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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午饭做得非常丰盛,我们常年风餐露宿的,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丰盛的饭菜了。爷爷的厨艺也是一绝,古枚笛吃得赞不绝口,就差没把自己的舌头吞进肚子里。

爷爷打开一坛陈年花雕酒:“未来的孙媳妇,陪爷爷整一口?”

“好哇!”古枚笛的骨子里有着北方女孩的豪爽。

爷爷拿出一只青花瓷碗放在古枚笛面前,哗啦啦倒了满满一碗。

古枚笛捧起那只青花瓷碗瞧了瞧:“爷爷,这只碗挺贵重的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只碗应该是一只清朝康熙年间的宫廷御碗!”

爷爷拊掌笑道:“我未来的孙媳妇真是好学识呀!”

古枚笛说:“爷爷见笑了,这不过是我的职业习惯罢了!来,爷爷,我敬您!”

古枚笛还真讨爷爷欢心,两人很快就拉起了家常,那坛花雕酒也被他们喝了个精光。而我傻愣愣地坐在旁边,倒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客人。

酒足饭饱之后,古枚笛抢着收拾碗筷,我和爷爷坐在花园的葡萄架下面喝茶。

爷爷抿了一口茶水,对这个冒牌的孙媳妇赞不绝口:“这小妮子真棒,人长得漂亮,又有礼貌,学历又高,还很勤快,那句诗叫什么来着‘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呀!”

爷爷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特别喜欢诗词歌赋,没事儿还自己写诗作词。而且也很喜欢书法,他写的毛笔字很有韵味,村里有什么大事小事、红事白事,都要请爷爷留点笔墨。爷爷经常说:“人们老是觉得做我们这种工作的都是没有文化的人,我就想多学点东西,提高自身素养,改变人们对我们的狭隘看法!”

我和爷爷闲聊了几句之后,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我问爷爷:“我记得你这两年好像都没怎么出船了,怎么前几天却又想起出船了呢?”

爷爷点上半截旱烟,咂巴一口说:“别人请我去的!”

我说:“哦?价钱肯定很高吧?”

爷爷在黄河流域的名气还是挺大的,一般说来,主动请捞尸人出船的费用会比较高。但是近几年来,爷爷年事已高,很多时候都不再出船了,能够请爷爷再次出船,这笔费用肯定很高。

谁知爷爷竟然回答道:“你错了!这次出船我没收一分钱!”

“啊?”我有些惊讶地望着爷爷:“没收一分钱?为什么?”

爷爷吐出一口烟雾,缓缓说道:“记得我经常教导你的那句话吗?人这一辈子,其实有很多比钱财更有意义的事情。半个月前,山西运城的一对夫妇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帮他们打捞儿子的尸体。他们的家庭很困难,丈夫原本是一名矿工,妻子在乡下种田。非常不幸的是,丈夫在矿难中丢掉了一条腿,家中失去了主要劳动力。为了维持生计,他们十多岁的儿子主动辍学,在黄河边上给人挖沙,由于劳累过度,失足掉进了黄河,从此杳无音讯。前段时间黄河上游普降大雨,水流很急,他们猜测儿子的尸体已经被冲到下游,所以想请我帮忙寻找。在听说他们的遭遇之后,我答应为他们寻找落水的儿子,并且不收一分钱!”

我用敬仰的目光看着爷爷,这才是真正的黄河捞尸人,平凡中透露出伟大的人性。然而这种宝贵的人性,却正是现代社会所缺失的东西。

我问爷爷:“你找到那个小孩了吗?”

爷爷反问道:“你说呢?我可是黄河捞尸人,只要是我接下的活儿,那必定能够完成!唉,那孩子挺可怜的,我找到他的时候,尸体都已经泡胀了,就像一只白色的虫蛹漂在水面上。我把他捞了起来,泡在养尸池里,过两天他的爸妈就会赶来把他带回家!”

我点点头:“那具龟棺又是怎么回事?”

爷爷说:“我前后出船三次,那孩子的尸体是在第三次出船时候找到的,而那具龟棺却是第二次出船时候发现的。当时已是日落时分,我准备收船回家,在途中看见了那具龟棺。当时只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龟背在水面上,我还以为是一只成了精的千年大王八。等我把它打捞起来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王八,龟壳里面竟然藏着一具棺材!”

我放下茶盅:“那具龟棺在什么地方?”

爷爷说:“在老屋的后院里,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等到古枚笛收拾完毕之后,我们跟着爷爷一起去了老屋。

老屋就在新楼房的对面,穿过一条田埂就到了。

以前比较贫穷,房屋的建筑材料大多是就地取材,用黄河边上的黄泥夯土垒砌而成,房顶盖着瓦片或者稻草,这在乡下叫做“土坯房”或者“毛胚房”。

推开院门,一股阴风袭地而来,卷起两片掉落的树叶。

爷爷对古枚笛说:“未来的孙媳妇,我这屋里的阴气有些重,要不你在门外候着吧?”

古枚笛说:“爷爷,我可不怕!别忘记了,我是一名专业的考古人员,阴气更重的古墓我都去过。再说了,我也想亲眼瞅瞅那具藏龟棺到底是哪般模样!”

我未来的孙媳妇我未来的孙媳妇。。不别扭么,凑字数呢?

