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崇信证券能与之合作与谈判的也就只有未来资本一家了。
虽然魏杰偶尔也会为自己这样对付林新天而有些唏嘘,但商场如战场,他若不这样做就不是魏杰了。况且,他有这个自信,一旦由他接手,崇信证券必然会有一番作为,到时候再与天南证券联手进军也不迟。
可他没想到的是,钱隆系下原来不止崇信证券这么一个金融机构。
“我呢,去年就想动金融这块,结果还没动就遇到了陈曦这事,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这政策环境还是不太稳定啊,整得我下半年跟打仗一样,这些年赚的钱大半泡了汤才把这池子堵住。堵是堵住了,但不免伤了元气。”
魏杰一进办公室,林新天半句寒暄都没有,直奔主题。
“产业上呢,已经基本整合出模式。战略管理体系已经建立起来,下面的事情就是一年一年、一个会一个会去磨,磨得大家都要疯了,也就上了台阶了。金融上就紧迫些。2006年就向全球开放了,我们的专业服务和综合服务能力都太差了,人家全都是混业的,我们还是分业,将来怎么抗衡?”
林新天看了一眼还在茶几原位置摆放着的水晶碑,感叹道:“到时候自己的国土都守不住,谈什么国际化。所以我想,我们这几年要好好准备,希望将来不要输得太惨烈。我最近研究了美国MG公司的模式,我想专门请他们的专家来给我们讲一讲,是不是能把隆联改造一下,设立成董事局直接领导的金融事业部,统管集团下属所有金融机构。”
魏杰没接话,他不知道怎么接。
“我知道你在MG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今天和你聊,就是两个目的:一是听听你对他们运作上的了解,二是邀请你参加隆联。至于未来资本方面的利益,只要不危及钱隆的控制权,都可以讨论。”
这也许才是魏杰进入钱隆系以来最为激动的一天!
5年前燕世锦只用了一段话就打动了魏杰,令他放弃了华尔街的锦绣前程回国。
燕世锦说:“中国加入世贸之后,会成为全球新兴经济的最大爆发点,你在华尔街最多是个出色的投资家,玩得再好也是在别人的框框里玩,但是在中国,你却有可能成为最先建立秩序和规则的那一拨人。”
不得不说,燕世锦是个极敏锐的人,一番话正好说到了魏杰的心坎上。
在这之前,义父岑仲原在一次访美途中抽空与自己的短暂会面时,也曾用相似的见解表达了希望他完成学业后归国效力的意思。他一直努力成为一个像义父那样的男人,可正在他自诩学有小成的时候,义父却不在了。每思及此,魏杰的心里都会酸疼酸疼的。
当时听燕世锦聊起这个话题,心里仿佛有个声音一直环绕:这或许也是义父的希望。
虽然自己是科班,又是“海龟”,虽然自己热爱这个行业,一路行来所见所闻也足够丰富,但这毕竟是国内一项前所未有的、非常庞大、非常复杂、非常专业,算得上填补金融空白、具有前瞻性的事业。如果成功,这是可以记载到中国金融史里的标志性事件。
自己或许将在里面起到不知道多大的作用,怎能不激动呢?
他不否认这里面有深深的“理想主义”在作祟。
“可是人如果连理想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个什么劲?那不成了行尸走肉吗?”
不久前与周漪在网上聊天时,周漪问及怎么处理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魏杰回复的就是:“生命就是一种经历,没有经历过的东西你可以去尝试,不尝试你怎么知道好不好呢?”
所以魏杰并没太过纠结。他回了一趟北京,与周漪和张沛然商量此事,很快就定下来了。林新天为了表示诚意,已经向他摊明了崇信证券的股东名单和持股比例。那两人也是人精,瞟一眼,心里就已经算出了最利于己方的数字。
“你这样会不会很辛苦?”周漪问。
“男人精力最好的时候,不打紧。”魏杰笑。
张沛然乐道:“怪不得万家大小姐老往大明跑,原来是因为你精力太好了。”
周漪大笑,笑完才又问:“咦,欣欣今天怎么没来?”
