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廉指数——调查中的调查
第二天,岑惊推着范晓华在伦敦街头“血拼”时,才意识到自己多出来的还不仅是亲人,也许还有钱——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那么多钱。不过,当管家将小山一样高的奢侈品搬进她的城堡后,她发现这突如其来的财富有时还意味着麻烦。
首先,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只能邮寄回去。
一想到要像那些暴发户一样将“血拼”的东西像大白菜一样对待,岑惊居然觉得挺丢人。回去想办法卖了吧,要不就送去拍卖,然后钱可以干点有意义的事。
第二个问题就是,魏杰对她此种行为非常生气。
魏杰自己也很有钱,之前开公司赚得不少,现在在钱隆也是上百万的年薪拿着,对她的花钱用度也是毫不吝啬,看看这次给她置办的各种东西就知道了。这次出来,单是旗袍都给她请知名设计师定制了三件。岑惊会议上穿的那身“青花瓷”就很低调奢华。
可是他看不惯岑惊这样完全是暴发户一样的“血拼”。在他看来,这一点品位也没有,而且俗气得要死。最主要的是,这一屋子差点堆不下的东西,还是范晓华买的。
之前因为住城堡省点小钱给她玩玩也就罢了,毕竟那只是附带的乐趣。但这像什么话嘛!知道的只当范晓华钱烧不完一时心血来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包养了呢。
她昨晚还偏偏与范晓华在房间里独处到午夜。
他当然不会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但除了他们,还有那么些外人呢。
他又没法取了钱往范晓华面前一甩,说是帮岑惊还钱。男人的面子不能随便撕,更何况范晓华这样的很有身份很要脸面的人呢。再说这一屋子的奢侈品算下来也买得起个奔驰小跑了。又不是结婚,让他无端端地在出差途中给她“买个奔驰小跑”,这不是有病嘛。
于是,魏杰就真的只剩生气一途了。能不生气吗?
他今天与范腾去参加一个活动,也是极高端的私密聚会,认识一些颇为投缘的人,本来挺开心,还想着这两天的事情一结束好好陪她玩一玩买一买的,这下子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男人赚钱给心爱的女人花,是责任也是快乐,可岑惊把他的快乐给剥夺了——
面对这一屋子的东西,他还能买什么?
最可气的是,岑惊还拎出几个袋子让他拆,说是给他选的礼物。他又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需要她花别的男人的钱给他买礼物吗?
孟醒石和范腾倒是拆得很开心,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岑惊一时得意忘了形,再加上范晓华积蓄了那么久的亲情爆发,什么东西她看一眼就让人打包,简直让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她哪里知道她昨晚离开后,范晓华一个人躺在床上伤感流泪竟至失眠。她只知道自己目前惹恼了魏杰。
歉也道了,可怜也装了,自我也检讨了,可是魏杰还是生气,板着个帅脸冷冷地一言不发,也不走,看那眼神,恨不得眼睛里流出化尸粉来,将她和这一屋子东西都化了似的。
可她就是不能把真相告诉他呀。这与信任不信任无关,与守信和责任有关。
出点什么娄子,那可是会关系到母亲的事情啊,更何况还有之前周翔那一出。
生气就生气吧,她想,哄吧,粘吧,撒娇吧,一天不行两天吧。
说实话,黔驴技穷她都想色诱了,可惜魏杰这会连她若隐若现的胸都假装看不见。
难不成要加大尺度?
于是岑惊扭捏着小碎步,悄无声息、满心纠结地来到魏杰身后,伸出纤纤玉指探进他的衣领。没想到这举动把沉思中的魏杰吓了一跳,然后他的一惊一乍又把岑惊吓了一跳。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好几秒钟才回过神。
“干吗啊你?”魏杰没好气地问道。
“我,我摸摸你呀。”岑惊突然好委屈,都快给整郁闷了。
“有什么好摸的?不提前打个招呼,吓我一跳。”魏杰惊魂未定,瞪她一大白眼。
被这么一闹,脸倒是不板了,还泛着微微的红晕。
岑惊没好气地回道:“有勾引人还要先打招呼的吗?”