穿过正堂,我们来到后院,那具神秘的龟棺静静地放置在院子中央。

我和古枚笛戴上无菌手套,各自拿着一把考古专用的清理刷走上前去。

那具龟棺的长度几近两米,高约一米,棺盖和棺底分别覆盖着两块八仙桌那么大的龟甲。一具黑色的棺材藏匿在其中,显得死气沉沉。整具龟棺的外形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蛤蜊,看上去非常怪异。不可思议的是,这具棺材在水中浸泡了那么多年,竟然没有丝毫腐烂。

我让爷爷打来一盆清水,然后往清水中倒入了一些化学液体,那盆清水很快就变成了冰蓝色。我们用刷子蘸着冰蓝色的混合液,小心翼翼地刷去龟甲表面的水草和淤泥。

院子里静悄悄的,外面的草丛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添寂静之感。

太阳炙烤着我们的后背,汗水顺着我们的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

在我和古枚笛的共同努力下,覆盖在棺盖表面的那块龟甲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令我们感到惊诧的是,这块八仙桌大的龟甲并不是由数块小龟甲拼合而成,它根本就是一个整体,一块完整无缺的巨大龟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龟甲的表面泛起幽幽青光,就像是那已经逝去的古老时光。

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乌龟也就脸盆那么大,是爷爷在黄河里捕到的,不过爷爷后来把那只乌龟放生了。他说那只乌龟在黄河里至少活了上百年,早已成了精,是灵兽,不能伤害它,要不然会走背运的。

我转头问爷爷:“您见过这么大的乌龟吗?”

爷爷伸手摸了摸那硬邦邦的龟壳:“我在黄河上行走了五十余载,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巨龟。不过黄河老河工曾经给我讲过一件‘九龟驮蛇’的诡异事儿,里面提及过这种巨龟!”

古枚笛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活儿,缠着爷爷说:“爷爷,爷爷,我想听那九龟驮蛇的故事!”

对于“未来孙媳妇”的请求,爷爷自然是不会拒绝,他拉过一根小板凳坐下来,用他那独有的沙哑声调缓缓讲述道:“民国初期,有一年黄河发大水,大水过后,渔民们在水上发现了一根粗大的灰白色树干,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根树干上面竟然生长着白色鳞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渔民们非常好奇,于是把船划了过去,想看看那根粗壮的树干究竟有什么古怪。渔民们来到近处,有人抛出鱼钩,勾住那根树干,想要瞧个仔细。突然,那根树干诡异地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候,眼尖的渔民惊惧地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树干,而是一条灰白色巨蟒,一颗车轮大小的蛇头从水里探了出来,喷出溟濛的水雾。

那些渔民全都吓傻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一条蟒蛇。巨蟒体长超过二十米,有水缸那么粗,浑身覆盖着银白色的蛇鳞,眼睛鲜红如血,足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猩红色的信子在空中胡乱飞舞,发出呼呼声响,令人惊骇之极。

渔民们不敢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巨蟒从面前漂了过去。令人困惑的是,那条巨蟒都没有扭动身体,它怎么就顺水漂流了?也难怪大家会把它看成一截树干。

不过,在巨蟒漂过的时候,有细心的渔民发现,在巨蟒身下有一排巨大的黑色阴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几个胆大的渔民划着小船悄悄跟了上去,跟出了近一公里的距离之后,那条巨蟒缓缓浮出了水面,而巨蟒身下的那一排黑色阴影也在水中若隐若现。

渔民们终于看得贴切,那一排黑色阴影竟然是九只首尾相连的青甲巨龟。那九只巨龟排成一线,后面那只咬着前面那只的尾巴,就像串联在一起的烤串儿。而那只灰白色的巨蟒竟然安逸地躺在九只巨龟的龟背上,让它们驮着漂流。

关于巨龟驮蛇的现象,直到现在也没有专家学者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

后来有人说,那条灰白色巨蟒不是普通蟒蛇,而是黄河里的龙太子。那九只巨龟就是龙太子身边的护卫,它们负责把巨蟒驮到黄河入海口。到了黄河入海口,那条灰白色巨蟒就会羽化成龙了!”

我和古枚笛听得连连咋舌,自然界无法解释的现象太多了,那条巨蟒究竟会不会羽化成龙呢?谁也说不清楚。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铁锹和锤子:“好了,现在我们打开棺材来看看吧!”

古枚笛蹲在地上,拿着一个放大镜在那里仔细观察,她伸手敲了敲那具棺材,棺材里面传来咚咚咚的沉闷回响。

古枚笛面露惊喜之色:“啧啧!这具棺材是用阴沉木做的!”

阴沉木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木材,地震、洪水、泥石流将地上生物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在缺氧高压的状态中和细菌微生物的作用下,经过长达成千上万年炭化过程形成的,同时具备木的古雅和石的神韵,有“东方神木”和“植物木乃伊”之称。用阴沉木打造的棺材既能防潮又能防腐还能防虫,再加上其本身价值的珍贵,所以在古代,只有皇家贵族死后才能装殓进阴木棺材。阴沉木也成为了一种贵族的象征,寻常百姓根本就没有这种资格。

我和古枚笛对望了一眼,既然这具棺材是用阴沉木打造的,那就说明棺中之人极有可能是个皇家贵族。看来我们这一趟没有白跑,居然收获了一具皇家棺材。这具棺材是什么朝代的产物?棺中之人究竟是谁?这些都要等到开棺之后再做定论。

我拿着锤子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可以下手的缝隙,那具阴木棺材就像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我不禁诧异了,难道这不是一具棺材,根本就是一块完整的阴沉木?

“拓跋孤,你来看这里!”古枚笛拿着放大镜,冲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她伸手指着龟甲末端的内部,那里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银色环扣。因为那个环扣在龟甲内部,所以很难发现。

“这是什么东西?”我疑惑地问。

古枚笛说:“像是一个小小的机括,我来拉动它试试!”

我点点头:“你小心一点!”

