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博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用力把手里的树枝扔到地上,张嘴吸了好多口冷气,才把胸口的那股浊气儿理顺,对黎乐冰:“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你琢磨了这么久,就想明白了这点儿?”
苏大少感觉自己被小瞧了,而且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小瞧了,这让他感觉自己十分没有面子。
“你……你……”苏雅博怒从中来,真没想到这黎乐冰竟还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宁愿不要名声做个下堂妻也不想开口对自己讲出真相,“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保你周全?”
黎乐冰愣了一下,看着苏雅博的眼睛,缓缓点头。
苏大少见自家娇妻承认得坦率,气得只想揍人,可他又舍不得动黎乐冰半下,只好喘着气,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气着气着,突然又乐了,“娘子啊娘子,你信不信,我不仅能把你家的老底查个一清二楚了,还能护不了你一条性命?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是你乖乖对我说出真相,说不定连你父亲我都能一并护下了呢?”
黎乐冰怔愣,瞪大了眼睛审视面前的男人,这种……这种可能她从来没有想过,不不不,或者说,从始至终,黎乐冰从来都没有觉得苏雅博是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人,更别说要她去思考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了。
可是此时此刻,黎乐冰突然发觉自己错得离谱,她从来没有认清过她的“枕边人”,也从来没有想要认清他的意愿,因为不是自愿嫁给他的,所以便一直拒绝去认识他、了解他,再加上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实在不是怎么愉快的回忆,所以从一开始,黎乐冰就看错了苏雅博!
虽然在苏雅博对她说些心里话之后,她开始想过两人之间的事情,但她也只是思考两人之间的事情,从没有想过,她所嫁的这个人,拥有“天下第一丝”名号的这个男人,该是个怎样的人。
“你……都知道些什么?”黎乐冰抖着唇问,本以为已经绝望的事情突然出现了一缕曙光,她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动着,一下一下,全都系在了眼前男人的身上。
“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苏雅博扔掉手里的树枝,拍拍手,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表情,“知道黎震将军为何匆匆嫁女?知道黎震为何要把你嫁到距离变成如此遥远苏城?知道黎震为何放心地让你进苏家?还是……”
苏雅博每说一句,黎乐冰的呼吸似乎就加重一份。在武力上,他确实不如黎乐冰,但是论起诡计,单纯的黎乐冰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苏雅博是什么人?是天下第一丝,以他这般年纪就能得到这样的头衔,仅凭一份家业和几招过人的做买卖手段就能让他得到“天下第一”的称号?当然不可能!
苏雅博有他的方式,有他的手段,有他的作风,黎乐冰是被他父母选中嫁进苏家的女人,而不是他,而他既然能够留下她,又怎么可能什么调查都没有做过?
虽然要调查一个当朝将军和将军之女花费了不少力气,但他不是一无所获,甚至收获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多。
只是如今她已然住到了他的心里,他愿意为他,把那份调查束之高阁,等待她主动向他袒露心声的那一天。
可惜,他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苏雅博收起了脸上的戏谑,并没有直接回答黎乐冰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星辰楼在三个月前接到一笔买卖,买的不是人命,而是一个人,此人乃是当朝将军黎震之女,买家特别叮嘱,务必生擒,不可伤了她性命。”
苏雅博稍稍停顿,观察黎乐冰脸上的表情,随即又道:“买家的目的很明显,要抓人而非杀人,抓人却不伤性命,显然因为要抓之人还有价值;而买家委托星辰楼抓人而非自己动手,可能因为自己没能力也可能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既然能花钱请了星辰楼,买家必定不是没有能力,所有原因只能是第二个,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不想暴露身份的原因就简单多了,必然是因为他的身份在这件事情上是一个大忌,联系岳父大人的将军身份,要查出这个买家想必不会是见难事。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啊娘子?”
黎乐冰看了苏雅博一眼,随即又把视线移开,似是在思考,又似是在回忆。过了片刻,黎乐冰才缓缓出声:“那个买家……可能是当朝丞相。”说完,她便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盯着苏雅博的脸,想看他听到“丞相”二字会有什么变化。
很可惜黎美人失望了,苏大少的脸上别说出现什么变化,“丞相”二字于他就好比每天早餐桌上的咸菜萝卜,完全激不起他半分情绪变化,不仅没有变化,他仿佛就像在听说书一般,黎乐冰的话对他,就好像说书先生为了吸引起听众而抛出的问题,只让他更想听到下文,所以,他从善如流:“为什么这么说?”
黎乐冰咬了下唇,斟酌道:“爹爹知道了丞相一些不好的事情,写了封奏折启禀皇上,但是因为呈奏的事情证据不足,之后便不了了之了。丞相大概因为这件事情和爹爹结怨了,所以……后来处处针对爹爹。爹爹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在边城戍关一待便是十几年,一直与人无怨,若是有仇家,大概就只有当朝丞相了。所以我想你说的这个买家,可能就是……”
黎乐冰的话,苏雅博并没有仔细思考,他料想到黎乐冰会对他隐瞒一些,他可以给她保留最后那点秘密,但是她刚才的回答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的妻子从来不适合说谎,漏洞百出,不堪一击的谎话并不适合用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乐冰,别对我说谎。”
黎乐冰的视线慢慢下垂,直到连头都垂下,积聚在眼里的泪才滚落出来,掉到深色的斗篷上面,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她仰头,深深吸气,再次看向苏雅博的眼里不再有任何闪躲:“半年前,爹爹在边城抓到一个西丹的探子,从探子身上搜到了西丹王子和丞相互通的书信,书信里的言语大胆直白,全都是丞相与西丹勾结,通敌卖国的罪证!
爹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写了密折给皇上,但是没想到,那西丹探子被抓之时已经打草惊蛇,丞相早就做好了准备,爹爹的密折根本没有送到皇上的手里,半途就被丞相截了下来。不仅如此,丞相还派出了许多人马到边城来偷到那封书信,更在朝堂上处处陷害爹爹,若不是爹爹威名远播,怕是早已……”
“所以……”苏雅博的食指敲击桌面,“你爹匆忙把你嫁给我,是因为不想连累你?”
黎乐冰摇头,否定了苏雅博的猜测,正想开口解释,却听苏雅博又道:“不不不,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不想连累你,没必要把你嫁进苏家,他让你进苏家,是为了苏家的庇佑,但是他想要庇佑的不仅仅是你,还有那封书信,那封证明丞相通敌卖国的罪证!”
黎乐冰不再犹豫也不再掩饰,点头承认:“爹爹说,他是武将,不懂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丞相有心害他,难保哪****发生什么意外,证据在他身边总是不安全的,所以他要我带着这封信嫁进苏家,并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他要我藏好书信,等着有朝一日,可以把信交给皇上,让世人看清丞相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