张沛然接了句:“怕是昨晚操、劳过度——”
魏杰忍不住笑骂:“你丫能别只想着下半身好吗?单身太久了?赶紧泡妞去!”
事实上魏杰与万欣欣正在冷战呢。周漪瞅他一眼,但笑不语。
这也是魏杰这次回北京要处理的最棘手的问题。
而冷战的起因,说起来也不新鲜,还不又是为了岑惊的事。自从得知岑惊要回大明,而且还要到崇信证券去工作的事,万欣欣就与魏杰吵翻了。
这可不是与张沛然抬杠斗嘴那么简单的矛盾,不是买礼物或者床上战斗一番就能哄好的。每次涉及岑惊,必然是一波惊涛骇浪。万欣欣对于魏杰要常驻大明一事本来就极为不爽,在她看来,魏杰留在北京也一样可以处理崇信证券的事。
于是,因为岑惊也会回大明,这也成了魏杰想要重燃旧情的图谋。
周漪原本一直搞不懂万欣欣的嫉妒从何而来,在她看来,她和万欣欣这样的女人压根就不该生出什么嫉妒心来,因为各方面都实在很完美了,唯独把握不了的是男人的“感觉”,而不是某个具体女人的威胁。私底下,她也劝过万欣欣不要这么“作”。
“你这样不是折磨他,你是折磨自己知道吗?”
“猫被踩了尾巴还会叫呢,不作他怎么会知道我疼?”
“那你也不能像部雷达一样时刻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吧。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吵架、摔东西、离家出走,甚至把你家那安理会都动员起来一致谴责人家,这阵势谁受得了?”
“他受得了。而且我看他挺享受的,每次闹完都对我更好了。”
“那是害怕,怕你再发公主脾气。”
“知道怕就好。他要敢继续留在大明,我就——”
“就啥?分手?跳楼?”周漪笑。这两个事万欣欣可都是干过的。
“那都是吓他的,我才不会跳楼呢,他要敢背叛,我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报应。”
“哈哈,这就是了。男人喜欢笑着刺他一刀的女人,而不是哭着抱着求他的女人。对了,你私下和上头说,让他们找个理由把她拒之门外不就行了,犯得着这样闹?”
“要平时这当然好办,可这是常文光当着谭新华的面自己揽过来的,我怎么说?”
“噢,这样说是有点来头?怪不得你小心。不过,你既然容不下她,背后给她点厉害让她自己知难而退不就行了。围魏救赵你没学过啊?”
“有道理。那他这次要是回来陪我好好过个生日,我就原谅他吧。”
周漪本来要向魏杰引荐怨妇的,但怨妇说最近太忙脱不开身。
魏杰处理完未来资本和万欣欣两边的事就回大明了,也说顾不上。
没有缘分就算了,周漪想,心里的内疚感也轻了许多。
按理说,她当初就不该把万欣欣这个“公主病患者”介绍给魏杰,虽然他们也许日后还会认识,但爱不爱的就不干自己的事了。她原本以为魏杰喜欢的应该是自己这样的,谁知道空有外表心思愚钝的万欣欣他也接受了。就算他们恋爱了,她也一直以为不会长久。
偶尔在夜深人静赤裸裸地面对自己内心时,她知道,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就是不想魏杰和万欣欣长久。
可她也怕魏杰和万欣欣不长久,因为那样的话魏杰身边就会有别的女人了。
是因为嫉妒,她知道。不是嫉妒万欣欣这个美丽的草包,而是她所拥有的自由。
她的自由,早在遇到魏杰之前就埋在了与富开云的坟墓里了。
魏杰对她不是没有感觉,她知道。他虽然对女人都很绅士,但只有对她才那么暧昧。其实,她不仅喜欢魏杰那些形而上的精神世界,也喜欢他的色情。
每次万欣欣对她说起魏杰床上功夫如何了得,她都五味杂陈。她和富开云之间就未曾有过那样的高潮,更别说迭起了。最开始富开云也很有激情,每次花样繁多,但因为“天赋”不足,每到关键时段周漪都觉得索然无味。她的高潮都是事后自己摸出来的。
