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鲜血禁锢了金添添的手脚,她站在冰冷的寒风中,瞪着眼睛,痛苦地瞅着鲜红的液体渐渐将她的躯体掩埋。她张开嘴,却无法呼吸。腹中剧烈的疼痛张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胸口无法散去地痛苦圈住她的脖颈,挣扎过后,有种要死去的绝望。
最终,她放弃了挣扎,无力地倒在血浆里,任凭鲜血吞噬她千疮百孔的灵魂。
冥冥之中,额前传来温润的温暖,刺眼的光圈沿着额头倾泻而下,慢慢渗过身体,暖过心底。
金添添睁开眼睛,赵楷瑞焦急的脸部特写近在咫尺。
“做恶梦了?”他的手覆上金添添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宽厚的温度蔓延过冰冷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握住赵楷瑞的手,呢喃道:“我梦见自己被鲜血淹死了。”
“没事的!有我在!”他轻轻俯下身,环住她颤抖的身体。
在赵楷瑞的怀里,金添添慢慢闭上眼睛,她很累,心累人更累。
拥抱总是最温暖的港湾,金添添找到依靠后,心底的空洞也被一一填满。梦里的寒冷渐渐退去,她再次沉沉睡去。
赵楷瑞躺在她的身侧,注视着面前没有任何包装的人。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知道,搂着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人可以感觉到珍惜的甜蜜。
他嘲笑般抱紧金添添,苦涩的表情像发泄一样沉淀下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窗帘停在金添添的眼角,亮闪闪的光芒为她的泪痕镀上一抹金色。
身边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想要翻身。沉重的负担让他为难地皱起眉,金添添整个人攀附在他的身体上,没有空隙般卷住他的任何行动。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翻身这种奢侈的想法。
睡梦中的金添添比现实中坦然,没有了坚强的伪装,她也是普通人。同样散发着需要保护的信息,虚弱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不禁想要把她囚禁在梦里。如果一直沉睡下去,就不会面对生活的艰辛,就不会因为沉重的过去伤心费神。
赵楷瑞抽出一只被压麻的手,圈住她的脖颈想要把她的头转移到枕头上。轻微的颠簸后,金添添睁开眼睛,嘟囔道:“不要!”
赵楷瑞惊了一下,害怕吵醒她,马上停止搬运的动作,乖乖地把胳膊贡献出去,老实地躺直。
金添添翻了个身,松开抱在怀里的赵楷瑞的胳膊,转而扣住他的头,将头发蹭在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地藏进他的怀里。
赵楷瑞只能继续僵直着,不敢有丝毫动静地由着撒娇的金添添。虽然身体有一半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笑容却没有从脸上消失过,他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瞬间。无论她把自己当做了谁,至少现在在她身边的是活生生的自己。
这种看似甜蜜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早上九点半,金添添再次翻身的时候,赵楷瑞被踹下床。砸到地下的动静激起了金添添的好奇心,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朦胧地望见视线里的人头正在床沿上移动。
她不解地瞪过去,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赵楷瑞从地上爬起来,活动已经完全麻木的身体。委屈地嘟囔:“我给某位殿下做了一晚上的枕头兼抱枕。”
金添添不以为然地摇头,看过去的表情天真无邪,“我怎么没感觉呢?”
“您睡得太香了!”赵楷瑞坐回她的身边,随意揉捏自己的左臂。
金添添把手指头插进头发,慢慢梳理短发的层次,脑袋里却在像走马灯一样飞快地运转昨晚的记忆。貌似从噩梦中惊醒又睡过去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她眯起眼睛,斜睨眼前的背影。茫然地靠过去求证:“我没有答应嫁给你吧!”
赵楷瑞不明所以地摇头,脸上却写满了不愿意。他转过身,眼神刺进金添添的眼底,不太高兴地板起面孔,抱怨道:“你觉得一个男人每天睡在你身边,难道不应该给他一个交代吗?”
