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苏城这几日又热闹了起来,放年假的工人回来了,大大小小的铺子开门了,晚上更有热闹的灯会,富足的苏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
苏母一早就起来张罗下了人挂灯做元宵,并且再三叮嘱去铺子里的苏雅博要早点回家过节。
黎乐冰本在给苏母帮忙,却没想收到了黎震让人带来的信和边城特产,此刻正在房里看信。
信上简单说了洪尧已经到家,知她过得很好,甚为放心,要她不用担心家里云云。
黎乐冰拿着信反复看了好多遍,父亲的字苍劲有力,叮嘱的话语情真意切,让她忍不住鼻头发酸。
苏母叩响门扉,推门进房,见儿媳眼眶微红,明白她定是想家了,心里不禁怜惜:“等开春了,让雅博陪你回娘家一趟,他娶上了这么好一个媳妇儿,却连岳父都没谢过呢。”
“不用不用,相公生意忙,别烦他。”黎乐冰收好家信,忙着苏母把托盘里的糕点和热茶摆到桌上。
“你是堂堂将军之女,你和雅博的婚事却办得匆忙,我和雅博他爹都觉得委屈了你。”苏雅博娶妻的仪式虽办得隆重,但拜堂之前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事都办得甚为草率,时至今日,苏城百姓虽知苏雅博已经娶妻,但几乎都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当今威武将军的掌上明珠。
“不委屈的,爹娘都待我很好。”黎乐冰这是肺腑之言,比起人情世故,她更看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好孩子啊。”苏母拉着黎乐冰的手又是一阵感慨,“雅博娶到你真是福气啊。”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敲门进来,说是有人邀约黎乐冰下午到罗草堂,有要事相商。
“约乐冰?”苏母皱眉,心中起疑,“何人相邀?”
“是妙音坊的柳如霜姑娘。”丫鬟据实以告,“传话的小厮还在门房等着回话。”
“妙音坊?柳如霜?”苏母只想了片刻,便回忆起苏父寿宴那日赚足了亲朋好友误会的艳丽女子,哼了一声,“那个戏子啊,去回话说少奶奶没空。”
丫鬟踌躇,看了眼黎乐冰又看向苏母,才吞吞吐吐道:“传话的小厮还说,若是少奶奶回话没空,就告诉少奶奶,柳姑娘邀约相谈之事与少爷有关,而且事关重大,请少奶奶务必赴约。”
苏母闻言,当下光火,一巴掌拍向桌子:“一个戏子,竟敢在我苏家人面前卖弄手段,我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着,苏母便起身向外走去,看那架势好像要直接冲到门房去教训传话的小厮。丫鬟急了,拉着苏母劝她:“夫人息怒,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大动肝火,少奶奶您也劝劝夫人吧。”
黎乐冰正无措呢,听了丫鬟的话,连忙接道:“是啊,娘,柳姑娘不是什么坏人,她约我可能只是想和我交个朋友。”
黎乐冰这话倒不是为了宽慰苏母,她和柳如霜统共见了没有几次面,而每次柳如霜面上都十分得体,在黎乐冰看来,柳如霜就是平常女子,并非奸邪之辈。
“不行。就算她没有恶意,我不能让你孤身去见那个戏子。”苏母的火气勉强压了下去,指挥搀扶她的丫鬟,“去,赶紧找人通知少爷,让他赶紧给我回来!”
