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猴子,是个贪图享受的,这点自己一早就知道,罚她在冰桶托着的盘子上呆一碗,她愣是给自己铺了一张葡萄床,平日的吃喝玩乐更是少不得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那些个精细东西,连印鉴都这样特别。
看上去是只有苏门浅墨四个字,后面却有着一枚浅浅的小枫叶做底纹,再一细瞧,还是微雕在上,无论这印鉴本身雕成了什么样子,光是下面这一个面,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可惜了,用在这里,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不过也是因人而异的,若非自己最近有意钻研篆刻,许是也不会这样用心吧。
一幅狂草写的刚劲有力,字与字之间的连接顺畅自然,乍一看大有挥斥江山的王者意味,霸道的走势,凌厉的笔法,在这挥毫泼墨的全程,就有着力透纸背的穿透感,恨不得这满腔的胸怀都从这白白的宣纸上脱出。《凉州词》的确是适合草书的。
然,这都是第一印象。
单独打量每个字,又是另一番味道,世间大多草书看中的就是那个“狂”字,也正因如此,寻得起势十分容易,可收势却不易察觉,凡事过犹不及,一味的奔放会让人失了分寸。《凉州词》初读的时候,只觉得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沉痛之感,之后便是看破生死,着眼天下的忧思,隐在这悲壮忧思之中的细腻,往往被人忽视。
这字,难得便是还保留着这点细腻。同样的一首诗,每个人都处在不同的角度,得到的诠释也并不相同,在家国天下的思想下,每个默默无闻的匹夫都要求为国家的生死存亡负责,人,何尝活的不艰难呢?
澹台洛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把散开的宣纸合在一起,让侍女给其他人送去。不一会儿传来阵阵啧啧称奇的叹服声,他只拿起微凉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
“王爷,茶凉了,小的给您换一杯吧?”一旁候着的小厮皱着眉说话,听说文王爷要来,上面一早就做了部署,把王爷的习惯一一记录在册,人手一本,伺候的下人也是层层筛选,留下对稳重妥帖的人。
“去吧。”轻轻扣了茶杯盖,目光扫向赵知书的方向,《闺怨》,也不知道她会用什么字体去诠释,不过那都无关紧要了,若是没什么意外,打从她抽到《闺怨》开始,就已经输了。整本书那么多首诗词,怎么就那么巧呢?该不会是这猴子动了手脚吧?
冷冽的目光滑过全场,得来的是瞬间的鸦雀无声,由那只湖笔带来的风波,只消这么一个眼神,就轻易的平息下去。见赵知书不停的用丝巾拭汗,到现在连墨都不曾磨好,终于淡淡的开口:“赵小姐,总不要让本王等太久。”
侍女的手一滑一顿一惊,墨锭坠地,就算时间极短,很快擦干净重新磨上,真正研究墨的人,也能看出这墨中的问题,赵知书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澹台洛并不喜欢苏浅墨介入赵家的事情,只要涉及到朝堂,就会变得复杂。披兰居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却不知道这位主人,何时才会去入住呢?
他闭上深沉的褐色双眸,就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像,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又威严的不允许半分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