“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闪一边去,看我的!”古枚笛挽起袖子,伸出手指勾住那个环扣,用力往外一拉。

静默了两秒钟,就听咔咔咔的古怪声响从棺材里面传出来,我拎着锤子站在边上,警惕地看着那具阴木棺材,要是从棺材里钻出什么邪乎物件,我一锤子就毙了它。

“快看!快看呀!”古枚笛欣喜地叫了起来。

只见一具抽屉式样的内棺从棺材中央缓缓滑移出来,我瞪大眼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具阴木棺材的设计简直是巧夺天工,阴木棺材里面镶嵌着一具内棺,棺材里面安装着机括,一旦启动机括,内棺就会像抽屉一样从棺材里面滑移出来,非常精妙。

我们围拢上去,只见抽屉式样的内棺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年轻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年轻男子依然栩栩如生,五官清晰,皮肉完好,没有丝毫的腐烂。晃眼一看,还以为他只是在熟睡。我用手指轻轻戳戳,发现他的肌肤还有一些弹性,看样子他的尸身在阴木棺材里面保养得非常好。

这个年轻男子脸型狭长,鼻梁坚挺,眼目深邃,头戴刺猬钢盔,身披黑色铠甲,右手紧握一把弯弯的冷月刀。纵然他在棺材里沉睡了千年,但我们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

我微微一愣,这具古尸的形象和我们想象的有些出入,我们原本以为,棺中之人必然是穿龙戴凤的皇亲国戚,没想到却是一个手拿兵器的武士。

我说:“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此人生前应该是一个武士!但绝不是普通武士,要不然不可能享受阴木棺材的皇族待遇!”

“嗯!”古枚笛点点头:“他的模样和中原人有着明显差异,我觉着和西域人种比较接近!”

我们戴着无菌手套,在古尸身上从头到脚摸了一通,竟然没有发现一件陪葬品,这可是大大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古枚笛向我建议:“我们把古尸翻个身看看!”

我点头表示同意,因为有些古人在下葬的时候,喜欢把宝贝压在身下。

爷爷找来一裹草席,我和古枚笛小心翼翼地将古尸抬出内棺,平置在草席上,然后帮他翻了个身。

我和古枚笛心有默契地分工合作,我伸手去摸棺材底,古枚笛则伸手探摸古尸后背。

令我极其失望的是,棺材底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候,古枚笛大声招呼我过去,我心中一喜:“发现陪葬品了?”

“没有!”古枚笛摇摇头:“他的身上没有半件陪葬品!”

“唉!”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陪葬品就很难推测出古尸的年代!”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现!”古枚笛将古尸背上的铠甲往下拉了半寸,然后伸手指着古尸的后颈窝:“你看这里!”

我凑过去定睛一看,只见古尸的后颈窝处有一个刺青图案。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球,就像一只活生生长在后背上的眼睛。眼瞳是诡异的青绿色,瞳孔里面隐隐透露出一道阴寒刻骨的目光,令我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我不敢再去看那个眼球刺青,扭头问古枚笛:“你知道什么民族的人有眼球崇拜或者是眼球图腾吗?”

古枚笛摇了摇头:“在我大脑储存的知识库里面,还真找不出有关于眼球刺青的记载!”

如果有古枚笛都不知道的事儿,那这事儿必定非常棘手。我掏出手机,对着那具古尸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传给叶教授,希望博学多识的叶教授能够找到答案。

忙乎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更有用的物证,我们只好暂时把这具古尸重新放回棺材,等到叶教授那边有了回信再作计议。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晚饭的时候,古枚笛又陪着爷爷喝了一坛陈年花雕。古枚笛这小妮子看上去长得白白净净的,没想到酒量竟然这么好。喝了酒以后,古枚笛的小脸隐隐浮现出两抹红晕,衬托着她白皙的肌肤,看上去更加美丽,充满了一种迷人的女人味。

乡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晚饭过后,爷爷提议让我带古枚笛去黄河边上走走,看看美丽的黄昏日落。反正坐着也是无聊,就权当散步消化,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

临出门的时候,古枚笛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亲昵地把脸贴在我的肩膀上,我俩看上去就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我嗅着她的幽幽发香,一颗心竟然微微有些乱了。在这之前我对古枚笛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可是自从她自称我的女朋友开始,我对她的感觉隐隐有了异样的变化。

古枚笛忽然抬起头来,冲我迷人地一笑:“拓跋孤,你的心跳得可真快呀!”

我尴尬地涨红了脸颊:“哪……哪有……”

“对了!”古枚笛突然问我:“你以前跟女生交往过吗?”

我摇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像我这样的穷**丝,哪里会有女孩子看上我呢?”

古枚笛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高富帅的,其实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女孩子,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我嗯了一声,心里泛起微微的苦涩。

为什么长这么大我一直没有谈过恋爱?不是因为我心理有问题或者性取向有问题,是我不敢谈恋爱。因为在这个浮躁现实的世界,我还不具备谈恋爱的资本。我没房没车,每个月就那么几百块的生活费,怎么去跟女孩子谈恋爱?

古枚笛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她悄悄挽紧了我的胳膊:“总有一天,你也会碰上一个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的女孩!”

我不知道古枚笛这句话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我的心里涌起暖暖的感动,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她的手。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黄河边上,浑黄的河水拍打着河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黄河畔的风景不同于海边风景,没有千军万马般奔腾的浪潮,也没有金黄色的美丽沙滩。大海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一眼就能让人感到惊艳。而黄河却不一样,它的美,需要用心用感情慢慢去品味,慢慢去体会。

我们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面手牵着手行走,就像两只摇摇摆摆的企鹅,一路洒下银铃般的欢声笑语。走得累了,我扶着古枚笛在河畔边上一块很大的礁石上面坐了下来,晚风就像妈妈的手臂,温暖地拂过我们的脸庞。我们的头发飞扬起来,一丝一离缱绻成殇。

我扭头看着古枚笛红扑扑的脸蛋:“你看过落日吗?”

古枚笛说:“当然看过!我在草原上看过落日,在大海边看过落日,在高山顶上看过落日,在城市的高楼上看过落日!”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一转:“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在黄河边上看过落日!”

