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依然不见罗切斯特先生的身影。菲尔菲克斯太太推测,他也许从里斯直接去了伦敦,然后辗转去了欧洲大陆,因为这样的事情在罗切斯特先生身上经常发生,不足为奇。
当我听说这些时,感到内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样。
不过,我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我一遍遍告诫自己,我只是一个平庸的家庭教师而已,与他地位悬殊,一定要自尊自爱,不要心生非分之想。
一天,菲尔菲克斯太太收到邮局送来的一封信。
“这是罗切斯特先生的信。”菲尔菲克斯太太说道。我正在菲尔菲克斯太太的房间里用早餐,听到她提到罗切斯特这个名字,我的脸一下子滚烫起来,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竟然不小心把杯子里的咖啡都弄泼了。
“桑菲尔德这下要热闹一阵子了。”菲尔菲克斯太太一边读着来信,一边告诉我。“三天后,也就是下个星期四,主人要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里斯的贵宾们。”
只有短短的三天时间做准备,实在是太匆促了。
这是手忙脚乱的三天。由于人手不够,菲尔菲克斯太太雇佣了三个帮手,就连我也整天呆在厨房里,帮助她做各种糕点。只有阿黛勒小姐,高兴得手舞足蹈,除了要保姆为她准备漂亮衣服外,一天到晚,她就在各个房间里蹦来跳去。
这三天里,我偶然可以见到格雷斯·普尔。她戴着帽子,系着围裙,穿着拖鞋,悄然无声地从三楼下来,到各个房间里看一看,不时说上一两句,指挥雇来的几个女工如何擦拭家具。除此之外,她每天在厨房里呆上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带一壶黑啤酒回到三楼那间低矮的房间里去。
格雷斯·普尔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那间橡木房间里度过的。
每一次见到她,我的心就被恐惧和不祥笼罩起来。
奇怪的是,在桑菲尔德,其他人对她似乎见怪不怪。她的行为举止,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为之惊讶。如果格雷斯·普尔是个谜的话,我想,其他人对这个谜一定非常清楚,唯独我还蒙在鼓里。
星期四到了,各项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经过一番乔装打扮,老旧的桑菲尔德给人的感觉焕然一新,仿佛春天盛开的花朵那样流光溢彩,芳香四溢。
为了迎接客人的光临,菲尔菲克斯太太特意穿上了她最好的缎子衣服;阿黛勒换上了薄纱短外衣;我想,贵宾云集的活动绝对与我无缘,我自然没有更换衣服的必要。
这是一个温暖宁静的春天。傍晚时分,天高云淡,空气暖和。
我和阿黛勒坐在教室的窗前。菲尔菲克斯太太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们来了,太太。”负责望风的约翰从不远处的车道上跑了回来。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车道上终于传来了车轮声。
在渐起的暮色中,只见四个骑手疾驰而来,后面跟着两辆敞篷马车。在这四位骑手中,其中一位是罗切斯特先生,那条我非常熟悉的纽芬兰犬——派洛特紧随左右;与罗切斯特并行的是一位小姐,她一身艳丽的紫色骑装,看上去风姿绰约,透过飘拂在风中的面纱,隐约可以看见她那头漂亮的浓密卷发。
“英格拉姆小姐!”菲尔菲克斯太太嚷了起来,然后风风火火奔下楼去。阿黛勒小姐也吵闹着要下楼去,但被我坚决制止了,因为没有得到罗切斯特先生的允许。
大厅里骤然热闹起来,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接着,嘈杂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可见,客人们陆续上楼了。一阵开门和关门声之后,整个桑菲尔德重新恢复了刚才的宁静。
“她们在换衣服。”阿黛勒说。她仔细倾听着,不放过每一个动作。
这天下午,为了迎候这些贵客的到来,桑菲尔德的人们,包括阿黛勒在内,有五六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大家都饿了。我决定趁这个空隙去给阿黛勒弄点吃的。我小心翼翼地来到乱成一片的厨房,拿了食品,急忙回到教室。
过了一会儿,客人都出来了,一个个都打扮得光鲜漂亮,高贵典雅。她们愉快地交谈着,沿着楼梯走下楼去,动作轻盈得仿佛云雾从山坡上飘下来一样。
“好漂亮啊。”阿黛勒望着她们的背影羡慕不已。
幸好我从厨房拿来了鸡肉和馅饼,大家已经忙得顾不上我们了。晚餐时分,我、阿黛勒、还有她的保姆索菲亚,将就着吃了一点。
已经九点了,楼下的餐厅里还在吃甜点。
十点钟的时候,大厅里灯火通明,佣人们端着咖啡来来去去。
阿黛勒兴奋得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扑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穿梭的人们。
夜深了,客厅里传来了乐曲声。我和阿黛勒坐在楼梯上静静地听着。
悦耳的歌声,嗡嗡的谈话声,夹杂在一起,从楼下源源不断地传来。
我的耳朵不听使唤地张大着,在混杂的各种声响中仔细地寻找着,辨认着,啊,终于捕捉到他的声音了,那是我非常熟悉的雄浑的声音。
在楼下的大厅里,罗切斯特先生在唱歌。
我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动。
直到将近一点的时候,楼下的喧闹声才平息下来,狂欢的客人们才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