘛!来嘛!”

女人的声音竟然又在我的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充满了挑逗和诱惑的意味,让人无法抗拒。但是四周太黑了,我根本看不见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

迷迷糊糊中,我竟然微笑着扬起嘴角:“好啊!我就来!我就来!”

“拓跋孤,你给我站住!”

一个女人的厉叱声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蓦地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脑子也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古枚笛!是古枚笛的声音!

古枚笛怎么跑这里来了?

不行!这里危险,进了槐树林就走不出去了,我心急如焚,正想提醒古枚笛不要进来,忽见一道金光闪过,只听古枚笛厉喝一声:“咄!”

刹那间,围绕在我身边的浓雾迅速消散,又露出了郁郁葱葱的林子。

只见在距离我不出二十米的地方,那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我。虽然隔着这么远,但我依然能够感觉到她那怨毒的眼神,令我心肝乱颤。

古枚笛从我身后走了上来,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一脸冷峻的表情。

“哎呀,你这不听话的小妮子,怎么也跑这里来了?对面那个女人很不寻常,我们快离开这里!”说着,我就伸手去拉古枚笛,想带她离开这里、

然后,我突然就怔住了。

因为我惊诧地发现,古枚笛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弓。

是的,弓!

一把不同寻常的弓!

那把弓浑身泛着金光,弓身的造型是一条金龙,龙头昂起来刚好成为把手,龙眼是一颗红色的珠子,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更为古怪的是,弓身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奇怪的符咒,一股无形的浩然之气汹涌而出。

“你……你这是……”我瞪大眼睛看着古枚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手握神弓的古枚笛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满脸肃杀之气。

“你这厉鬼,朗朗乾坤就敢出来害人,若是不想死在我的龙神弓下,就快快滚蛋吧!”古枚笛对着那个旗袍女人高声说道。

“厉鬼?!”我猛地打了个哆嗦,古枚笛为何称那个旗袍女人为厉鬼呢?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怪事,心中也渐渐相信旗袍女子的身份,她真的是一个鬼!首先她面无血色,手足冰冷,还穿着跟这个时代完全不搭的衣服;其次没有大活人会住在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再者,刚才那团诡异的黑雾,十有八九也是旗袍女子弄出来的吧。

虽然我时常坚称自己是无神论者,但从小的见闻就告诉我,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此时此刻我清楚地知道,我今儿个是撞上鬼了,而且还是一个怨气极重的红衣女鬼。

咯咯咯!咯咯咯!

旗袍女人忽然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伴随着她的笑声,四周刮起了猛烈的阴风,吹得漫天的树叶飞舞。

古枚笛目光如炬:“看来你是要逼我动手了!”

“陪葬!你们都要给我陪葬!”红衣女鬼的身体渐渐飘浮起来,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只见四周的地面下突然冒出了一缕又一缕的黑烟,那些黑烟就像幽灵般在空中来回飞舞,发出凄厉的啸音。浓浓的黑雾如同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朝着我们翻滚而至。

我紧张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两条腿就跟抽筋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就凭你这样的道行,纯粹是找死!”说到最后一个“死”字的时候,古枚笛面沉如水,左手握弓,右手搭在弦上往后虚空一拉,一支金光闪烁的利箭立刻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利箭长有一米多,箭头隐隐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箭身上面也雕刻着许多的符咒。

古枚笛拉弦搭箭,举起龙神弓。

黑雾已经把我们完全包裹,根本没法看见红衣女鬼在什么地方。

然而,古枚笛却像是能够看见红衣女鬼,只见她原地转身,对着五点钟方向唰地射出一箭。

倏!

箭矢发出刺耳的啸音,穿破黑雾,四周的空气都被激荡开去。

在箭矢射出去的一刹那,我看见龙神弓上面的那些符咒全都闪耀起来,而箭身上面的那些符咒也在盘绕着箭矢来回飞舞。

“啊——”红衣女鬼发出凄厉的嘶吼,仿佛连大地都颤抖起来。

然后仅仅是眨眼的瞬间,笼罩着我们的黑雾全部消散,依稀有点点光斑透入树林。

我这才发现,就这数秒钟的工夫,我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透了,感觉整个人就像被人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都在淌水。

“她……她死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的恐惧,我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有!”古枚笛放下龙神弓,淡淡说道:“我给了她一条生路,没有赶尽杀绝!”

说着,古枚笛手腕一翻,掌心里闪过一道金光,手中的龙神弓竟然唰地消失不见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问:“弓……弓箭哪去了?”

古枚笛说:“龙神弓和我的血脉是一体的,平时都放在我的掌心里面!”

“这么神奇?”我仔细看了看古枚笛摊开的手掌,这才发现她左手掌心的纹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她左手掌里的纹路竟然是一张弓的线条!我就说她跟我回村之前就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从来没见过什么弓箭,我还奇怪她从哪里找来的神弓,原来是隐藏在掌心里面的。

我一脸惊奇地看着古枚笛,想不到学校里的谣传是真的,古枚笛真的具有鬼眼。不仅如此,她竟然还会道术,这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古枚笛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淡然一笑说:“我天生就是阴阳眼,小时候有个道士看中了我的灵力,所以教授了不少道法给我!”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很疑惑。

古枚笛说:“早上给你送早饭的时候我就在你的卧房里发现不干净东西留下的痕迹,再看你心神不定的样子,我就觉着你藏着事情,但你又不肯对我讲,所以我只有偷偷跟着你出来咯!”