我点点头:“当你看过黄河落日以后,你一定会觉得,黄河落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落日!”

黄河落日是黄河上的一大胜景,也是我回忆中最美丽的画面。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泼洒在河面上,河面上一片金光粼粼。残阳沉醉在古老的黄河水里,然后晕染开来,给黄河平添了几分妖娆几分神秘。黑暗一点一点歼灭广袤的苍穹,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入水平面。在那水天交接的地方,天空渲染成一片绯红的色彩。夕阳被渐渐撕裂开来,带着悲壮的胸怀,化作点点碎金,沉沦在浩瀚的黄河中。河的另一边,一弯月牙划破云海,世界呈现出阴阳交替的朦胧色彩。

河畔停泊着几艘小渔船,古枚笛兴奋地跑了过去,央求我带她到河面上兜兜风,设身处地感受一下黄河落日的悲壮情怀。

经不起她的执拗,我跳上渔船,解开绳索,摇着橹桨驶离了河畔。

在黄河边上长大的孩子,几乎每个人都是划船的高手,我自然也不例外。这种小渔船只需要一个人摇动橹桨就能行驶,非常方便。古老的黄河唱着五千年的歌谣,小渔船在水面上轻轻晃荡,点点碎金在水中闪耀,我们仿似进入了一个童话仙境,如梦似幻。

面对如此良辰美景,古枚笛情不自禁地放声歌唱:“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古枚笛的歌声清澈嘹亮,宛转悠扬,仿佛要冲入九天云霄。

我痴痴地望着古枚笛美丽的背影,一颗心随着她的歌声飞向苍穹。

突然,古枚笛的歌声戛然而止,她回过头,着急地对我大声喊道:“拓跋孤,你大爷的,你睡着了吗?快转舵!转舵呀!要撞船了!要撞船了!”

撞船了?!

古枚笛的尖叫令我猛然惊醒,我睁大眼睛望向远处。只见一艘铁皮渡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的左侧,距离我们的小渔船只有不到二十米,要是被这艘铁皮渡船拦腰撞上,我和古枚笛今儿个肯定是尸沉黄河了。

那艘铁皮渡船就像没有看见我们一样,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船头的“朝阳号“旗帜迎风招展。

我飞快地摇着橹桨,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小渔船在水面上划出一个“S”形,终于赶在铁皮渡船冲上来之前躲了开去。

我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回身冲着那艘铁皮渡船张口大骂:“王八蛋!没长眼睛吗?”

我气岔岔地喘了口气,回头问古枚笛:“没事儿吧?”

古枚笛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艘远去的铁皮渡船,冒出一句令我胆寒心惊的话来:“那艘渡船上面……好像没有人!”

一阵河风迎面吹来,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铁皮渡船上面没有人?那……那它怎么会在河面上行驶呢?

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种铁皮渡船通常都会发出轰鸣的马达声,但是刚才那艘渡船过去的时候,却像是静悄悄漂过去的,没有半点声响。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脊背上已经爬满了白毛汗。

古枚笛环抱着胳膊,脸上同样流露出后怕的表情:“我们……遇……遇鬼了?”

“嗨!”我故作镇定地说道:“亏你还是做考古工作的知识分子,我们都是无神论者,这世上哪里有鬼?依我看呀,那艘渡船也许是缆绳断了,被河水从上游冲下来的……”

说到这里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因为我突然想起,刚刚那艘渡船是逆流而上,是从下游方向驶上来的。很明显,我的解释根本就不符合逻辑。而更令我感到恐慌的是,当我抬头远眺那艘渡船的时候,河面上一片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了渡船的影子。那艘渡船就像沉入了河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顿时就石化了,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起来,在我的心头投下了黑色的阴影。

一艘无人驾驶的铁皮渡船,就像鬼魅般在黄河上漂荡,这是一幅怎样诡异的画面呀!

古枚笛也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劲儿,她搂着肩膀说:“拓跋孤,我看……我们……还是……还是回家吧……”

我点点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摇着橹桨往岸边驶去。

当我们抵达河岸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回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河面,心中升起冰冷的寒意。

回到家里,爷爷见我们脸色不对,悄悄把我拉到一旁:“你们吵架了?”

我摇摇头:“没有啊!”

爷爷说:“少糊弄我,爷爷一眼就看出你俩不太对劲。出门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怎么回来脸色这么难看?我跟你说,人家电视上都说了,女人是需要哄的……”

古枚笛走了过来,摆摆手道:“爷爷,你误会了,我们真没吵架!”

爷爷哦了一声:“你们该不会是在河边着凉了吧?脸色那么差?赶紧回屋洗个热水澡!现在家家都安装了太阳能,洗澡可方便了!”

古枚笛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爷爷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盯着我俩看了半晌:“你们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我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嗯,实不相瞒,刚才我们在黄河上确实遇到了一件……一件怪事儿……”

爷爷点燃旱烟坐下:“你们出船了?”

我点点头。

爷爷咂吧了一口旱烟:“什么怪事儿,说来听听?”

古枚笛道:“我来说吧!刚才我们在黄河上碰到了一艘铁皮渡船,渡船就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河面上,还差点撞翻我们的小渔船。当渡船从我们面前驶过去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发现渡船上面竟然没有……没有人……”

爷爷吞吐着烟雾,缭绕的烟雾覆盖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半晌,爷爷敲了敲旱烟杆,幽幽说道:“你们可能遇上鬼船了!”

鬼船?!

我和古枚笛同时一惊,一股寒意就像毒蛇,顺着我们的脊背爬了上来,令我们的身子忍不住微微战栗。

爷爷说:“你们所说的那艘朝阳号渡船早在两年前就沉没了,当时那艘渡船严重超载,行驶到河中央的时候船翻了,死了很多人!”

