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一思忖,抬头看了看周围,疾风似的朝那两只蝙蝠飞驰急追。
忽听黑沉沉的高处一阵唿哨,那两只蝙蝠朝一座高宅顶上飞去。凤楼紧随其后,也蹑踪而至。待飞上宅顶一眺,惊异地低叫一声。却见前面在顶脊上飞驰的一条黑影,身形瘦小,与己仿上仿下,行动如风,那两只蝙蝠左右相随,十分诡谲。
凤楼好奇更甚,脚下生风,蹑随其后。过了两座宅院,再行时,一座大的房宅呈现眼前。院中隐有灯光泄了出来。
凤楼只瞟了院子一眼,再正神时,那一人两蝠踪迹不见。他心中惊讶未定,忽然眼前阴风不善,一股寒戾之气扑面而来。
凤楼念由心生,暗捏神诀,幻身“凤彩翼”,烈焰焰地拍向阴风来处,只听“吱吱”有声,两只吸血蝙蝠被烧得怪叫,瞬间燃身飞蹿,远远遁去。凤楼还未收手,迎面又一只偌大蝠影啮了过来,阴寒逼人。火凤翼与那蝠影一撞,只听“哎哟”一声痛叫,那影子倒摔出去。凤楼也拿持未稳,脚下一重,“咔吧”一声,踏破两块青瓦,身体被牵引倾斜,朝下滚去。他刚刚起身,那阴风又至,凤楼反手两拳,与那阴风相撞,訇然一声,这两人又各倒飞跌出。
这次那人摔得甚重,口中又“哟”的一声,雌喉娇嫩,甚为悦耳。凤楼不等身体落地,反手一撑,驭风如电,瞬间闪到那人身侧,口中低喝道:“好么,臭小贼,道行还不低呢!”戟指划了一个太极图案,压向那影子。
太极图案灵光转动,映出那人面目,却是个与凤楼年龄相当的小男孩,一身小小公子打扮,细眉俏眼,流眄顾盼。那小公子双掌一分,只见激电芒闪,寒花迭现,层层不息,涌了过来。
凤楼脸色一变:“‘激芒寒花掌’,果然是老蝠山的人!”双手连划,八面太极图案围绕那小男孩转个不停,渐渐压近。那小公子毫不畏惧,双袖一抖,只见两道白光闪出,缠住了凤楼的腰身,却是两段白绸,柔软坚韧,力撕不断。这样一来,激芒寒花掌与太极图案相抵,凤楼腰身又被缠紧。两人谁想脱身也是不易,只有相互持压。
那小公子口中道:“喂,我说兄台,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么偷偷摸摸跟着我?你是回氏部的人吗?”
凤楼剑眉一竖,骂道:“放屁!你鬼鬼祟祟的在回氏部落蹿来蹿去,还敢说小爷偷偷摸摸?老实交待,你是干什么的?若有半句虚言,看我如何收拾你!”
两个稚童年纪虽小,但弄出的动静却不弱,打斗声早惊动了回部兵卒,只听左近院子有人起来喝问寻查,随即那厢被吸血蝙蝠咬死的两名兵士也被发现,随即警戒的锣声、号角声也响了起来。
那小公子脸色由粉而红,急躁之情溢于言表,道:“朋友,让个道成不成,要不,搜到这边来,只怕你有麻烦!”
凤楼这下可得理了,不依不饶,笑道:“我有麻烦?朋友,只怕是你有麻烦吧?男子汉大丈夫,做的出,还怕人抓你吗?让道,没门,束手就擒,倒是一条道。你就等着挨捉吧!”
那小公子额头晶亮,想是急出的汗珠,气喘半晌,奋力将层层寒花往外一推,太极图案生生退了三寸,凤楼的压力便大了许多。小公子冷笑道:“小小道行,还敢逞能!即使我叫人抓住了,哼,我是贵客,绝对无事,你呢?把你抓住,你便是个贼,那是非死不可的!”
凤楼灵力转动,又加了一层功力,太极图案逼回去三寸,压退了层层寒花。凤楼笑道:“你的道行便高吗?告诉你,我真正的本领还没有拿出来呢,如若不然,十个你也化成灰烬了!我也是此处的贵客,他们抓住我,也得乖乖放了!更何况,谅这些小小兵卒,又能奈我何?我可不放在眼里!”
那小公子白了他一眼,嘟嘴道:“吹牛!”
凤楼笑道:“那你就不是吹牛了吗?”
只听杂沓声疾,似有一纵人马朝这边沿道搜了过来,已隐隐看到火光摇曳的影子。
那小公子逼急了眼,叫道:“糟糕糟糕,他们来啦!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泼皮,我可给你害苦啦!”