“你这哪是勾引人啊,你这分明是鬼子进村嘛。”魏杰说着禁不住也笑了。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狂笑。二人转头一看,是孟醒石。
“不怪我啊,我可是敲过门的。”孟醒石说完又忍不住大笑。
尽管岑惊再三央求孟醒石不要扩散,可是这出好戏还是飞速在城堡里蔓延。好消息是魏杰的气消了,狠狠教训了她一番了事。坏消息是她得了个外号:鬼子进村。
就连范晓华也不再唱“啊,朋友”了,改唱“游击队之歌”了。
此后在伦敦的时间,岑惊都非常听话,再没发生什么令魏杰生气的事,随他出去拜访客户什么的也都表现得不错,还主动提交了一份伦敦之行工作总结。而通过这一次行走,岑惊也实在地感受到,伦敦作为国际金融中心,已经恢复往日辉煌,很多方面正在超越纽约。报告中使用了哈佛大学Michael Porter教授的竞争优势模型。这个竞争策略就是采取进攻性或防御性行动,创造一个维权立场,得以持续成功与应付竞争。在基础上有两个基本类型:成本领先及差异分化。
虽然这个竞争优势模型经常使用于企业业务,而不是全球金融中心指数的计算,但是金融城公司的这个报告讨论的核心却恰恰是“成本”和“分化”这两个成分的全面扩大和发展。
报告选择了三个关键以确定金融中心的排名及不同层面的竞争力,它们分别是:
连接性:代表了众所周知的金融中心与世界其他各地金融中心连接关系;
多样性:是指许多不同类型的行业在这个金融中心的营商环境下能蓬勃发展;
专业性:是在一个金融中心有行业品质和深度,如资产管理、银行和保险业。
以广泛而深入作排名,伦敦和纽约的得分不相上下,而在营商环境方面,伦敦的数据超越了纽约。不过岑惊最感兴趣的则是报告中一个小的部分:清廉指数。
这是一个“调查中的调查”,它分析了180个国家和地区的腐败,基础上它采用13个不同的专家和商业调查。清廉指数显示了一个国家的排名和评分,以调查的人数来确定的分数和信心的得分范围。伦敦排名在纽约之前。
岑惊就这个问题请教了一个他们前去拜访的某著名大学的教授。教授说英国人可能会抱怨现实,但抱怨的同时总体上会遵循规则,比如他们喜欢排队,他们会自动缴税等,所以清廉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教授还指出这一结果的另一可能原因是英国的新闻自由。
按照他的说法,英国有人数众多的卧底记者致力于调查出谁贪污并做出报道。
当记者们没有透露腐败的公务员、公司或个人的机会时,大家也会看到嘲弄腐败贪污的迷你电视节目系列。媒体的力量使伦敦具有国际金融中心的强大吸引力。
岑惊看到中国的报告中的排名,不由得一阵叹息。
除了在人力资本这个选项表现还不错之外,不管是北京、上海,还是回归已经差不多5年的香港,在其他选项上都还差得很远很远。就别提清廉指数了,根本不在榜上。
教授说关于清廉这个问题,外媒的调查和中国国内自己的表述差异太大。况且,中国官方很好面子,对于这样的一些数据排名还很较真,私下会约谈交涉,所以很不好评论。
回来的路上,魏杰感叹了一句:“这个问题会是个超级地雷。”
岑惊也明白,如果国内整体金融环境跟不上的话,魏杰心中那个关于金融的宏大理想是很难独善其身的,只怕前进的过程也要充满荆棘。在应魏杰的要求整理出英国、日本和美国关于混业发展的初稿后,岑惊的这个担心就更重了。
20世纪30年代大危机之后,鉴于存贷业务与其他如证券、信托业务结合于一家银行从而严重增加银行风险,造成银行连锁倒闭的惨痛教训,西方国家选择了分业型模式。
在以后的几十年中,这一模式的确较好地保障了金融和经济的安全、繁荣和稳定,极大地促进了世界经济的发展。但在最近几年来的一些分析文章中,关于分业的弊端屡见不鲜,混业的模式和运营再次被提出来。
英国实行分离型模式主要是由于惯例和历史的影响,金融监管体制是一个典型的多元化体制。其金融的立法也相当复杂,有《银行法》《金融服务法》《保险公司法》《住房贷款法》《失业、疾病保险法》等。
在不同的法律规定下设置不同的监管机构,分别对不同的业务种类进行监管。
不仅如此,对于证券与投资业务还实行双重监管,证券投资委员会下设三个自律性管理组织,分别对证券业务、投资咨询与信托业务和个人投资业务进行管理。这样,英国实际上有9个金融监管机构。英国的金融自由化进程是从1986年10月27日伦敦证券交易所实施重大改革开始的。改变传统的限制非交易所会员参股会员行号的做法,允许非会员可以取得会员行号的100%所有权,从而使许多商业银行顺利取得了伦敦证券交易所某些会员的全部股权,直接参与了证券业务。
金融自由化的结果使传统的商人银行和商业银行业务界限几乎不复存在,商人银行开始经营存贷业务,商业银行也开始从事证券业务,它们的区别仅仅在于业务侧重点不同。二次大战之后,日本曾对各金融机构进行了严厉的管制,将金融机构分为证券公司、普通银行、长期信用银行和信托银行四个主要部分。
证券公司专门经营投资银行业务,普通银行只能经营期限为2年的固定利率定期存款,长期信用银行经营期限为5年的金融债券,信托银行经营期限为5年的信托贷款,禁止普通银行兼营信托银行的业务。
日本于1985年重新打破了普通银行、长期信用银行和信托银行之间的业务界限。
1994年10月,大藏省又允许第一劝业银行、富士银行、三和银行、樱花银行和三菱银行五家大型城市银行设立专门从事投资银行业务的分支机构,但具体规定银行设立专门从事投资银行业务的分支机构,各分支机构的资本额均在400亿日元左右,雇员120人。
1998年4月1日实施的《金融体系改革一揽子法》由证券交易法、投资信托法、银行法和保险业法等24个与金融改革相关的法律组成,构成了日本金融法律新体系。