顿了顿,爷爷接着说:“幸好你们没有贸然上船,要是登上鬼船,鬼船就会载着你们驶向地狱,你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千百年来,黄河古道上一直都有关于鬼船的传闻。不少渔民都声称见过鬼船,他们不仅见过曾经出事沉没的船只在河面上行驶,甚至还见过古时候的官船,还看见船上有漂亮的宫女在跳舞。至于鬼船从何而来,谁也无法解释,就连科学界也没有定论。黄河鬼船事件和世界上著名的幽灵船事件如出一辙,科学界广泛认为,幽灵船的出现可能与时空裂缝或者时光倒流有关。

我和古枚笛都不是胆小的人,但是今天所遇到的事情确实把我们吓到了,我们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地上床睡觉。新房的二楼有好几间卧房,我和古枚笛一人睡一间。

睡觉之前,我用手机查阅了一下有关于“朝阳号沉没”的新闻。一打开百度网页,立刻弹出很多条关于朝阳号沉船事件的新闻。看来爷爷并没有吓唬我们,朝阳号渡船确实在两年前就已经沉没了,当时死了很多人,在河南当地造成了很大影响,许多媒体都相继报道了这次沉船事件。新闻网站上还有朝阳号渡船的照片,我看着照片上的那艘渡船,骨子里直冒寒气,那艘渡船与我们傍晚时候看见的鬼船一模一样,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关掉手机,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在飞舞:诡异的龟棺、神秘的眼球刺青、恐怖的黄河鬼船、古枚笛美丽的脸庞……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迷迷糊糊没有睡着。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走进了我的卧房,我猛地坐了起来:“谁?”

“是我!”古枚笛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拧亮台灯,眼前的一幕令我血脉贲张:只见古枚笛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白色睡裙,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依稀可见胸口正中那条深邃的沟壑,修长雪白的大腿曝露在空气中,充满了撩人的意味。

我有些发懵,怔怔地看着古枚笛,一颗心狂跳不止:“你……你做什么?”

当时我就在想,要是古枚笛现在突然将我扑倒在床上,我是反抗呢?还是顺从呢?还是先假装反抗,然后再快乐地顺从呢?

不过遗憾的是,我幻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古枚笛在我卧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我有些睡不着……”

我打了个呵欠:“怎么?难道你还在害怕?”

古枚笛抿了抿嘴巴,好像被我说中了心事,可嘴上却不承认:“哪有?谁害怕了?我可不是胆小的人!”

我无语地笑了笑,真是一个要强的女人!

“你来睡我的床吧!”我说。

我原本只是好心,没想到古枚笛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哦,你最好打消那些邪恶的念头!”

我大叫冤枉,举起右手发誓:“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一点邪恶念头!我的意思是,你来睡我的床,我去睡沙发!”

古枚笛看着我:“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

“那你还不滚下床来!”古枚笛欢快地奔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我赶下了床。

古枚笛躲在被窝里,扑闪着大眼睛:“喂!我还是睡不着,要不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我翻了翻白眼:“大姐,昨晚我就没有睡觉了,今天又颠簸了一整天,我可没力气跟你折腾,我要睡了!”说着,我翻过身去,留下丰满的屁股对着古枚笛。

“你这人真没劲!”古枚笛啪地关掉了台灯。

黑暗再次吞噬了卧房,乡下的夜晚静悄悄的,万籁俱寂,听不见任何声音。

困意袭上脑袋,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就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了一阵奇异的声响:“咚!咚!咚!”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古枚笛在磨牙齿,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不太像磨牙齿的声音。我刚想张嘴问古枚笛深更半夜在搞什么名堂,古枚笛却抢先一步说道:“拓跋孤,你小子在搞什么呢?搞得咚咚咚的,难听死了!”

“啊?我还以为是你弄出来的声音!”我大感冤枉。

“神经!难道不是你吗?”古枚笛问。

我说:“真的不是我!也真的不是你吗?”

古枚笛说:“当然不是我,我都快睡着了!”

“嘘!”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趴在窗台边上凝神倾听。

半晌,我回头对古枚笛说:“听这声音好像是从老屋那边传过来的!”

咚咚咚!咚咚咚!

这奇异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听上去格外清晰。

古枚笛说:“不会是爷爷在老屋里敲打东西吧?”

古枚笛刚说完这话,我就看见爷爷披着外衣,从底楼走了出来,急匆匆地往老屋那边走去。

不是爷爷,那还会是谁在老屋里面呢?

我再也坐不住了,翻身爬了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门外走。

古枚笛也跟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哎,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呀,等等我!”

黑暗中,古枚笛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快步往楼下走去。

为了安全起见,在路过底楼厨房的时候,我顺手从案板上拎了一把菜刀。

老屋里阴气森森,就像一座死寂的坟墓。

我们循着声音一路来到后院,只见后院有一团昏黄的光亮,光亮的后面是爷爷那张苍老而惨白的脸庞。他一手拎着煤油灯,一手拎着一根犁地用的六齿钉耙,钉耙在黑夜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你们来啦?”爷爷头也不回地问,他虽然年迈,但是听觉依然十分敏锐。

我们点点头,站在爷爷身后。

咚咚咚!咚咚咚!

奇怪的声响清晰入耳,我们已然发觉,这诡异的声响竟然是从那具龟棺里面传出来的。

那具黑黢黢的阴沉木龟棺横置在院子中央,皎洁的月光泼洒下来,将院子映照的凄凄惶惶。月光落在那具棺材上面,就像被棺材吞噬了一样,竟然没有泛起一丝光亮。

我们盯着那具龟棺,心底涌起森冷的寒意,棺材里面怎么会传来古怪的声音呢?

我麻着胆子道:“我过去看看!”

爷爷扬起钉耙拦住了我:“别冲动,先看看再说!”