凤楼笑道:“是吗?这下可着急了吗?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心中却寻思:“不成,我刚把回扎伊那厮给毒了一回,那回喀木老儿既然那么疼爱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心里肯定恨死我了。再则,既便我能脱身,也必给阿里将军带来无穷麻烦,可不划算!”于是不动声色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急于脱身,咱们初次相逢,我也不能做事太绝,那你说说,我放了你,有什么好处?”
那小公子眼睛一亮,道:“此话当真?”
凤楼笑道:“这个时候了,我还能骗你吗?”
小公子眨了眨眼:“金银财宝,你稀罕吗?”
凤楼摇了摇头。
小公子道:“珠玉古玩呢?”
凤楼又摇了摇头。
小公子急道:“你瞧,他们都已经过来啦,你到底想要什么?”忽地一咬牙,道:“好吧,回氏部有一件千古重宝,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凤楼灵机一动,心忖回氏部的千古重宝,除了“回门大风沙”外,可再寻不出第二件来了,虽然未必要据为己有,瞧瞧也是好的,当既笑道:“好吧,成交!”
小公子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撤,好不好?”见凤楼点头,便道:“一、二、三,放!”两人同时一撤灵力,眼前那厢有人喝道:“什么人在前面鬼鬼祟祟?给我站住!”有人高举火把冲了过来。那小公子道:“快走!”拉了凤楼的手,脚底生风,拔腿飞奔而起。
那小公子驭空之术颇为不弱,上下纵飞,如鸟蹁跹,灵动已极,很快便将众人甩得没了踪影。凤楼握着他的手,只觉触手滑润,甚为舒服,不禁又紧了紧。小公子回头瞪眼道:“干什么?放开手!”凤楼奇怪,笑道:“兄弟,你的手舒服的紧,可比我的细腻多了。”小公子脸微微一红,啐了一口道:“臭流氓!”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凤楼可不乐意了,道:“喂喂,我说,可是你先拉我的手的。再说了,咱们俩个大男儿,还怕羞么?”小公子眼睛又是一瞪,喝道:“还说!”转身便飞驰而上。凤楼叫道:“喂,等等我!”紧紧地驭气跟于其后。
两个人或纵而驰,七转八绕,到得一处芳菲宅院,小公子侧耳听了听,当先潜了进去。凤楼不甘落后,也跟着翻进。双脚刚落地,一股芳香迎鼻扑来,只见幢幢灯光掩户射出,院内名花贵卉,不一而足。凤楼奇怪,凑到假山后张望的小公子一侧,低声问道:“我说兄台,你带我到哪儿了?”
小公子回头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要见回氏部的千古重宝吗?”
凤楼奇道:“这个看来像是女子的闺院,‘回门大风沙’竟藏在这儿?”
小公子斥道:“胡说什么!什么‘回门大风沙’?这是黛丽公主的私院!”
凤楼唬了一跳,刚要说话,却见四个丫环端着衣物饰品朝后庭走了去。那小公子一拉凤楼,虎伏蛇行,跟在了后面。不刻,到得一排高屋之前。只见红纱碧屏,华灯朱轩,一阵水脂香味飘散开来。凤楼瞅准机会,将那小公子拽到暗角处,问道:“喂,我说老弟,你带我去看回部的千古重宝,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回门大风沙’在黛丽公主的手里吗?”
小公子狠狠瞪了凤楼一眼,低叱道:“回门你个头!回黛丽美绝天下,回部数百年,容貌未有过其者,你说,她还不算千古重宝?”
凤楼听得,啼笑皆非,说来说去,这小子所谓的“千古重宝”,竟是指回黛丽的绝美容颜。他道:“回黛丽我早见过了,容貌自然是天下罕见,不过,这所谓‘千古重宝’,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辞?”
小公子一听这话,反而恼了,气道:“瞎说什么!对我来说,她的美丽可比全天下的珍宝都稀罕得很!”
凤楼道:“可是想要见她,也殊非难事,你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到此暗窥?”
小公子轻斥道:“你懂什么!我是想瞧瞧她的身体有多美!她的身体是随随便便让人瞧得吗?所以,也只好跑到她的薰沐香房来,乘她洗澡时一睹真人风采了。”
凤楼心中立时鄙夷起来,暗忖这小子真是少不学好,竟然有偷窥女人赤身玉体的怪癖!不由想:“哼,方才还骂我臭流氓呢,现在瞧瞧,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已处于成长的朦胧年纪,天真无邪之中略透出些少年冲动,好奇心终于盖过了羞耻之心,倒也想一睹黛丽公主的绝代美胴,于是鬼使神差般的没有提出异议,跟了那小公子,潜近了沐浴香房。
只听里面隐隐有丫环道:“香汤已经备好了,请公主宽衣吧。”
小公子面露窃喜,压低声道:“我原想是来碰碰运气的,不想天遂人愿,竟然真撞上了。哼,我倒要瞧瞧,到底是她美,还是我妈妈美!”