新体系的最大特点是放宽对银行、证券、保险等行业的限制,允许各金融机构可以跨行业经营各种金融业务,废除了银行不能直接经营证券、保险业务的禁令,扩大了银行的经营范围,银行可开设窗口,买卖股票和各种投资信托产品。
美国金融业的分业管理制度由来已久。随着1929年爆发的经济危机在30年代的发展和蔓延,高风险、高收益的股票市场的崩溃使当时未实行分业管理的商业银行受到牵连,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闭,整个金融体系一度陷于瘫痪状态。这次重大打击使监管当局痛下决心,于1933年制定并交国会通过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金融业从此开始了长达67年的分业管理。虽然后来也毫不例外地经历了一个放宽业务限制的过程,但直到1999年《金融服务现代化法案》银行改革法案的最终公布,才算正式宣告了运作大半个世纪之久的禁止银行、证券等公司跨业经营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寿终正寝。
新法案允许银行、保险和证券公司进入对方的市场参与竞争,这将对美国金融业乃至全球金融业的管理模式和经营格局产生深远的影响,也将对中国金融业的未来产生冲击。
可是就连英日美这样的金融巨头,混业经营都才重新开放那么短短时日,中国目前的体制和环境下,一个民营企业想进军金融都困难,还想吃混业这第一只螃蟹,实力再雄厚,又能有多少成效呢?岑惊非常不以为然。
魏杰倒是没有那么悲观。
“反正什么事都得有人先起步,只要把风险控制在法律框架内就好了。”
因为从伦敦前往纽约的时间不同,魏杰和岑惊先行一步了。
范晓华原本要替他们安排的,但岑惊未敢再自作主张。魏杰果然婉拒了,于是纽约之行他们就住在酒店里。虽然不像伦敦城堡里那般奢华,但也温馨舒适。
总是被范腾要挟,岑惊越想越烦,本想拣个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趁着魏杰心情也很好的时候,将那层膜破掉算了,可每到关键时刻又总是畏首畏尾功败垂成。
“手里拿的什么?”魏杰看她鬼鬼祟祟地进来,于是问道。
“哥哥,你看我们的房间号都是一生一世1314呢。”
“嗯。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把我换成范腾就应景了?”
“你怎么这样子说啊?”岑惊笑道,“我们就不能一生一世了?”
“倒也是,我们也是一生一世的兄妹。”魏杰也笑。
回国的飞机上,岑惊突然将包翻了个底朝天。
“找什么呢?”魏杰问。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魏杰笑着把手一摊。
岑惊脸红了。这么大了,她又干了一件偷盗的坏事——房门钥匙的挂牌。
大堂经理想来想去没想明白,那个挂牌怎么就会丢了呢,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向她道歉,并且很快给他们重新配备了新的挂牌。他的善意是有回报的,岑惊临走前送了一盒天南的极品茶叶给他作纪念。
这一趟出差回来,天南已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了。
而这个国家的春天——“两会”也进入了尾声。
在讨论接下来的政策会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影响时,魏杰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旧旧的册子递给了岑惊。
“小心点,不要乱扔,不要弄丢,不准带出去,只能在家里看。”
“哎唷,什么宝贝,吓得我都不敢看了。”岑惊笑道,作势要把那书掉地上。
“以前的禁书,现在也是,国内早就没有了,这是我在国外读书时碰到的。”
岑惊还真是被激发了兴趣,战战兢兢地翻开封面,扉页上有两行字。
第一行是书名:《仔细聆听花开的声音》,像本女学生的散文。
第二行是作者名:戴襄华。
二 机会是闯出来的
魏杰觉得,中国金融混业的呼声在高涨,混业的速度会加快。
他根据这次的考察和研究大致预测,如果中国开始实施金融混业经营,也一定是选用金融控股公司模式,而不会是银行混业或者综合混业模式。
而这也符合他之前对隆联的定位。
但他以前的投行业务主要是公司改制,管理咨询和公司上市涉及的投资银行业务,如何将银行、信托、证券、金融租赁和保险公司等集成在一个服务体系,为客户提供全方位的综合金融服务,他的智慧、能力、知识、资源和经验都面临巨大考验。
好在这一趟英美深度考察给他带来很多启示。
中国喜欢在口号里喊创新,但其实欧美也好,香港也好,他们早已创新,并发展了上百年了。什么样的混业模式,什么样的金融产品都已经成熟了。他要做的就是结合中国的市场特点,用拿来主义的方式进行筛选和重新组合。
于是,回来的好一段时间,他带领岑惊等战略部新旧成员,翻译、研究了国际上各大金融机构的主要机构产品,以及金融混业条件下的交叉金融产品。
这是个下苦功夫的过程,工作一直持续到他的生日都还没全部完成。
单是翻译就不容易,本来就专业性强,还都是英语原版书。钱隆类似于他这样的金融方面的专业级海龟实在难找,岑惊这样外语还凑合的科班研究生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