金添添假装无视他的眼神,从床上爬起来,活动酸痛的腰部肌肉。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无所谓地解释:“交代?你是让我对你负责?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我会嫌弃你的。”
赵楷瑞缓缓吐出闷在心底的怨气,摇晃着站起来,帮她叠被子的时候一言不发。
金添添以为他在生气,干脆退出房间,跑到卫生间躲清闲。
外面沉默的人像一团气体一样从金添添的卧室晃出来,盯着卫生间门上的剪影发呆。
或许是自己太宠她了吧,甚至连生气都没有完全动怒。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多注意一下自己而已,却如此难。
赵楷瑞斜倚在卫生间门口,盯紧门内的影子。
似乎过了很久,金添添才推开门,自认为华丽丽地站在赵楷瑞面前。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表情温婉,眼神暧昧。她拉住他的手,道歉般娇滴滴地说:“你不要生气啦,我已经在反省了。你也知道嘛,我向来说话都是这个样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尴尬的空气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无声的痛楚却犹如一张大网,圈住了两颗受伤的心。
见赵楷瑞不说话,金添添为难地收起笑容,僵硬地松开他的手,退到门边不再言语。
他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望着彼此,牵扯出长长的沉默。
终于,还是金添添首先败下阵来。她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和面包,嘟囔道:“好啦!今天我做早饭,就算是赎罪好不好,你不要不说话,我看着紧张,像某个人一样……”她后面的话因为太轻渐渐凌乱,散进风里。
不禁意间眼前浮现出一张白皙的脸,隐藏的记忆探头探脑地冒出头。金添添猛拍上自己的脑门,大喊:“忘掉!”并且重重地合上冰箱门,厌恶地转过身,冲赵楷瑞叫道:“你不要给我来这套,如果有气说出来,骂一顿。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猜测你们的心情。”
说罢,转过身冲进厨房。路过赵楷瑞身边的时候,她明明看见他在笑。
烤面包的时候,出于幼稚的报复心理,金添添捅破了老赵的那片面包,顺便给果酱里加了盐。
一顿滑稽的早饭本该大有看头,但是赵楷瑞的坦然和无所谓彻底磨平了金添添的淘气。她以为他会出丑,顺便对她的任性保持无奈,这样她就可以做一个坏人,不被大家喜欢。
只可惜,这只是金添添的构想。事实是赵楷瑞不仅对破损的面包不在意甚至将涂有加盐的果酱的面包细致地吞下肚。吃过早饭,还感谢般送给她一个清澈的笑容。
金添添不理解他的做法,忐忑地问:“早饭好吃吗?”
赵楷瑞满足地点头,笑容依旧。
“你确定你没有吃到特别的东西?”她挑起眉毛,有点难以置信。
赵楷瑞站起来,收拾好餐具,轻飘飘地说:“就是果酱有点咸。”
金添添无奈地看着他把餐具扔进洗碗池,麻利地带好围裙手套,开始洗碗。
“那你为什么不冲我发火?”她走过去,别扭地挡住他洗碗的动作。
他歪头看着她的眼底竟然没有丝毫愠色,赵楷瑞拔掉手套,轻轻拾起金添添的手,承诺般小心地说:“你以为我会生气,我也以为我会生气,但事实却是我根本没办法生气。我怕一旦生气,你就会从我的身边逃之夭夭。比起你的任性,更怕你会永远离开我。”
金添添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浓情蜜意的情话了,她僵直地盯着他的脸,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发火。
赵楷瑞却像是要乘胜追击一样,嵌进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般缠住她的手,继续甜言蜜语的温柔攻击:“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无非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但是,配上或者配不上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只要我爱你,你就有全部资格得到我的心。所以,不要逃避自己,也不要逃避我,给咱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的声音因为温柔变得行云流水,他的眼神因为温情变得望眼欲穿。她在甜言蜜语地包围下坚守阵地般茫然地回望着他的眼睛,却只能沉默。
或许是意识到金添添的为难和困窘,赵楷瑞不太情愿地松开她的手,转而退到安全距离内,抱歉地问:“我还要给你多长时间,你才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金添添垂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细细咀嚼“过去”这两个厚重的字眼,就像在消化自己的回忆。
六年之后,她不敢说自己还爱着小白,她也不敢再面对小白已经结婚生子的事实,她只是在自我贬低,让自己觉得她和小白的孩子是因为她的过失才失去的。这样,她才有理由不再记挂小白的存在。可是,她好累,她也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休息一下。
赵楷瑞沉默地凝视正在与回忆进行拉锯战的金添添,心疼的眼神充满怜惜。但是,他帮不了她。关于回忆,注定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事情。如果,她的回忆里没有自己,即便强求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实。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待她愿意放下过去走向自己。
这就是一个赌局,金添添只有唯一的筹码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却在赌注后半生的幸福。
她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过去,底气不足地问:“你真的愿意接受我的全部?包括六年前的黑暗?”