凤楼莫名其妙,怎么又搅进了一个“他妈妈”?只觉这小子的心思与众不同,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但既与他同流一气,也只好隐忍不言,跟着转到了后窗,悄悄跳了进去。里面热气腾腾,香味愈浓,那四名丫环在屋中静静守候,一张翠色屏风后,水声哗哗,一阵氤氲的幽香飘了过来。两人轻手蹑脚移到屏风后,那小公子凑眼缝隙处,扒在那里偷窥。凤楼也十分好奇,见那四个丫环并未发现,也把眼凑上,刚瞧到一个莹美无瑕的裸背,蓦地水花四溅,一股磅礴的水涡迎面漩来,砰然一声,屏风四碎,他胸前如压大山,窒息难当,只觉眼前白哗哗的一片,身子失重,被那巨力推得倒摔飞出,撞破窗棂,跌到院子里。
两个人摔得头昏脑胀,七荤八素,湿淋淋地狼狈爬起,屋里面的丫环已经蹿出,大喊快抓淫贼。小公子气急败坏,骂道:“都是你个惹祸精,一点也不小心,这下暴露,可坑苦我了!”凤楼眼睛一瞪,喝道:“我说你讲不讲理?有点良心好不好,是谁跑到这里,要偷瞧人家洗澡的?”这时外面人声吆喝,众兵士听到呼叫,都往院子里冲。眼瞧人头攒动,戟明刀亮,小公子急道:“瞎掰什么!还不快逃?”两人一前一后,驭身如风,翻墙而过。这两人东转西躲,怕暴露无遗,不敢公然驭空飞行,又对地形不熟,藏来钻去,蒙头转向,更不知身在何处,待跳进一个阔院之中,只听一声呐喊,墙头四围亮起了火把。火光下,无数精兵盔甲锃亮,举刀持箭,把两人团团困在院当央。
那为首将领高立墙头,威风八面,负手而立,喝道:“两个小贼,还不束手就擒?!”
如此陷入了重围,两个小孩互递眼色,反倒不紧张了,环顾四周,小公子吁口气道:“看来,我们是被包了馄饨了。”
凤楼蔑然巡视,对众兵士视若无物:“谅这些虾兵蟹将,想要挡住咱们,怕还差点。只怕突然冒出高手来,可就糟糕了。”
小公子点头表示赞同,道:“不错,要是那个阿里将军来,我们只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你怕不怕?”凤楼道:“女人一块儿瞧,刀剑一块儿挨,咱们萍水相逢,却也一见如故,算是共患难的朋友!”
小公子拊掌笑道:“好!好一个共患难的朋友!”
两个人说笑间一递眼色,颇有灵犀,突然化成两道烟影,向相反的方向冲去,快逾迅电。那墙头持箭的兵士尚未明白怎么一回事,已被扔落墙根。凤楼两手伸缩变幻,既快又准,随抓随掷。众兵士在他抓举之间,轻若无物,没有半分反抗的机会,眼瞅着瞬间冲开一道豁口,就要闯出包围,蓦然远处一阵长啸,三条人影在夜色中高低飞跃,一道寒森森的白光圈横空打至。
凤楼只觉寒芒刺眼,仰头让过,那白光圈在院空绕了一个大圈,又打了回来。凤楼脑后风生,知道不善,赶紧一低头,那白光圈贴着后脑勺飞过,前面打一个转弯,朝天上翻转升起,重重地压拶下来。凤楼头顶风势恶烈,硬生生退飞到院中,反朝空一蹿,便要转向而逃。岂料白光圈子迅速惊人,如影随形,眨眼间迎面打到。他被迫落地,单脚一点,侧身急让,轰然一声,白光圈在左旁砸出一个大坑,砖砾横飞。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光圈倒飞回去,落到一个白衣男子手中。
人影一闪,小公子也狼狈不堪地落回院中,呼呼大喘。再瞧阻止小公子的敌手,气态沉稳,凤楼却再熟悉不过,正是阿里!随之,阿里和白衣中年又同时惊噫一声,语气充满意外。
人群分处,一位回部装束的老者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五十上下模样,寸许的短须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面目威重,神色不显喜怒。瞧得出来,在回氏部中,此人地位甚高。待那领队的佐将上前向老者禀报,凤楼耳目灵便,已知这老者便是大夏城最具权势的人物之一,回氏部的族长回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