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静了一瞬,随即有嘈杂的人声稀稀拉拉的响起,其间夹杂着女子哀哀的哭声,在嗡嗡的嘈杂声里,越发显得尖利。
耀京城的流云坊附近是人口流动量最大的一条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这流云坊是户部司下最大的一间乐坊。即便是青天白日,寻欢作乐的人也是不在少数。紧邻着流云坊的是一家小客栈,被流云坊高大华丽的门楣遮得不见天日。
此时那客栈门口便发生了争执。
“没钱住店就算了,还敢行盗窃之事!”随着恶狠狠的声气。穿着简陋的男人被推倒在街边地上,撞得头破血流。同样衣着破旧的女人伏在男人身上哀哭。
便正好拦住了一辆马车的去路。
时机太过凑巧,若不是车夫勒马勒得快,只怕这男人身上又要多几道踩踏伤。
马车并无太华丽张扬的装饰。只是行来十分稳定,眼尖的人能发现这马车连帘子都是纹丝未动。
“贵人!”哀哭的女子跪着换了个方向,头朝着马车,衣襟和脸颊上都染了些血迹,被眼泪冲成淡红的颜色。女子面目平凡,双眼红肿。一个劲儿的“咚咚咚”地磕头,“求贵人救救小女子夫妻俩,我男人冤枉啊!”
平常老百姓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看热闹,事情发生一小会儿,很快便聚集了许多人。从小贩到匠人,从挑夫到绣娘。流云坊的大门还是紧闭——白天是向来不开门的。
众多喧嚣中,那女子的哭声越发的大,头很快磕破了皮。“谁乐意救你们这么个贼夫妻!”客栈的人恶声恶气。
那女子脸色一白,“冤枉!”声音尖利中带着沙哑。“求贵人相救!于您只是举手之劳,于小民夫妻两却是活命之恩呐!”客栈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这马车虽说不华丽,可看那制式,分明不是寻常百姓敢有的。
耀京城内,天子脚下;想要好好活命,最重要的便是练就一双利眼。分得清牛鬼蛇神,看得出三六九等。马车里的人他们看不到,但这个车夫已经是不凡。那一手控马术娴熟稳定,周围吵闹不堪仍是面不改色。面容平凡沉稳毫无表情,偶尔投入人群的目光如剑锋利。这样的人,主人又应该是怎样的?
若是这马车的主人插手,他们又要怎么做才是上策?
马车没动。车帘没动。忽然便生出一方静谧。
女子哀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人群中的议论也渐渐低下去,有些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断扭着头张望,几分好奇。这突如其来的静又给人的心头压上几分惶惑,不明白为什么而静。却都闭上了嘴,放低了呼吸。
“大耀子民,依律从事。”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声音很年轻。听声音便能知道这人是有些骄矜的,让人想起名门贵族高大的门第,让人想起繁花拥簇的深深庭院。
不知是哪家名门闺秀。众人心头一亮。
“你既有冤,便该去京兆尹那里击鼓,而不是在此哀哭,挡人道路。”这话并不客气,却十分合情合理。在不知世事的深闺女儿家眼里,有冤自该找官府。在她们眼里,天大的冤情或许还不如按时赴一场宴会重要。
哀哭的女子苍白着脸色扶着丈夫,咬牙说去报官。
车夫一挥马鞭,人群散开一条道,稳稳当当的驶离了这条最为拥挤的大街。
大街人多,发生的热闹不在少数,人们与此事不过转眼即忘,又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此处人群散去,马车驶离大街,流云坊最上方的窗户才被关上。