赵楷瑞郑重地点头,逐渐亮起来的眼神像湖泊一样清澈,他再次握紧金添添的手,承诺道:“无论黑暗也好光明也罢,那都是你的一部分,我会全部接受,并且会在日后为你创造更多可以覆盖这些黑暗的明媚记忆。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金添添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扎进赵楷瑞的怀里,不顾一切般宣布:“我愿意!因为我想给自己一次重新生活的机会。”
他抚上她的背,温柔地梳理她不安的心情。
本来吵闹的早晨接近尾声,金添添依偎在赵楷瑞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吮吸爱情的甜美。她的笑容在泪光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心底的黑暗也开始慢慢溃散。
她决定不再去想过去,老老实实地深爱一个人,踏踏实实地生活下去。这样,她就还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她愿意相信和爱护的人。
愉快的一天很快结束,金添添放下越洋电话,笑容满面地回头看着身边同样笑容满面的人,嘟囔道:“我妈说,他们早就知道了!你什么给他们打过电话?”
“我怕你反悔,所以斩断了你的后路。现在你已经无处可逃了。”赵楷瑞嬉笑着,一副奸计得逞地快感。
金添添娇蛮地伸出拳头砸向赵楷瑞的肚皮,“真够阴险的。”
“没办法啊,谁让你比月亮还阴晴不定呢?”身边的人接下袭击,不躲也不闪地靠过去,略微强硬地把她拉进怀里,“现在,你跑不掉了吧……”
金添添被圈进温暖中,红扑扑的脸蛋上浮动着满足的笑容,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抱怨:“疼!”
赵楷瑞放松力道,手臂却恋恋不舍地挂在金添添的肩头,他俯下头,凑近她微微透红的脸。
她猛然伸手挡住他的动作,推开他喊:“你不会急成这样吧!”
眼前的人没有放弃的意识,他攥住她的手,轻柔地含住她还在嘟囔的唇瓣。交叠的温度传递着彼此的心跳,浪漫的时刻就此延续。
月上树梢后,朦胧的月色浸润微凉地夜。赵楷瑞推开窗子,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吐出半个烟圈。他半合的双眼在月光下摇曳,颀长的背影被月光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俊美的脸颊上荡漾着淡淡的笑容,配合柔和的月光像一张超凡脱俗的水彩画。
在他沉思的时候,阳台的门被轻轻拉开。视线里闯进一个裹着被子的人形,金添添探头探脑地望着他,黝黑的眸子被月光照得通亮。
她伏在门框上,不解地问:“你不是老早就戒烟了吗?”
他掐掉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合上窗户停到金添添面前,帮她裹紧被子,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答非所问地说:“咱们下个月结婚好不好?”
“这么快?”金添添瞪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做出亲昵的摸样。
赵楷瑞抱紧她,不容置疑地继续说:“你想到哪里度蜜月?还有婚礼的具体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会采纳的。”
“我觉得太快啦,你很着急吗?”
“当然,咱们都不年轻了,也应该有个完整的家。”
他松开她,把她的身体摆正,深深地探进她的眼睛,严肃地说:“作为一个男人,我一定要给你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让你安心在我的身边停靠。婚姻,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保证。”
金添添眨眨眼,竟然小小的感动了一把。她挽住赵楷瑞的胳膊,亲昵的在他肩头蹭了蹭,小声问:“那你不会缺乏安全感吗?你把温暖都给了我……”
后面的话渐渐与回忆中的谈话重叠,她仿佛看见痛苦的小白,皱着眉呐喊“我也是人,也需要安全感……”。她木然地靠在他的肩头,脑袋里却徘徊着关于回忆的辛酸,连问出口的话都变得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赵楷瑞发现她在晃神,不禁诧异地摇摇她的手臂,俯身问:“身体不舒服吗?”
关切的眼神太过直接,金添添牵起笑容,摒除杂念,再次重复:“你不需要安全感吗?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安全感呢?”
他揽住她的腰,牵着她的手走回屋内,将她安置在被窝里,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温和地一字一句地回答:“你在我身边本身就是安全感,所以,我会满足。”
金添添扬起脸,枕头柔软舒适的温度刚好把她的睡眠勾引出来。她半闭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吱唔着:“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满足了?”
问题出口后不久,她的呼吸变得沉稳,均匀的气息昭示她已经进入了睡眠。身边的人松开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帮她掖好被子,无奈地摇头微笑,自言自语般回答:“自从爱上你,就注定要学着容易满足!”
在他看来,爱情的关系之所以和谐,一定要有人愿意付出。他付出真心,只希望留她在身边,即使她的心里没有自己,但至少她的人可以在他的身边。
所谓爱情,其实只是自己想象的美好,只要一直愿意相信,就一定会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