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就在里面了,进去吧。”马元安语气平静,清簌却忍不住多瞟了眼跪在殿门前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衣衫不似普通宫女,只因不住伏地祈显得鬓钗杂乱。哀求之切声声传入耳膜,让人忍不住起了怜惜之意。然而太子并非常人,由她在外哭天抢地,仍旧是闭门不出。
清簌仔细地盯了一阵,只觉她容色姣好,衣着鲜艳,较自己不知艳丽了多少倍。不及细想,马元安已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殿下,清簌带来了。”
许久才听见里面懒懒的应声:“进。”
推开门的瞬间,那跪在殿外的女子又是一声疾呼:“奴婢奉丽妃娘娘要求来侍奉殿下,若是被遣回去一定会被娘娘重重责罚的,求殿下垂怜……”
丽妃娘娘?听说太子虽是嫡出,却是从小由丽妃娘娘抚养长大的。眼下丽妃竟送这么个可人儿来给太子,可见他们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
那又快又尖的疾呼声教清簌慌忙关了殿门,太子正伏在案旁书写,听见进门的声音,蹙着眉抬起头来。她换了一身嫩绿色的新衣,腰带紧紧束起,因为瘦弱的缘故,行走起来身躯如扶风弱柳一般。只见清簌头上梳了个少女的双螺髻,鬓角整整齐齐地贴实了,素净的妆容一丝不苟,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不似前几日那样病恹恹的倒人胃口。
清簌瞟了眼窗外,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太子愤愤然推开纸笔,朝窗外望了眼,几句喝骂声如洪钟:“本宫说不纳你就是不纳,你是死是活与本宫何干?马元安,你带她去回丽妃,不要以为本宫怜惜美人儿,便拼命往本宫这里塞,为本宫罗织贪淫好色的骂名。不过……这个人是谁,怎么好似在哪里见过?”后面几句话明显声音低了下来。
窗外传来马太监不粗不细的声音:“是的,主子。这个女子名唤思蔷,本是丽妃娘娘宫里的一个侍女,主子确实见过。丽妃娘娘曾问过奴婢这个女子看起来怎样,奴婢没有答言,想是娘娘已回了皇上,将这个女子作为主子的侍妾送了来。”
“本宫明白了,那日在她景仁宫,本宫见一个宫女衣饰奇特,便多瞧了眼。现在想来定是她故意为之的了。”太子沉吟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哼道,“你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这样的人也随便放进来。”
窗外传来讨饶的声音:“殿下明鉴,她说是丽妃娘娘说派来传话的,谁知一进门就赖着不走了。奴婢拽不动,也不敢硬拖……”
“行了行了,管你用什么法子,叫她滚就行。”太子不耐烦地关上窗子,脸色分外沉抑。抬眼竟看见清簌捂了一下嘴,不觉咬着牙抽了口气:“你在笑话本宫?”
清簌见他大步逼近,连忙垂了脑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太过胆大妄为,竟敢教殿下这般无奈。殿下怕那位丽妃娘娘么?”
“胡说!”他袍袖一甩,“本宫怎会怕那小人!”
她福身行了个礼,歪着脸儿柔声道:“奴婢陋见,那位宫女定是觉得殿下怕丽妃娘娘,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太子听了这话,不觉轻笑了几声,一步一步慢慢挪近:“本宫觉得你也有是恃无恐的,却不知尊驾又是仗着谁的倚靠,敢在此放肆呢?”
清簌连忙解释,太子摆手不让她多说,眉目间尽是戏谑之意:“美人儿今个的装扮有几分意思。”
清簌半低着头,感受到他的迫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太子见她居然敢躲闪,伸出的手到半空又缩回袖口。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的眸子里现出一抹慌乱。太子抄着手站住,冷笑着道:“本宫不想看到第三次。你以为本宫看上你了么?要比容貌,你自己说说,能比得上刚才那个丫头?真是不识抬举。本宫说过的话,你又忘记了。”
“别那么急着激怒本宫。我们相处的时日还长,我不想见你每日在痛苦中煎熬。你若真的一心求死,待本宫厌倦了以后或许会给你个痛快,但绝非现在。”
他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哪怕他不提起,她也不敢忘记。只是他太冷,冷得教人不敢离太近,离得太近就会被冻僵,所以她只能后退。可是后退也意味着拒绝,这在他看来是极其严重的忤逆。眼见面前的少女呆呆地发着怔,他狠狠地捶了下案几刚要发怒,就见她已重重跪倒。额头卑微地触碰着他足下冰冷的青砖,声音里也带着微微的颤抖:“奴婢知错了,求您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清簌抬起头,鬓发轻轻擦过他衣裾的下摆。她面色通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迫于压力终究是嗫嚅着说出了口:“不要传杖……”
四围寂静了半晌,上面似乎传来一声轻笑,清簌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却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来,面上带着嘲讽的意味:“本宫还在想你到底怕什么,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清簌站起身,只觉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太子见她面色莹润,便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耳垂,尾指拂过她的面颊划向下颔,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清簌小心地低着眉眼,尽量不与他对视。太子放开了手,莫名其妙地说了个字:“笑。”
面前之人或许是因为没听懂而毫无反应,他也不生气,甚至还解释了一下:“给本宫笑一个,美人儿。”
清簌仰着脸看他,看样子有些。见太子寒了脸色,清簌不敢违逆,使足了力气勾起唇角。太子这才微微释然,轻拍着她的面颊,满意地道:“美人儿笑起来比哭着好看,本宫喜欢看美人儿笑。”
这算是饶恕自己了么?清簌心底苦笑,自己之前也不是不爱笑的人,可是为何自到了这里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呢?也罢,只要不激怒他,怎样做也无所谓了。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未完成的事情,太子放过了她继续回到案几前开始工作,头也不抬地道:“这几日让马元安将你要做的都教了,今后这书房里的一切事物都由你负责。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下去吧。”
清簌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他却再没有朝她投来半点余光。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对自己是否已有厌恶,清簌心底忐忑,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