“痕迹?什么痕迹?”我记得卧房里除了有股臭味,其他也没什么呀。

古枚笛说:“别忘了我是鬼眼,有些东西你们看不见,但是我能看见。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你的床边发现了一双脚印,当然这双脚印你肯定是看不见的,因为这双脚印是鬼留下的,也就是说,昨晚你的卧房里来了客人!”

古枚笛口中的“客人”指的肯定就是鬼了,我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再听古枚笛这样一说,顿时觉得昨晚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并不是一场怪诞的梦。

“刚才这个红衣女鬼的怨气很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今儿个死定了!”古枚笛说。

古枚笛说的是实话,我一介凡夫俗子,要不是古枚笛及时赶走那个女鬼,我只怕已经着了道儿。指不准哪天我的尸体也挂在大槐树上,密密麻麻的蛆虫在我的皮肉里面钻进钻出。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个红衣女鬼是什么来头?她为什么要害人?”

“穿红衣服含恨而死的人怨气最重,死后都会化为厉鬼,不肯投胎转世,只想留在世上害人,发泄自己的怨气。这个红衣女鬼名叫若兰,民国时候是一个唱戏的花旦,后来嫁给当地一个军阀做小妾。好景不长,鬼子军侵略中国,军阀仓皇逃跑的时候落下了若兰。结果这个柳玉被鬼子兵抓住,十几个鬼子兵把她拖到这片槐树林里面玷污了,最后用刺刀把她挑死,挂在了大槐树上。当日惨死的时候,她就是穿着这一身大红旗袍!”

“你……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我感觉不可思议,古枚笛的诉说仿佛亲临现场一样,她甚至连红衣女鬼的名字都晓得。

古枚笛笑了笑:“鬼眼不仅能够见鬼,还能一眼看透鬼的前世今生,只要我用鬼眼在她身上一扫,她的过往种种都会像电影胶片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播映出来!”

我忍不住惊叹道:“我和你一起工作了那么久,居然不知道你……你有这样的超能力!”

“这也不是什么超能力,只是略懂一些异术罢了!”顿了顿,古枚笛问我:“现在该你说说了,你鬼鬼祟祟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而且还刻意避开我和爷爷,究竟所谓何事?是跟昨晚上进入你卧室的客人有关吗?”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继续隐瞒什么,只好实话实说:“其实不瞒你说,昨晚来我卧室的客……客人(把鬼说成客人感觉怪怪的,一时间我还没有习惯这种称呼)你猜是谁?居然是我们白天去吊丧过的老馗子!”

“哦?”古枚笛皱了皱眉头,也觉得有些意外:“老馗子来找你做什么?”

我说:“他倒没有来害我,只是要我到这槐树林里取个东西,还说什么这就是我的命云云,反正神神叨叨的,我也不甚明白!”

“取个东西?是什么东西?”古枚笛问。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埋在第七棵大槐树下面,我还没来得及找呢,就碰上红衣女鬼了!”

“走吧,我陪你去找找,看到底有什么古怪!”古枚笛冲我扬了扬下巴。

林子里全是成片成片的槐树,不过老馗子所说的大槐树倒也不难找。

因为林子里有十多棵特别显眼的大槐树,这些槐树都是经历了数百上千年的沧桑风雨,长得就像擎天巨伞,比其他槐树要粗壮两三倍,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们从进入林子开始计数,很快就找到了第七棵大槐树。

现在我和古枚笛就站在这棵槐树下面,抬头打量这棵参天大树。

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感叹,这棵大树——真大啊!

树干至少要五六个成年男子手拉手才能合抱,高度少说在五十米以上,繁茂的枝叶朝着四面八方铺展,犹如一把巨大的伞盖。无数的根须从树干上倒垂下来,就是那些根须都有其他槐树的树干那么粗。粗壮虬结的树根就像蟒蛇一样盘踞在泥土里,有些树根甚至在地下伸展出几十米,然后在几十米开外冒了出来,错综盘杂,犹如一张巨大的蛛网。

古枚笛思量了一会儿,托着下巴道:“这老馗子还真会选地方,把东西埋在这里,莫不是埋的什么邪物吧!”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古枚笛这句话的意思。

古枚笛指着面前的这棵大槐树告诉我:“这棵大槐树正对西方,西方被称作阴界,所以地理位置属阴。槐树形如伞盖,遮住阳气,是为聚阴,这在风水学里有个名号叫做‘聚阴伞’,此处阴气极重,是为凶地!”