爷爷话音刚落,忽听啪地一声轻响,龟棺中间的抽屉竟然自动滑移出来。与此同时,一只惨白的手掌从棺材里缓缓伸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令我们汗毛倒竖,没有想到这种只有在恐怖片里面出现的镜头,居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暗暗握紧了手中的菜刀。

古枚笛低低地惊呼起来:“诈尸!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诈尸?”

就在这时候,一团浓雾般的墨绿色尸气从棺材里喷了出来,那具沉睡千年的古尸突然“苏醒”过来,他肢体僵硬,摇摇晃晃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饶是我们见多识广,阅尸无数,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古尸复活的怪事儿。只见那具古尸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中央,他手里的那把冷月刀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我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但我们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古尸身上传来的浓浓杀气。仿佛伫立在我们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具古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武技高强、满脸肃杀的西域武士。

这些年我跟着叶教授走南闯北,进入过那么多的古墓,和那么多的尸体打过交道,我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我确实感到害怕了。黑暗中仿佛伸出了一只手,扼住了我的脖子,然后慢慢用力收紧,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爷爷突然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随手放下煤油灯,抄起六齿钉耙就冲了上去。

呀!

爷爷大喝一声,六齿钉耙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重重地砸在西域武士的脑袋上。

我们原本以为,这一钉耙落下去,西域武士的脑袋一定会像西瓜一样的爆裂开来。然而令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钉耙落下之处竟然传来当地一声脆响,西域武士的脑袋上飞溅起一团火花,六齿钉耙被震得反弹回去,爷爷蹬蹬蹬连退三步。

古枚笛惊呼道:“我的乖乖!这家伙是钢铁侠吧!”

事已至此,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个西域武士有多么可怕,我都要尽我所能保护爷爷和古枚笛。

我怒吼一声,拎着菜刀就冲了上去,那种感觉有点像街头干架的小混混。

事后古枚笛告诉我,其实我在提着菜刀冲出去的那一刹那,她觉得我简直帅爆了。

我三两步冲到西域武士面前,举起菜刀对着西域武士就是一通暴风骤雨般的乱砍。只听当当声响不绝于耳,那个西域武士竟然拥有金刚不坏之身,我的菜刀都砍出豁口了,西域武士的尸身上面依然没有出现一道伤痕。

就在我气喘吁吁的时候,忽见寒光一闪,那个西域武士竟然挥舞着手中的冷月刀向我斩了过来。我大惊失色,慌忙举着菜刀挡在头顶上。就听叮地一声脆响,菜刀竟然被劈成了两半。我心惊胆寒,丢掉菜刀退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

只听唰唰唰的刀锋声响,冷月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白色光圈,将爷爷手中的六齿钉耙斩成数截。

我焦急地说:“要是现在有黑狗血或者黑驴蹄子就好了,再不成糯米也行呀!”

古枚笛说:“你真的相信这些东西能够克制尸变?”

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已经想不出别的方法了,你快回厨房,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糯米?”

古枚笛跺跺脚,转身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就听爷爷大喊道:“孙媳妇,快把里屋桌上的那几张黄符给我拿出来!”

古枚笛迅速跑进里屋,不一会儿,手中拿着几张黄符跑了出来。

我一看,立马就明白过来,爷爷是要用定尸符对付这个西域武士,这几张定尸符是前几天爷爷出船捞尸的时候画出来的。

西域武士手握冷月刀,一步步朝着我们逼近。

爷爷冲我们大声喊道:“拓跋孤,古枚笛,你们到我身后来!”

虽然爷爷年事已高,身子也有些佝偻,但是在这一刻,我却发现爷爷变得无比高大威猛。

等到西域武士距离我们只有不到三米的时候,爷爷突然冲了上去,啪地将一张定尸符贴在西域武士的脑门正中。谁知道定尸符对于西域武士来说竟然毫无功效,只见西域武士高高举起冷月刀,唰地朝着爷爷劈了下去,幸好爷爷躲得快,堪堪避过了这一刀。

“爷!你没事吧?伤到了吗?”我三两步冲过去扶住爷爷。

“不可能呀!定尸符怎么会没有作用呢?”爷爷的脸上满是困惑。

砰——

枪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

西域武士的脑袋瞬间爆裂开来,碎裂的头骨四散飞溅,尸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扭头一看,只见古枚笛的正举着一把铮亮的老猎枪,枪口还在往外冒青烟。

古枚笛放下猎枪,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刚才我进去拿黄符的时候,看见墙上挂着这把猎枪!”

爷爷赞许地点点头:“做得好!做得好!”然后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颇有些后悔地说:“他奶奶的!我还以为捞起了一个劳什子宝贝,结果是捞起了一个邪物呀!孙媳妇,真是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古枚笛笑了笑:“我可是学考古的,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害怕的!”

爷爷俯身拎起那盏煤油灯,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咦?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一条极其古怪的虫子从西域武士碎裂的脑袋中爬了出来,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奇特也是最丑陋的虫子。那条虫子约有一寸多长,浑身呈暗红色,看上去就像是一截蠕动的牛肠子。它没有足,以波浪涌动的形式在地上缓缓爬行。

这只怪虫没有明显的五官,它的头部生长着四根柔软的触须,平时触须是合拢在一起的,每当它爬行一步的时候,触须就会张开,露出里面十字形状的嘴巴。它一边爬行一边从嘴里吐出一股股墨绿色的黏稠液体,墨绿色的液体貌似具有可怕的腐蚀性,烧得地面滋滋作响。

我不由自主地紧蹙眉头:“这是什么怪虫,看上去真是恶心死了!”

爷爷抬起右脚就想踩死那条怪虫,古枚笛赶紧劝阻道:“爷爷,别!你把虫子踩死了,它体内的腐蚀性液体就会飞溅出来,要是不小心沾在肌肤上,那可就麻烦了!”

爷爷缩回右脚:“有道理!那怎样处置这恶心的玩意儿?”