如今,富开云连那点激情和花样也没有了,她的性幻想对象也换成了魏杰。
她知道魏杰顾虑什么。魏杰所顾虑的,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顾虑。
可是有时候她会觉得不甘心,魏杰可以一面享受着万欣欣的身体交流,一面享受着自己的精神交流,而她的寂寞却无人可解。就连万欣欣这个草包也能一面享受着魏杰的爱情,还能一面享受着自己的友情,而她却要时时要受她的愚蠢和炫耀双重折磨。
说万欣欣自虐,自己又何尝不是?周漪心里一阵悲哀。有时候她倒是羡慕怨妇那样的女孩,没有什么家世、财富和婚姻的羁绊,就连灵魂上也那么天马行空。
如果自己得不到,是不是可以成全魏杰的幸福,给他介绍个也许更适合他的女孩子呢?因为在她看来,魏杰和万欣欣终有一天会被爆破的。如果他身边非得有另外一个女人,周漪宁愿这个女人是怨妇。至少,她们之间的友谊更高级也更纯真些。
不过没有缘分也就算了,想着这丫头凭空拣一大便宜,她也有点酸溜溜的。
“你若敢要,我就敢给,可你怎么就不能再进一步呢?”周漪叹口气睡了。
而此时已回到大明的魏杰暂时把这些男女情事抛在了一边。他现在斟酌的是要不要接受林新天的邀请加盟隆联。这次回北京,他与燕世锦就此事商量时,燕世锦明确表示了反对。因为在燕世锦看来,入股崇信证券是一回事,那毕竟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而加盟隆联性质就不一样了,那表示魏杰个人将变成钱隆系的一个核心成员。
可越是禁忌的就越是激动人心!
这是人性,也是魏杰此前给周漪说的欲望和诱惑。
魏杰此前就已经被那个宏大的“金融理想”深深地诱惑了,而此时竟又增加了一些冒险的兴奋,明知是诱惑也舍不得抗拒。万一失败呢?可他实在不想考虑那么多。
紧张的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虽然也感到崇信证券的某些紧张气氛,但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新人来说,几乎没多少影响。钱隆整个体系资金链虽然紧张,但此时还只在小范围内绷得较紧,外面看上去还是稳定而风光的。
再说,这不还有他这样的金融天才吗,谁说不能力挽狂澜开创一个新世界?
退一万步讲,他不还有未来资本作后盾的吗?
所以,接到林新天秘书电话询问他这周会不会外出时,他回答说如果有事情自己可以哪儿都不去。他猜想这样的问话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在酝酿。
果然,秘书说林新天请他待命听候通知。
中午,通知下来了:下周一下午一点,林新天要主持召开一个会,请准时参加。
但什么地点,什么人,什么内容一概不知。
钱隆行事之隐蔽低调还真是令魏杰这个“准内人”都无语了。
三 进入钱隆系的核心层
周一,天晴。岑惊回来了,魏杰去机场接她。回程的路上,岑惊笑道:“干吗叫大明啊,叫春城多好,一座叫春的城市,哈哈哈——”
“很开心噢?”魏杰也笑。
“嗯,没想到华叔这么好,不仅发了我3个月的薪水,还说我上次操作得好,给了一笔厚厚的奖金。”岑惊说着话,眼睛里都好似冒着红心。
魏杰笑道:“那是你应得的,看看这一开年股市跌得多惨!你上次做空给他赚了那么多。”
“也不是这么说,华叔对我真的很好,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义父说过,不知道缘由的好要小心。”
“唉,我走了没人说段子逗他开心了,要不是妈妈,我还真舍不得。”
“你好好休息下,开完会我们去看妈妈。对了,工作的事常文光怎么安排的?”