“你还懂风水?”我咋了咋舌,听古枚笛说的有板有眼的,也不像是在胡口瞎编。

“略懂些皮毛!”虽然古枚笛说的很谦虚,但是刚才亲眼目睹她的道法,我相信古枚笛法力很高,绝不是普通的江湖术士。

我在大槐树下面转了一圈,从背后取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小铲子,开始埋头苦干起来。古枚笛就站在我的身后,也不做声,抱着臂膀看我挖。

我挖……我挖……我挖挖挖……

挖了近半个钟头,我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方坑。

我摸了一把汗水,暗骂道:“他奶奶的,这老馗子把东西还埋得挺深的嘛!”

又连续下去几铲子,铲头突然碰到了硬物,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响。

我心中一喜,甩开膀子,把铲子抡得跟风火轮似的。

很快,一个古老的铁皮箱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铁皮箱子不算大,长约三十公分,高有二十公分,弧顶,黑黝黝的,看上去死气沉沉。大概是年代太久远了,所以上面的黑漆已经脱落了不少,斑驳的就像癞子头一样,露出里面的古铜色。

我把铁皮箱子抱出地面,坐在边上喘了口气,然后盯着箱子发呆:“箱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呢?老馗子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想起刚刚古枚笛对这里的评价“聚阴伞”,我就感觉手中抱着的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打开箱子,指不准会冒出什么妖魔鬼怪出来。

古枚笛等了一会儿,估计是见我没有动静,忍不住催促道:“喂!你别抱着箱子发愣呀,打开来看看!”

箱子上面有个锁栓,我抓住锁栓轻轻一拉,弧顶盖子吱呀一下翻了开,一股淡淡的松香从箱子里飘散出来。

箱子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本发黄的破书,还有一支长度只有二十公分的奇怪兵器。

我怔怔地看着这两样东西,之情我也对箱子里的东西做过猜测,但是猜来猜去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两件破烂玩意儿。我显得非常失望,我还以为老馗子给我留下了什么金疙瘩或者值钱的老古董呢。

我拿起那本破书看了看,书皮像是用羊皮做的,很陈旧,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纸张发黄,散发着一股霉味,其中又混合着松香味。破书边缘用红线缝边,红线上面串着四枚又小又圆的古铜币。书面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犹如飞龙般的泼墨字:邪兵谱!

邪兵谱?!

好奇怪的名字!

我耐着性子翻开破书,一下子就被书中的内容给震撼吸引了。原来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而是一本阴阳之术的修炼功法,里面记载着各种各样奇术的修炼法门,令人大开眼界。我只随手翻看了几页就知道这是一本神书,于是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衣兜里。

我好奇心大起,拿起那支兵器看了看,从兵器的外形上来看,跟古代的“枪”类似。不是我们现在所用的火枪,而是古代用来刺击的冷兵器。枪身呈银色,握手之处有翅膀形状的盔甲,十分霸气。

我把枪举起来,呼呼挥舞了两下,虎虎生风,散发出无穷劲气。

忽听铮地一声清响,原本二十公分长的枪变成了半米长,原来这把枪竟是可以伸缩的,银光闪闪,犹如出海蛟龙,即使被埋藏在树下那么久,仍然光彩照人,真是一件神兵利器。转过来一看,伸长的枪身上面刻着两个流云般的古体字:天邪!

我欣喜地捧着这把神兵,原来这把枪的名字叫做“天邪”,真是个好名字啊!

我很快又高兴起来,虽然这两件东西并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不过这也算是两件神物了。

我回过头去,只见古枚笛皱着眉头,我问她在想什么,古枚笛说:“我在想老馗子怎么会给你这些东西?而且从他留下的东西来看,老馗子当年也是有些道行的人!”

“老馗子以前是黄河上的河工,专门对付黄河里的邪物,自然是有些道行的!”我突然想到,也许这两件东西是老馗子以前的贴身宝贝,一件神兵,一本修炼道法的秘籍。但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老馗子会把这些东西留给我呢?还说这是我的命?开什么玩笑,他不会让我接他的班,当一名黄河河工吧?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给古枚笛,古枚笛笑了笑:“那挺好的呀!一辈子在黄河上飘荡,自由自在,又受人尊敬,多好,死了都有这么多人送葬,多风光呢!”

“不要!”我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走出村子,我才不要一辈子跟那些邪乎的东西打交道呢。

“走吧,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再说吧!”古枚笛招呼我离开。

“成!”我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将那个空的铁皮箱子重新埋在树下,填平土坑。

“对了,求你一件事儿,今天发生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爷爷?”我央求古枚笛说,因为直觉告诉我,爷爷跟老馗子之间肯定有些不愉快的往事,要是爷爷知道我背着他悄悄来给老馗子还梦(有人托梦之后,你按照托梦人的要求去帮他做了事情,就叫还梦!),而且还继承了老馗子的东西,爷爷肯定会气炸毛的吧。

“行!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古枚笛微微一笑,贴着我的耳朵道:“你也不要把我会道法的事情说出去,我不想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爷爷若是问起我俩去哪儿了,我怎么回答他?”

“就说我俩约会去了呗!”古枚笛白了我一眼:“你就心中偷着乐吧,又让你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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