古枚笛接过爷爷手中的煤油灯:“用火烧吧!”说着,古枚笛举起煤油灯,狠狠地砸向那条怪虫。

煤油灯碎裂开来,里面的煤油全部泼洒在怪虫身上。火焰顺着煤油迅速蔓延,很快就把怪虫包围在了火焰中间。怪虫在火焰里翻滚挣扎,烧得劈啪作响,空气中飘散出一股带着恶臭的焦味。

我们捂着鼻子退了开去,直到火焰燃烧殚尽,那条怪虫几乎被烧得灰飞烟灭了。

爷爷问:“这是什么古怪虫子,为什么会从古尸的脑袋里面爬出来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无从解答,只好把求教的目光投向古枚笛,古枚笛可是出了名的百科全书。既然她知道对付怪虫的法子,那么她自然也应该知道怪虫的来历。

古枚笛沉吟半晌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条怪虫很有可能是消失千年之久的西域死亡之虫!”

西域死亡之虫?!

我撇了撇嘴巴,光听这名字就挺吓人的。

古枚笛告诉我们:“有关于西域死亡之虫的记载可以追溯到一千余年前,而近些年来已经很难再觅死亡之虫的身影。据史料记载,在西域的戈壁荒漠里面存在着一种可怕的虫子,这种虫子能够寄宿在人体内,使宿主变得疯狂,人们将其称为死亡之虫。后来有巫师将死亡之虫运用到了墓葬之中。他们将死亡之虫放入活人大脑,死亡之虫便会寄宿在大脑里面,进入休眠状态,而活人也就随之死去。一旦某种条件成熟的时候,死亡之虫就会苏醒,死去的人也会跟着复活。但是复活之后的死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因为他的大脑已经被死亡之虫侵蚀,失去了自主意识,就像一具鲜活的木偶,完全被死亡之虫操纵,成为一具活僵尸!”

“怪不得!”爷爷一脸恍然地自言自语:“怪不得我的定尸符会无效呢!”

我问古枚笛:“那你觉得促使死亡之虫苏醒的条件是什么?”

古枚笛想了想:“可能是温度吧!这两天的气温较高,龟棺又一直摆放在阳光下暴晒,当棺内温度升高的时候,死亡之虫便开始苏醒!”

我点点头,觉得古枚笛的推测很有道理。

古枚笛说:“哦,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这条死亡之虫只不过是一条幼虫而已。民间传说,一般成年的死亡之虫都有蟒蛇那么粗细,而最可怕的死亡之虫可能有一列火车那么长。最近一次关于死亡之虫的记载是在1926年,一名美国教授深入西域,在他的探险日记里面记录了有关于死亡之虫的传说。而在九十年代初,还曾有一支探险队进入西域荒漠试图寻找死亡之虫,至于那支探险队有没有活着走出荒漠,谁也无法知晓!”

我听得冷汗直冒,忍不住咋舌道:“这东西该不会是什么变异生物或者地外生命体吧?”

折腾了大半夜,我们把那具无头的古尸也一块儿烧掉了,以免后患。

这趟回老家还真是又惊又险,短短一天的时间,我们就经历了两起怪事儿,搞得我又疲又困,相当郁闷。第二天睡到日落西山才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外面暮色正浓,乡村四野炊烟袅袅,一派农家景象。

我伸了个懒腰,眺望天边斜阳,正想吟诗一首,忽见古枚笛双手叉腰,站在楼下的院子里,冲着窗口大声喊叫:“拓跋孤,你丫睡死过去了吗?”

我浑身一哆嗦,尴尬地冲她挥了挥手:“我……我在这儿呢!”

“赶紧下来,开饭了!”古枚笛说。

古枚笛这么一嚷嚷,我还真感觉饥肠辘辘,应了声“来啦”,欢快地跑下楼去。

院子里摆了一张大方桌,各式菜肴竞相争艳,满院飘香,馋得我直流口水。

古枚笛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爷爷一边咂巴着旱烟,一边笑眯眯地对我说:“平时呀,看你小子总是傻愣愣的,爷爷每天就在愁呀,愁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个孙媳妇回来。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带回一个这么优秀的孙媳妇,又漂亮又贤惠,你可要好好把握呀,这可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一边啃着鸭腿,一边含糊不清地应和着,爷爷要是知道我跟古枚笛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他只怕要急得背过气去。

古枚笛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尝尝,这都是我比较拿手的东北菜!”

“倍儿棒!”我冲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没想到你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呀!”

古枚笛得意地说:“那是!谁要是这辈子娶到我做老婆,那真是他三生有幸!”

爷爷放下筷子,呷着白酒问古枚笛:“小笛呀,你跟拓跋孤在一起多久了?”

“啊?”古枚笛想了想,随口支吾道:“哦,我们大学时候就认识了,可能有两三年吧!”

爷爷瞪了我一眼:“你这臭小子,过年回来问你谈女朋友没有,你还说没有,原来你一直瞒着爷爷呀!”

爷爷起身从屋里拿出一张户口本,放在我面前道:“拓跋孤,听爷爷一句话,别错过小笛这样的好姑娘。这是户口本,等你们回到城里选个好日子,先登记结婚吧!”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古枚笛,只见古枚笛的脸唰地就红了。

我赶紧说道:“爷爷,结婚这事儿急不来的,我和小笛这两年还在为工作奋斗,暂时还不想结婚……”

“放屁!”爷爷猛地一拍桌子:“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等你俩把婚结了,工作才能更加努力用心嘛!”

我说:“爷爷,结婚这事儿也不是我们单方说了算的,那总还得征求小笛她爸妈的同意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桌下悄悄踩了古枚笛一脚。

古枚笛立刻懂得了我的意思,满脸堆笑地说道:“是呀!爷爷,结婚是件大事儿,不管怎么着,我还是先得回去给我爸妈说一声!”