“不知道,反正我跟他说了要活少钱多地位高的那种。”
魏杰大笑:“你这可为难死他了。”
临近春节,北京上海这种城市会清静许多,但大明和整个天南只会更拥挤。谁叫你是一座“叫春”的城市呢,天南整个省也算是旅游大省。灿烂的阳光和即将到来的神秘会议交织在一起,魏杰觉得呼吸也似乎有些“叫春”的意味。
不过到了与会地点,魏杰就暂时将这一厢春意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新天没有选择总部所在地梦想大厦,也没有选择国新信托所在的国投大厦,而是选择了崇信证券所在的新世纪大厦。这个社会进入信息时代了,信息行业也出尽风头,毫不逊色于金融服务业。就连崇信的名字里面也有个“信”字。
信任,信仰,信心,只怕也有“信息”的意思吧。
比起梦想大厦和国投大厦,仅仅相差不到几年的新世纪大厦洋气许多。前两个也气派,但比起后者就有些土,显得老气横秋。这次选择在这样一个名字的大厦里来做金融战略,是否意味着林新天希望与过去作别呢?
对于这样的重要会议,魏杰一向是早到的。他走进指定的会议室,发现有几个人比他先到了,但没一个是他认识的。崇信证券在新世纪大厦拥有三层办公场所,他平时在自己那层上班,偶尔到上一层常文光的办公室聊一聊。这一层他一般是不太上来的。
先来的人有互相熟悉的,就坐一块儿天南地北地聊,但感觉他们也不知道会议内容。
装修豪华现代的会议室里没有一个条幅。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送来一张签到表格,他填了。
快到时间了,常文光与林新天先后进场。林新天一进来,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就变了。虽然都还假装若无其事地谈论着什么,但是动作和表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林新天穿得不多,衬衫套毛衣,领带都没打。这是魏杰第一次在正式的会议场合见到林新天。他看上去心情很轻松,不停地与人开玩笑。
南方系某个记者曾经对当年还是“新天”董事长的林新天有过一段描写:“坐下后,他习惯性地掏出烟来,先将过滤嘴在水里一蘸,倒过来用嘴一吹,将带着黄色的水吹掉,然后用手掐掉小半截,点着烟,猛地深深吸一口——”
“现在我们开会了。”林新天表情凝重地说。
魏杰看着林新天,想到那篇文章不由得好笑。还真是一个步骤都没差!
“今天这个会议上有些人大家可能不认识,我先介绍一下。”
林新天说着,就将在座各位的名字和职务一一介绍了一遍。
介绍到魏杰的时候,大家才一听到名字就都笑开了。
林新天说:“这个是喂奶。喂奶?不对啊,秘书,秘书——”
秘书进来一看,连忙道歉,说是钱隆还有另外一个高管叫“魏鼐”的,与魏杰搞混了。这爹妈咋取的名啊?再说那字好像读四声吧?喂奶?还奶妈呢?魏杰好气又好笑。
有了这个“喂奶”的插曲,林新天的表情也不那么凝重了,直到简要地总结完去年的情况,他才重新肃然说道:“老天没让我们死,我们如今还好好地活着。既然活着,就得活得有个人样。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对隆联进行改革。”
接下来,林新天纵论全球金融市场,全面分析了他所理解的全球市场形势和对各大金融巨头的看法,分析了中国资本市场的状况,基本观点是:危机与机遇并存。
这个魏杰之前与他单独讨论时已经大致了解,所以不觉得突兀,只是觉得他这次演说中流露出了更多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结。
不过,后来林新天着重分析的民营企业这些年来的发展现状,钱隆这样的民营企业进军金融的艰难程度以及怎样才能苦中作乐,这是之前没有深入讨论的。说实话,魏杰对他的见解还是很欣赏的。这个年龄,还能有这样的创新思维难能可贵。
“外国金融进入与中国的开放速度之间有一个比较长期的空隙,一旦我们把握住机会,站稳了脚跟,就有可能在中国未来的金融市场占有一席之地,所以,不管面临多大的困难,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少不确定性,我们都必须撒开了拼一场。”
林新天这场演说顿在这里的时候,魏杰觉得自己也受了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