“娘,您别去烦相公了。”幸好丫鬟还没跑出去找人,听见黎乐冰的话,止了脚步,求助地看着她,听她继续道:“柳姑娘既然说了事情和相公有关,总是不希望相公在场的,她只是找我说事,不会出事的,娘您放心吧。”
苏母面显犹豫,自己的儿子花心成性,在外招惹了多少女人,她是知道的,黎乐冰进门之前,也有不少女人妄想嫁进苏家,大胆找上门来的,或是使了手段的都有,好在黎乐冰进门之后,苏雅博似乎收敛了不少。
可俗话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母担心的,就是柳如霜也是被儿子招惹的女人,找上黎乐冰,怕不是什么好事。让儿媳妇去见人,怕儿媳妇受委屈;不让儿媳妇去见人,怕外人闹出难堪的事情,真是左右为难。
就在苏母犹豫不决之际,黎乐冰已经吩咐丫鬟出去回话,说自己会准时去落草堂赴约。
苏母虽仍忧心,却也没再反对,只是叮嘱黎乐冰要多加小心。
下午,黎乐冰准时到了落草堂,对接待客人的侍女说了情况,侍女便将她引到了一间厢房里。黎乐冰只跟着苏雅博来过落草堂一回,对这里不甚熟悉,跟在侍女身后七拐八绕,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这厢房和她上次来的不太一样。
侍女将黎乐冰引到厢房门口后,敲了敲门便离开了。黎乐冰不明所以,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入目所见之人却让她忍不住心生疑窦,是张杉而不是柳如霜。
“怎么是你?”黎乐冰感觉蹊跷,对张杉有了几分防备。
张杉却是舔着脸上前讨好她:“真是巧了,柳天……柳姑娘也约了嫂夫人?”
“她约你也是要说相公的事情吗?”黎乐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眼看张杉。
张杉一见美人便晕了头,黎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场都被他无视了个一干二净,还上前去拉黎乐冰的手臂:“苏兄?柳姑娘没告诉我找我干什么呀?倒是嫂夫人,今晚可有空啊?今晚城里有灯会,嫂夫人可有兴趣与小弟同游?”
黎乐冰眯眼看张杉,习武之人的直觉让她觉得不安,但是约她的人毕竟是柳如霜,在柳如霜没有出现之前,她也不好爽约离开,只得被张杉拉着做到桌边喝茶吃糕点。
黎乐冰本就话少,也不爱同人说话,房间只剩张杉一人叨叨不停,即使黎乐冰十句里回他一句,张杉也能说得其乐无穷。
两人在房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仍是不见柳如霜出现。
黎乐冰只觉被柳如霜戏耍,心中不悦,决定打道回府。可是刚站起来,就觉得双腿发软,身上无力,软绵绵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看一眼桌上的茶水糕点,心道糟糕,自己必然是大意中毒了。这毒很是奇怪,不像蒙汗药让人昏迷,也不似软经散让人无力,只是感觉全身发懒,让人不想动弹。
黎乐冰凭着毅力,硬是坐直了身子,开始运气逼毒。内息在内转了一个周天之后,可是黎乐冰不仅半点好转没有感觉到,反而觉得胸中气血翻腾,浑身灼热难耐。
黎乐冰趴在桌上喘了几口气,去看和她一样吃了茶水糕点的张杉,只见他面色绯红,眼神迷离,对着她似笑非笑,下一刻,却是猛地往她身上扑来。
黎乐冰大惊,身体虽然无力,但是毕竟练过功夫,身手比之张杉要好上不是一星半点,聚起力气闪躲过去,让张杉扑了个空。
张杉的头磕到圆桌上,“咚”地一声,却没有让他昏过去,反而像是触动到了他的某根神经,让他变得狰狞起来。
他抬头盯着黎乐冰,像是饿狼见了小白兔,眼睛里似乎都有绿光,直起身子又朝黎乐冰扑去。黎乐冰自然再次躲开,但是张杉又马上向她扑去,接二连三,乐此不疲。
张杉扑几次,黎乐冰便躲几次,就这般一扑一躲数次之后,两人都是一身大汗,气喘如牛。
“你中毒了,我去找人救你。”黎乐冰以为张杉也同她一样中毒了,才会这样发疯,她不愿伤及无辜,便想开门找人来救人。
可惜黎乐冰才刚跨出脚,张杉就又朝她扑来。黎乐冰这次倒是不再闪躲,拼了好不容易使出来的力气,抓住张杉双臂,一扣,一番,轻松卸了他的胳膊,把他丢到一边。
张杉被卸了胳膊,大声呼痛,惨叫震天,而厢房的门,也在这时被人打开。
黎乐冰回头,但见柳如霜和苏雅博并肩站在门口,逆光而站的两人只有轮廓,看不清表情。
黎乐冰却是再也站不住,软软地直接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