“对!对!”爷爷拍着脑袋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这都老糊涂了,光顾着自己高兴了!小笛呀,其实我的孙子还是挺优秀的,虽然人长得寒碜了一点,但是心地好呀,而且聪明勤奋,又有上进心,对吧,好歹也是一只潜力股,你选他保管错不了!错不了!哈哈哈!”

我一脸郁闷,爷爷啊爷爷,你这话究竟是损我呢还是在夸奖我呢?

爷爷越说越高兴,古枚笛见状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叶教授下午的时候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哦,他怎么说?”

“叶教授说,从那具死尸的面相特征和衣着装扮来看,初步断定是一个西夏武士!”

西夏武士?!

西夏王朝距今差不多一千余年,是中国历史上由党项族建立的一个征服王朝,因位于中国地区的西北部,所以史称西夏。西夏王朝曾经鼎盛一时,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古枚笛说过,有关于死亡之虫的记载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而死亡之虫又是在古尸脑袋里发现的,这正好与西夏王朝存在的时间相吻合。

“那个眼球刺青呢?”我问。

古枚笛说:“关于那个眼球刺青图案叶教授也没有答案,因为史料上从未提及过西夏人有眼球崇拜,也许那个眼球图案只是那名西夏武士的个人喜好吧!

我点点头:“郑州那边的考古现场呢,有新的进展了吗?”

古枚笛道:“这才过了两天呢,你怎么比古墓发掘现场的工作人员还要迫切?叶教授说了,反正这几天都是发掘现场,用不着我们做什么,所以这次就当放我们的假,让我们好好玩个三五天再回去!”

我看了看爷爷日渐苍老的面容,心中升起淡淡的酸楚,这样也好,可以留下来多陪爷爷玩几天。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外面求学工作,然后满天满地的奔波忙碌,生活让我忘记了很多我本不该忘记的东西。

我将眼泪悄悄咽回肚子里,举起酒杯道:“来,爷爷,今天我爷孙俩好好喝一个!”

我们在乡下待了一周时间,在这短短的一周里,我和古枚笛几乎形影不离。不少邻居都在暗地里称赞,说我找了一个漂亮的好媳妇。虽然这个媳妇暂时还是冒牌的,不过我的心里依然乐滋滋的。男人就是好面子的动物,当别人夸赞自己老婆的时候,感觉特别神气,就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古枚笛半开玩笑地说道:“瞧你这得意劲儿,要是下次你再回来的时候,身边的那个女人没有我漂亮,你就等着挨骂吧!”

我随口说道:“下次我还是带你回来不就得了?”

古枚笛抿嘴一笑:“想得美!要想我继续跟你演戏呀?行啊,看你以后的表现咯!”

看着古枚笛婀娜的背影,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下次回村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准媳妇!”

里屋传来嘀铃铃的电话声,爷爷起身进屋接电话,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爷,你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我觉察到了爷爷的变化。

爷爷叹了口气,抿了口酒,重重地放下酒杯:“老馗子死了,明儿个一早你跟我去盘石村看看!”

“老馗子是谁?”我放下筷子,觉着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黄河老河工!”爷爷淡淡地说。

“哦,原来是他!他死了?怎么死的?”我一下子就想起老馗子是谁了,老馗子本名叫刘馗,一辈子都在黄河上飘荡,是一名黄河河工。98年那次的青色怪鱼事件,就是老馗子带人去平息的,没想到这个神秘的黄河手艺人竟然死掉了。

“怎么死的?老死的呗!”爷爷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里有些浑浊的东西在飘荡,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和老馗子虽然都是黄河上的手艺人,但彼此间几乎没有来往。以前听村民们说,好像爷爷和老馗子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也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就算年轻时候有什么过节,现在人都死了气也该消了,也难怪爷爷会答应明天去盘口村看一看。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了盘口村,盘口村在河子村上游,有数十里地,我们搭乘了一辆老乡的拖拉车,一路轰隆轰隆地颠簸过去。

快到盘口村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村口竖起了高高的白旗,上面用黑墨写着大大的“奠”字。老馗子在盘口村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这辈子为人们清理了不少黄河邪物,深受当地百姓的敬仰。所以老馗子一死,几乎整个村的人都来为他吊丧。

“这老小子混得还挺不错的!”爷爷抽了口旱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

我四下里看了看,前来吊丧的人真多,除了本村的村民以外,还有不少从别的村赶来的人,场面非常热闹。

得知我们是前来吊丧的,有热心的村民把我们领到老馗子的家里。

老馗子的家坐落在一片竹林后面,外面围着篱笆墙,里面是四合院样式的小屋,门口还有一个院坝,平时用来晾晾被子,晒晒谷物什么的。门口摆满了花圈,一字儿排开上百米,风吹过,花圈上的纸花就哗哗地响。

门外的竹林里面挂满了一串串的白纸,院坝里也撒满了铜币模样的黄纸,风一吹就飞扬起来,满天满地都是。

堂屋中央放着一具棺材,农村里的规矩,人死后都要摆放在堂屋中央,不能摆放在外面,对于这个禁忌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道理。

那是一具黑色的棺材,漆面很好,黑得发光,架在两根长腿板凳上面。板凳前面放着一个大镜框,里面是老馗子的黑白遗照。照片两边立着两根白色蜡烛,还有一个火盆,几个亲属披麻戴孝跪在火盆旁边,一边哽咽抽泣一边往火盆里扔进纸钱,火盆里堆满了燃烧过后的灰烬。

“我……”我很想说我没有瞒着你,我真的没有女朋友,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主要是我想等我们的关系稳定了之后再告诉你!”

爷爷眯着眼睛道:“看来你们的关系现在已经稳定了?”

我和古枚笛对望了一眼:“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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